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拂曉，天邊剛泛起魚肚白，祁昌就睜開了眼。眼底沒有惺忪，只有一種被繃緊的弦扯醒的清醒。他利落地收拾好那幾件少得可憐的家當，最后看了一眼這間彌漫著陳舊木頭和塵土氣息的屋子，推門而出。

清晨的空氣帶著涼意，鐵匠鋪的爐火卻已燒得正旺，遠遠就傳來沉悶的打鐵聲和一股金屬被燒灼的焦糊味混著汗水的咸腥。老鐵匠正揮著錘子，火星在晨光里四濺。祁昌走過去，拍了拍對方沾滿煤灰、硬得像塊老樹皮的肩膀。“走了。”他言簡意賅。昨天回來時，他已經提過卡塞爾學院考核的事。鐵匠沒抬頭，只是那沉重的錘擊聲頓了一下，又更猛烈地砸在通紅的鐵塊上，發出“鐺”的一聲巨響，像是某種沉甸甸的告別。祁昌點點頭，瘦削的身影融入了尚未完全蘇醒的街巷。

比武廣場。

昨日的喧囂發酵了一夜，此刻更像是煮沸了的粥鍋。臺下人頭攢動，嗡嗡的議論聲、不安的踱步聲、粗重的呼吸聲混雜在一起，形成一股黏稠而燥熱的聲浪，幾乎能把人掀翻。臺上卻涇渭分明：一群白衣人肅立，神色淡漠。所有通過初篩的“合格者”，像等待檢閱的士兵，沉默地排成一條筆直的線，與臺下的嘈雜形成刺眼的對比。

隊伍移動得很快。每個人走到考官面前，幾乎只停留一息。祁昌看到大多數人只是被考官那平淡無波的目光掃過，便像被無形的手推搡著，垂頭喪氣地匯入臺下那片失落的人海。只有極少數人，被那目光短暫駐留后，會被吐出兩個冰冷的字眼：“合格。”然后得以加入臺上那條沉默的細線。

輪到祁昌了。

他上前一步。那位考官，一個面容冷峻、看不出年紀的男人，目光落在他身上。就在那目光觸及的瞬間，祁昌皮膚下的神經仿佛被細針扎了一下，一股源自血脈深處的本能驟然繃緊！他幾乎能感覺到自己眼眶深處有微小的熱量在聚集，視野邊緣鍍上了一層不易察覺的淡金——他的黃金瞳應激般地微微亮起。

考官的目光似乎在那抹淡金上停頓了微不足道的一剎那，一絲極淡的驚訝，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泛起的漣漪，在他眼底一閃而逝。

“合格。”冰冷的兩個字，干脆利落。

祁昌下頜微不可察地一點，轉身走向臺上那條更稀少的隊列，步伐沉穩，沒有一絲被認可的得意。站定后，目光掃過隊列，一個熟悉的身影讓他微微一怔——雜貨鋪的阿四，那個總是樂呵呵的胖子，此刻也站在這里，圓臉上沒了往日的笑容，只剩下緊繃的嚴肅。兩人目光交匯，彼此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一絲意外，隨即默契地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

冗長的篩選終于結束。臺上留下的人，稀稀拉拉，不足原來的十分之一。

臺上出現一名未曾見過面的白衣少年。他看起來年紀確實不大，可能比祁昌還小上一兩歲，但站在臺上，那份氣度卻壓過了許多成年人。他清了清嗓子，聲音不大，卻奇異地蓋過了廣場上殘余的嘈雜：“能留下的，體內多少都流淌著點特別的‘料’。”他頓了頓，嘴角似乎勾起一個若有似無的弧度，帶著點少年人的狡黠和不易察覺的傲慢，“那么，各位就照著地圖，自己想辦法去學院報到吧。”

他話鋒一轉，笑容里多了點惡作劇的意味：“哦，對了，友情提示——地圖嘛，數量有限。”

話音未落，他手臂猛地一揚！一沓泛黃的紙片如同被驚起的鳥群，嘩啦啦地漫天拋灑開來！

就在紙片脫手的瞬間，那白衣少年的身影像是被陽光融化了一般，原地詭異地扭曲、淡化，眨眼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搶啊——！”

臺下瞬間炸開了鍋！臺上那維持了一早的肅靜和秩序被徹底撕碎！所有人都像嗅到血腥味的鯊魚，紅著眼睛撲向那些飄落的紙片。拳腳碰撞聲、怒吼聲、紙張撕裂聲瞬間爆發！

祁昌的反應快得驚人！在少年手臂揚起的剎那，他全身的肌肉就已繃緊。紙片飛散的軌跡剛在視網膜上留下殘影，他整個人已如離弦之箭般彈射而起！一只骨節分明的手精準無比地穿過混亂的人影和揮舞的臂膀，如同鷹爪攫兔，“嗤啦”一聲，牢牢抓住了一張飄到眼前的黃紙！他甚至沒看第二眼，憑借著遠超常人的爆發力，身體在空中強行扭轉，雙腳在某個倒霉蛋的肩膀上借力一蹬，整個人像條滑溜的泥鰍，硬生生從即將合攏的人肉包圍圈里擠了出去，穩穩落在地上，頭也不回地跳下比武臺。

整個過程快如電光石火。他甚至有余暇回頭瞥了一眼：臺上已徹底淪為斗獸場，人影翻騰，塵土飛揚，為了一張紙片打得不可開交，宛如一群爭搶腐肉的禿鷲。

“嘖。”祁昌鼻腔里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輕哼，將那卷皺巴巴的地圖往懷里一塞，沒有絲毫停留，轉身就朝著城門方向發足狂奔。風在耳邊呼嘯，兩旁的屋舍急速倒退。

然而，當他如同一陣疾風沖到城門口時，腳步卻猛地剎住。塵土在腳邊揚起一個小旋渦。

城門口，赫然已經堵著七八個人影！個個氣息彪悍，眼神不善，呈扇形散開，牢牢把住了唯一的出口。那架勢，分明是守株待兔，等著截殺那些帶著地圖沖出來的“幸運兒”。

祁昌看著那幾張寫滿貪婪和兇狠的臉，胸腔里發出一聲無奈的長嘆，帶著點穿越時空的荒誕感：“我這輩子——哦，是上輩子了——最煩兩種人：一種是堵橋收過路費的，另一種，是特么不讓我堵橋的。”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眼底那抹淡金驟然暴漲！

古言靈·吸血鐮！

嗡——！

空氣仿佛被無形的利刃切開！數道肉眼難辨、帶著凄厲尖嘯的透明風刃憑空凝結，在祁昌精確到毫厘的意念指引下，如同最靈巧的毒蜂，精準地繞開要害，只在那幾個堵門者持械的手臂、肩胛、大腿外側等非要害處“嗤嗤”劃過！布料撕裂，皮肉綻開細長的血線，不深，但劇痛無比！

“啊——！”

“什么東西？！”

“我的手！”

城門口頓時響起一片痛呼和驚駭的尖叫。堵門的陣型瞬間潰散，人人捂著自己莫名其妙出現的傷口，驚恐地看向那個站在不遠處的瘦高身影，如同看到了披著人皮的妖魔。

祁昌面無表情，目光掃過這群驚慌失措的“路障”，身影已化作一道模糊的灰影，帶著撕裂空氣的銳響，從讓開的缺口處一閃而過，徹底消失在城門洞外的官道盡頭。只留下城門口一地狼藉，和幾個捂著手臂、臉色煞白、驚魂未定的堵門者，在清晨的微風中兀自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