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驢馬鼠
- 一人之下,劍出華山
- 烤苕皮蟹黃鍋巴
- 4066字
- 2024-10-04 21:35:45
月兒明,風兒靜。
樹葉兒遮窗欞。
蛐蛐叫錚錚,好比那琴弦聲。
甭管白日里的天津城如何熱鬧喧囂。
日頭撤走,月光撒耀下來后,這種喧囂終將歸于寧靜。
六月的夏日里,蟬鳴聲是夜的主旋律。
風姐在船艙里,聽著蟬聲與水聲,入眠了。
今日早晨她還住在華麗的西式公寓房中,睡著柔軟舒適的席夢思。而如今身下卻又變成了硬實的木板床了。
旁邊的船夫的呼嚕聲震天響,勢與夏蟬爭個高低。
不過,這種環境她早已習慣了。
甚至覺得別樣的寧靜。
但很快,一陣喧鬧聲將這種寧靜給打破!
“簇簇!”
一陣急里咣當的聲響把周遭人家里養的狗給吵醒。
惹來一陣犬吠。
“風姐兒?”
一道陌生的男聲讓風姐從睡夢中驚醒。
她猛地一個起身,想要拿自己藏在床板下邊的柴刀。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在這方亂世孤身一人謀生,這種東西是必備的。
但剛有動作便發現自己脖子前有一抹冰涼之感。
刀子!
她很肯定。
月光順著船艙的窗戶一角打進來,將這物件襯得錚亮。
“你們是誰?!”
風姐沉聲問道。
自己船艙的門鎖緊閉,這群人卻能無聲無息的摸進來。
除了佛爺(小偷)便沒有別人了。
但是佛爺一向只取財不要命,這群人卻是直奔自己而來。
之前的債主?
不對,自己已經把錢全都給還上了,他們也知道自己和亨德烈的關系。
不至于還敢再來找自己麻煩。
那又是誰?
著實讓風姐有些摸不著頭腦。
“不愧是風姐,能傍上洋人的主,到了這個關頭還能如此冷靜,要真的是換了旁的女人,眼下里只怕都要嚇得尿褲子了。”
為首的帶著黑色面巾的男人低聲笑道,隨后又轉過頭去,從跟班手里接過一條白毛巾。
“風姐,勞駕,請您挪個窩,千萬別反抗,要不然出了什么幺蛾子,可賴不到我們兄弟的頭上。我想您應該是個聰明人!”
言罷,用毛巾將風姐的嘴給捂住,而后又布條把她的手腳給綁起來。
白毛巾一蓋到風姐的口鼻上,她就聞到了一股形容不出來的味道,而后便感受到自己整個人都意識昏昏沉沉,困意大作!
隨后不待她再有什么動作,整個人便失去了意識。
見事情進展順利,蒙面人長出一口氣。
而后對身后兩人道:“快走,小心周圍那些船夫醒過來,不然可討不了好。”
“怕什么,不就是些搖擼子的?”
身后一個跟班對于這些賣苦力的船夫很是不屑。
自己這些人還能怕這些賣力氣連個住處都沒有,只能窩在船上睡的老趕?
但是回答他的卻只是自己大哥一個冷冰冰的眼神。
他心中一跳,這是大哥想要殺人的眼神,他曾經見過的。
“走!”
身旁另一人出言道。
隨后手上發力,把風姐從船艙中拖出去,他忙不迭的趕緊跟上。
這種活他們干的也不是一兩次了,只不過先前都是些土財主、鄉下士紳之類的。
如今綁一個船妓卻還是頭一次,但干起來還是輕車熟路、駕輕就熟一般。
幾分鐘的時間就已經把人給放到了馬車上。
把風姐塞到一堆雜物中間,偽裝起來,從外邊看不出任何異樣。三人這才上了馬車,撤下臉上的面巾,露出本來樣貌。
為首的“大哥”,三四十歲的模樣,龍眼、驢臉,大豁牙子,胡子拉碴的,看上去就不大干凈。
身后兩人都是二十來許的青年,一個相貌平平,路人長相,放哪都不覺得出奇,但放在這三個人里居然還是最能看的。
一個賊眉鼠眼,兩撇眉毛亂飛,嘴上留著八字胡,旁人遠遠的一看怕是能覺得這人有六只眼睛!
