“怎么在這等我。”

“哼哼，我不了解你，從孔雀邸到水族館會經過這兒，有順風車干嘛不搭？怎么，你不想帶我？”

“倒也不是。”

“嗯，這才對嘛，小路越來越上道了，能載師妹那是福氣，多少人想載都沒處載呢。”

夏彌滿意地笑，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兩人一路向前，兩側的景物勻速地后退，少女的黑馬尾在腦后微微揚起，被按住的裙角隨風飄動。

……

路明非正操控車頭右轉，突然感到腰側被一只手拍了拍，他看向后視鏡。

夏彌正癟著嘴，還帶點嬰兒肥的小臉神色不滿。

“開的好慢哦，一點都不刺激啦。”

“太快不安全，你小心點。”

這輛重型摩托確實一反拉風的外表慢吞吞地在路上挪動，倒不是怕超速，他從來不擔心這種事，反正抓不住他。

但現在不一樣，夏彌只是單手扶住了他的腰，還是側坐，他怕開得快了女孩一個趔趄摔下去。

“就是怕我掉下去吧？之前就想說了，小路你有點老媽子啊。”

“……”

手癢難耐了，想打人。

后座上的女孩柔軟的腰部扭轉，慢慢倒在他的背上，遮住了精致的小臉，她又單手環住路明非的腰，另一只手按住舞動的裙角，兩人緊貼在一起。

她用頭撞了撞少年，大聲笑起來。

“哇咔咔，我抱緊了，小路子，全速前進！”

笨蛋嗎她是？

路明非無奈地擰動手把，漆黑的摩托恢復成先前的速度，原本醉人的微風強勁起來。

路上的行人都側目看著他們，車輪帶起的風卷起幾片落葉，少女埋在少年背上的臉笑容粲然，全身上下每一根線條都青春美好。

少年皺皺眉，他背后傳來一點柔軟的感覺。

是不是和她距離太近了？明明只把她當朋友……最多是好朋友。

思緒被打斷，余光向下一瞟，放在腹部的小手不老實地游動著。

“嘖嘖，沒看出來，小路你腰還蠻細的嘛，本師妹很滿意。”

“……別亂摸了。”

“我和你還講究這個？我們是異父異母親兄弟吶！”

臉上有點發熱，除了幾個特定的人，他不習慣他人的身體接觸，夏彌的小手到處亂摸弄得他不太自在。

“哇咔咔，小路子你的心跳的好厲害哦～，果然被我這種美少女貼著有點把持不住嗎？”

“我什么感覺也沒有……別亂說。”

自己的心跳確實比常人要快要重，但那是因為龍血，和情竇初開小鹿亂撞沒關系，要是有需要他能把心跳降到個位數。

夏彌的兩顆虎牙閃著寒光，她眼神凝實起來，柳眉緊蹙。

“……師兄，‘什么感覺也沒有’，是什么意思？”

“……”

她深吸一口氣，更加用力地攬緊了少年的腰，柔軟的手臂像是絞住獵物的蟒蛇，路明非只覺得腰子有點隱隱作痛，久經淬煉的身軀竟然如此脆弱？他開始懷疑自己最近疏于鍛煉了。

“我才高一…才15歲……我還有成長空間，你能明白的吧？師兄？”

“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別誤會……先放開點，我還要開車的。”

少女氣鼓鼓地用額頭頂了頂他，腰間的手臂松開些許，路明非如釋重負地深吸一口氣，并決定之后加強對腰腹的訓練。

“那就好，以后說話注意點，今天是可愛的師妹大度，其他的女生就沒這么簡單了。”

“唉…知道了。”

“嘆什么氣？知道了？你還想帶別的女生？！小路子你變了！”

“……”

還是不說話吧。

后背有點硌得痛，別告訴她比較好。

…………

已經快了，路明非努力地讓自己無視后座傳來的噪音。

“左舷十五度！”

“滿舵滿舵！”

她不會累的嗎？一直都是那樣活力四射的樣子。

“到了，別吵了。”

