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不大，幾近要淹沒在海浪的拍打聲里，王景弘終于理清了亂糟糟的思緒，略顯糾結地看向鄭和。

他很清楚鄭和說的在理，皇爺之所以如此輕率就相信李景隆的說辭，無外乎就是心里的包袱太多了。

國庫收支本就有數，想要在這等局面艱難的情況下成就一番功績，難度可想而知。

“可知己知彼才能從容應對，咱們對倭國的局勢并不熟悉，只靠船隊的話……”王景弘還是沒把喪氣的話說出來。

他甚至有些后悔，當初就應該把船舶造得再大一些。

那樣的話，他們此行就能帶上更多的士卒，就算到時候和倭國發生了沖突，他們的底氣也會更足。

正想著，王景弘瞳孔驟然一縮，才覺察到自己的思緒被鄭和給帶偏了。

“鄭大人，應對的法子咱們可以再商量，不過到了倭國之后必須慎重行事，此行的成敗可關乎著皇爺的臉面，不容有失啊。”王景弘嘆了口氣道。

鄭和呷了口面前的清茶，點了點頭答應下來。

身為船隊正使，這些問題他早已經認真考慮過了，甚至想過船隊和倭國開戰的可能。

看到王景弘仍舊憂慮的神色，鄭和笑著道：“景弘放心，船隊的士卒都是我和五軍都督府親自從福建、浙江和山東沿海衛所，還有大明水師當中選配的，這些士卒常年都在應對倭寇，都是我大明的精銳。”

選配士卒的事情不是王景弘負責的范圍，但大體上的情況他還是清楚的。

聽到鄭和這么說，心里才有了不少底氣。

大明開國之前，和陳友諒作戰的過程中，水師就已經積累了很多作戰的經驗，后來為了應對沿海倭患，朱元璋下旨組建了數百個沿海衛所，他們主要負責清剿海上和登岸搶掠的倭寇，都是身經百戰的士卒。

“還是鄭大人思慮周全，是我太過心急了。”王景弘忐忑的心神終于安定下來：“既然如此，不如下令讓他們在船上輪番操練，畢竟還有很長時間才能到達倭國。”

“放心，此事我已經安排下去了！”

更勁的海風吹過，湛藍色海水蕩漾起波濤，船隊的速度愈發快了。

……

和航行在海上的船隊不同，此時身處對馬島海岸的于林近乎被逼到了絕地。

看著島上四處燒起的大火，于林眼神不善地看向緊張兮兮的小五利郎，滿懷怨氣的一巴掌扇到了對方臉上：“他娘的，你們這些窮到掉卵子的貨，為了抓老子竟然放火燒島？”

臉頰被扇到紅腫的小五利郎絲毫沒有反抗的心思，毫不猶豫地跪在地上開始磕頭。

“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求求你別打我了！”

從被抓到現在，已經整整過去了五天，期間沒少挨于林的打。

他也想過逃跑，可于林那日在沙灘上殺人時的狠厲模樣，實在讓他怕得厲害。

而且就算能跑掉，那些武士也不會輕饒了他，甚至還有可能一刀把他給劈了。

雖然兩人都聽不懂對方的話，但經過五天的相處，小五利郎早就發現這個明人并不想殺他，而且對方打獵的本事實在太厲害了，野雞野兔就不說了，前天甚至還殺了一頭野豬。

最關鍵的是，這個明人每次烤好肉之后還會給他一些，他這幾天肉食就沒斷過。

以前，他們給那些武士當牛做馬的時候，他和那幾個同鄉就沒吃過一頓飽飯，如果惹得那些武士不高興，不僅會往死里打他們，甚至連飯都不給他們吃。

可現在，只要每天挨頓打，他就能吃肉吃到飽。

這種神仙日子，以前他連想都不敢想，所以他也不想著逃跑了，只想一心跟著這個明人過上幾天好日子。

“肏……你他娘的別磕頭了！”看到腳下小五利郎接連不斷磕頭的模樣，于林差點被氣到破防。

如果不是這個倭人的家可能就在銀山附近，他都恨不得一刀劈了這個賤種。

他好端端的一個錦衣衛，在大明的時候那是何等威風，沒成想竟然淪落到了這等凄慘的境地。

抓了小五利郎之后，他原本想著劃船出海，去尋陸順他們的大船，結果還沒來得及出海就被倭寇給發現了。

為了不被倭寇抓到，這些天，他只能帶著小五利郎在叢林里邊跑邊藏。

好在島上叢林里有不少野雞野兔之類的小玩意，倒是從沒餓到過肚子。

為了防止小五利郎逃跑，每次出去打獵之前，他都會用藤條把對方給綁起來。

起初，對方還會掙扎幾下，連著挨了三日的毒打之后，這家伙簡直就像變了個人，對他的態度恭敬的沒話說，動不動就要跪在地上給他磕幾個。

而且每次一到吃東西的時候，這家伙就跟餓死鬼投胎似的，狼吞虎咽的模樣他都沒眼看。

看到小五利郎仍舊跪在他腳下磕頭，嘴里還嘰哩哇啦說著一堆聽不懂的話，于林就氣不打一處來，狠狠一腳踹了上去：“八嘎，你們這些倭人就是些天生的賤種，真是沒有一點骨氣。”

聽到八嘎之后，小五利郎連忙從地上爬了起來

他雖然聽不懂后面那些話里的意思，但是看明人怒目而視的表情，就知道對方是在生氣。

看到倭人的這副死樣子，于林又憤懣地罵了幾句，把心里的情緒都發泄了出來。

隨后，就在岸邊的礁石處尋了個隱蔽的地方，頹然無力地看向起伏不定的海面。

島上的倭人為了追殺他，都已經放火燒島了，要是再等不到陸順他們的話，他就必須想辦法離開對馬島了，否則必然會被倭寇找到。

一想到這事，于林心里就滿是憂慮。

四周都是海，可是眼下他又沒有船，要想離開這個島的話，唯一的辦法就是冒險從倭寇的手里搶條船。

于林沒好氣地瞥了一眼同樣坐在身旁的小五利郎，心里再次燃起一刀劈了對方的沖動。

此時，和于林相距幾里外的海岸上，陳大柱看著眼前叢林里熊熊燃起的大火，眼里的憤恨都快要噴出來了。

“干你娘的，這些該死的倭寇，都給大林子陪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