別瞧這三人模樣都不咋地,但在整個天津江湖里也算是略有薄名。
“龍虎豹”三兄弟!
專門干這種入門劫人的活計。
天津周圍的小地主富戶聽到這個名,膽子都得顫一顫。
就因為這三人不吃別的飯,專愛劫有些小錢的地主。
當然,這是他們三人自己定的諢號。江湖上的其他人都把這三個人喚作“驢馬鼠。”
至于這三人的名姓,還真沒幾人知道。
到這時,為首的大哥才終于完全松懈下來。
旁邊的“馬”輕輕拍了拍“鼠”的肩膀,
“兄弟,那別怪大哥方才瞪你,你入行晚,不知道這其中的兇險。”
“我哪能怪大哥呢?但這兇險怎么講?那伙老趕能怎么著咱們,咱手里可都有刀子!”
老三趕著馬車納悶道,方才那一眼確實把他給嚇住了。
“嘿,你不知道,這些車夫船夫的,別看平日里都和和氣氣的。可要是真個兒和他們起了沖突,那下手可是真重,往死里打!”
“尤其逮著我們這種和佛爺,根本就是不留活路,別管你有刀沒刀的,一伙人直接并肩子上,拿著擼子、木棍什么的,先把你手里的刀子給打掉。”
“剩下的…反正打死了也不用償命,因為官府也不在意。”
“先前我和大哥可是在一伙車夫手里吃足了苦頭!”老二嘆道。
老三聽了這話懵懵懂懂的點了點頭,他入行晚,年齡小,一直以來都是為大哥馬首是瞻,剛剛這個說法還真是頭一次聽說。
不過以二哥平日里謹慎的性子,想來也不會在這件事上誆他。
至于大哥二哥吃了什么苦頭,二哥沒說,他也就不敢繼續往下問了。
他是年紀小,不是缺心眼。
這種揭人傷疤的事,人沒提,你就甭繼續問了!
老二對老三解釋完之后,瞧見他的神色,心里也了數。
于是乎話題一轉,看向一旁小憩的老大,問道:
“大哥,這婆娘可是和那洋人校長有關系,咱今日綁了她不會出什么事兒吧?”
他們做這一行這么久都沒出事,靠的無非是六個字。
“該忍忍,該狠狠!”
遇見些狠人、能人,你該低頭就得低頭!
為啥那么多綁票的獨他們活的最長久?
不就是因為他們每次都不貪心,綁的人和官府和洋人沒關系,而且自己腰桿也不硬的嗎?
至于該狠狠,這仨字就不必細說了。
無非是些夾磨人的手段!
老大聽到老二的這句話,這才睜開眼來。
別的不講,他這雙眼睛是極漂亮的,又是是月光一照,有幾分神性!
“誰都知道那女人和洋人有關系,但我為什么還敢接這一單?”
他把問題拋給了老二。
“錢多?”
老二狐疑道,所有的生意,都是老大親自去接的,他和老三只負責辦事。
但真要是因為這樣的原因,那他覺得真不值!
虧大了!
這可是一樁相當有風險的事情。
別管有多少報酬,就是有一根金條來著,也不比他們三人的性命值錢啊。
所謂細水長流、積少成多的道理,老大應該比他清楚啊!
“錢多之時一方面,更重要的是,這次的雇主也是一名洋人!”
“洋人?!”兩聲驚呼,從老二老三的口中同時發出。
“沒錯,就是洋人。”老大瞧見自己兩個兄弟震驚的神色,露出滿意的笑容。
“咱們之前為什么很多人不敢動?不都是因為官府之中沒關系嗎?”
“那錢大頭,家就住在天津郊外,兩畝地的院子,他身家至少五根金條,咱們兄弟一直知道,但就是不敢出手,為什么?”