純黑的重型摩托車停下，兩人輕巧地翻身下車，夏彌一馬當先地沖在前面，不遠處是這次的目的地。

路明非慢悠悠地跟上，他平日有空的時候也會和麻衣姐或恩曦姐出門，消遣多余的時間。

走過這個街頭那個巷尾，踏過青石的街面或水磨的大理石地板，找個長椅依偎在一起看巨大的夕陽墜入夜色，這座城市或繁華或破舊的區域都有過他的足跡，也就是在這些行程中，過去十三年來都不曾有過的歸屬感第一次萌發。

其實歸屬感就是這樣的東西吧？不是愛這片城市，是愛那些和你在意的人一起留下的回憶，所以愛屋及烏地，也就希望這些承載回憶的地方不要消逝。

遠處傳來拉長的呼喊，打斷了他的思索。

“跟上跟上，別跟老爺爺一樣啦！”

……我這是悠然，懂嗎？

水族館，大廳。

場館被開放地分割成多處，入口處設計成巨大的落地窗，午后的陽光暈開在空氣里，地面上鋪設著暖色調的木質地板，氛圍很好，人不多，都是三三兩兩的情侶，大廳正中心處，巨大的虎鯨飛躍在空中，外形呆萌可愛，應該很受女孩子的喜歡。

周圍有些售賣的周邊，大都以海洋為主題，右手邊是入口處，穿著考究的侍者看著兩人，臉上露出奇妙的笑容。

他想什么呢？

路明非轉頭看向夏彌，對方正興奮地盯著那個飛躍的虎鯨，看起來興致盎然。

他有點猶豫，他模糊地知道夏彌的家境不寬裕，而這里收費不低，對他來說不算什么，可對夏彌來說應該有壓力。

少年張開口。

“還是算了吧，我自己來就好。”

打出了會心一擊！

面前蹦蹦跳跳的馬尾一下停住了，少女回頭盯著他，神色冷冷的，棕色眸子里似乎有點委屈。

“路明非，你有把我當朋友嗎？”

他沒想到對方反應這么大，有點無措，原本已經放進口袋的手也拿了出來，不知道放在哪兒好，像個呆呆的企鵝。

他試探地說。

“……我的朋友很多……好朋友只有兩個，有一個是你。”

“真的？”

對方臉上的冰冷突然融化了，又變成那個活蹦亂跳的少女，笑嘻嘻地湊上來拍了拍路明非的背，儼然大哥在教訓不成器的二弟。

“哇其實我也沒想到我在你心中這么重要，還以為充其量只是每天在上學路上刷新的普通npc之類的。”

兀的，她整肅了神色，語重心長眉頭緊鎖的模樣讓人覺得下一刻就要交付重大到能左右世界的秘密。

“所以，那還說什么？我都說了這次是報恩，難道在你心里我的安全還比不上一張門票嗎？”

“不是…我是怕……”

他住了口，意識到再往下說似乎不太好。

少女看著路明非糾結的樣子突然噗嗤一下笑了出來，伸手拍拍少年的臉，似乎是覺得觸感很好又捏了一把。

“好了好了，跟上我。”

“干嘛動手動腳的……（小聲）”

…………

她獨自去買過了票，兩人準備入場。

路明非的腳步還是不緊不慢的，夏彌則歡快地走在前面，背著手，指尖里夾著兩張票，纖細的小手上下擺動，像是在邀請誰。

“自己來拿哦。”

少女清澈的嗓音從前方傳來。

路明非沒有多想，伸手去取，剛碰到票的一刻，夏彌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票被夾在兩人的手心。

“干嘛？放開我啦。”

“口哨聲*?”

唉……算了，隨她吧。

他走上前，兩個人并排而行，夏彌取出被夾住的票，遞給一旁侍立的工作人員，工作人員接了票，看著他們笑成了一朵盛開的菊花，路明非莫名感到身上一陣惡寒。

總感覺他想錯了什么事。

光線傳達不到的地方，面前是長長的幽藍色通道，被玻璃壁隔絕的水體在四周翻騰起伏，人造光源忠實地放射著白光，維持著這片小小水世界的平衡。

少女步履輕快地走入甬道，少年牽著她的手，幽藍色的光透過水撒在他們身上，水波粼粼，像是光在身上流轉。

到達第一個展區了。

一只灰色的海獺旋轉著貼在玻璃上，拍著肚皮“啪啪”地游過，飼養員扔給它一塊貝類的肉，它伸出那對短手接過，往腋下一塞，又打著旋兒游走了，憨態可掬。

路明非不是第一次來這里，興致索然地準備自己走走，一步都沒踏出就被突然拉了過去，少女素白的小手似乎沒有放開的打算，夏彌正滿臉興奮地指著海獺，鼻尖都快貼到玻璃上了。

“海獺！”

“看到了，游泳的樣子很輕靈呢。”

“動物園伙食不錯嘛，養的肥嘟嘟的。”

“人家本來就這樣，什么肥嘟嘟……”

“肥嘟嘟有什么不好的？很可愛不是嗎？話說它拿到食物怎么不吃啊，往那兒塞干嘛。”

“嗯…海獺的腋下有一塊松弛的皮，可以充當小口袋，它們會把食物或其他重要的東西儲存在里面，剛才它大概是把那塊肉存起來了。”

“呃……有點微妙？把吃的往那個地方塞。”

“這對它們來說是很正常的事，不要用人類的眼光去衡量別的生物啦。”

“……你說的對。”

路明非把指尖貼在玻璃上，一只水獺好奇的游過來，黑亮的眼睛盯著他的指尖，順著他的手臂向上看去，一人一獺對上了眼。

水獺像是受驚的馬，突然扭頭加速跑掉了，只留給路明非一個擺動的小尾巴。

……我長得這么嚇人嗎？

他有點小小的挫敗感，忽然一股力從空出的左手傳來，是夏彌在拉他。

“走走走！我們來的已經夠晚了！老在這兒待著算什么回事？”

“別急……先放開我吧，別裝聽不到啊……”

“哦！好多觸手，真是惡心的生物！”

“烏賊和章魚當然會有觸手，尊重一下別人的種族好嗎……”

“快看，是龜龜！”

“叫的真親熱，人家是綠海龜，壽命說不定比你還長，是很能活的物種……不過現在是瀕危動物了。”

“魚群在洄游，好多魚……真美。”

“沙丁魚是集群性洄游魚類，這種盛況對它們來說只是日常活動，不過……確實很漂亮就是了。”

“那是水母？”

“海月水母，和名字一樣漂亮，嗯……看到那四個白色的環了嗎？那是它們的生殖器官哦。”

“小路，好惡心。”

“……對不起。”

少女一路拉著路明非往前走，人造光源逐漸減少，通道里暗了下來，周圍的行人也逐漸變少了，寂靜的通道里只有輕微的水聲和彼此的呼吸聲，好像全世界只剩他們兩個人。

水的顏色也變得深藍，形態各異的海洋生物從他們身邊經過，往日吵吵鬧鬧的少女難得有些安靜，精致無瑕的臉上表情是淡淡的哀傷。

路明非察覺到身邊人的情緒有些低落，緊了緊手里的柔荑，轉頭看過去。

“夏彌，怎么了？”

“啊……我很明顯嗎？”

“很明顯哦……在想什么，可以對我說出來的，我不笑你。”

“倒也沒什么…只是看著這些家伙在玻璃缸里哪兒也去不了，有點傷感。”

“嗯……是覺得它們回不了家很可憐嗎？”

“不是不是啦，我只是想，他們都是脫離族群的個體，連個伴兒也沒有，不是很孤獨嗎？語言還不通，這塊兒說海獺語那塊兒說海龜語，嘛……你能想象海獺和綠蠵龜對坐聊天的樣子嗎？”

“噗嗤……你的想法好奇怪。”

“我要生氣了，說好不笑的，你又笑我！”

“沒有啦，我錯了，我不笑了。”

“這還差不多。”

少年走在前面，搖晃著少女的手，像是孩提時代的搖搖車，光影在他們身上交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