沒等其他兩人回答,他就已然說出了答案。
“不就是因為他有一個信教的能和洋人說上話的弟弟嗎?”
“還有城東的馬老蔫,城西的楚麻子…這些人加在一起,多的不說,十五六塊金條總是有的吧?”
“先前一直不敢動,可要是咱們有了洋人的關系,這些事兒還能叫事嗎?”
老二聽到洋人之后,先是一喜,但對于之后的“事業”并未有如此大的信心,苦笑道:
“大哥啊大哥,我的好大哥!不是我想擾你的興致,但是您說的可都是些夢話啊!”
“怎么?你不信?”
“不大信。”老二猶豫再三,還是吐出了這三個字。
“洋人和洋人可還是不一樣的,雇咱們的洋人,可不一定能管住別的洋人,而且,和這女人好的洋人我可聽說是個長老!不是什么布道員!”
老三在一旁只覺得自己聽得云里霧里的,這洋人和洋人還有區別?
不都是金發碧眼,說著外國話嗎?
布道遠?什么布,還道遠?
長老又是個什么?
小說里的宗門長老?!
武俠小說在天津可是很是流行,他平日里也愛看,怎么洋人里也有武俠?
他不懂,老大可懂。
面對老二的問題絲毫不慌,老神在在的回道:
“放心吧,老二!你想到的東西,我都想到了。雇主也是基督教里的長老,因為和那個校長有仇所以才弄出這檔子事。”
“咱干完這一票之后,先北上去京城躲躲,過了幾個月再回來。那洋人校長找不到咱的。”
“而且…”
說到這里,他從懷里掏出一根金條,“這東西,夠咱們吃一年的了!”
“豁!這洋人還真有錢!”
老三驚訝一聲,別看方才老大老二說金條金條的,好像這弄金條是什么容易事一樣。
反正他自打入行一來,還是頭一次見!
老二聽到自己大哥這句話后,終于消除了絕大顧慮,只是還有一句疑問一直懸在心里。
“那洋人校長會不會找秦白衫幫忙尋這女人的下落?要是秦白衫出手,那咱兄弟可不歇了?”
“不會的!別看秦白衫和洋人平日里有說有笑的,但是你聽說過他幫洋人干過一件事嗎?”
“他要是真個兒和秦白衫有關系,還有必要找咱兄弟三個?把心放肚里吧!”
老大見老二還在懷疑,不由得露出一抹不滿,說話聲也不由得大了些。
一旁的老三在這時也接話道,
“就是就是二哥,大哥都想好了,你就別操心了。而且我聽說,秦白衫如今正忙著拾掇要字門和渣子行呢!哪有功夫處理這種事情。”
“你別說,他心里可真狠,李三海可是他的結拜兄弟,說殺就給殺了?就因為那些女人娃娃們?他秦白衫還真像小說里的大俠哩!”
老三說著,臉上冒出憧憬之色。
秦白衫大義滅親,從李三海那里救出來二十來個手腳殘疾、奇形怪狀的娃娃和女人,已經成為如今天津城里的一樁佳話了。
聽說官府都給秦白衫頒了獎狀,不少說書的都想把這事給編成說書,既賺了銀兩,又能討好秦白衫。
眼下里,他秦白衫馬上便要成為那“活菩薩”了!
誰知,老二卻在這時冒出一聲嗤笑。
“想什么呢老三,他秦白衫能有那么好心?!”
“真要是有心,那么多年都沒發現?要我說,無非就是秦白衫不愿意這要字門和渣子行聯合在一起,怕那馬老太和李三海勢大威脅到自己的地位,所以才尋了個由頭給除掉。”
老三聞言一撇嘴,但他人小,說話不夠分,也不敢和二哥硬諍,只能希望大哥替自己發言。
“大哥,您怎么看?”
“我?”
老大剛想說話,忽然馬車停了下來,他打眼一瞧,一間小院出現在他的面前。
上面寫著“趙府”兩個字。
“我不看。行了,你倆別扯了,趕緊把人給搬下來。”
兩人聞言,利落的下車,把風姐從車上的雜貨堆里扛出來。
“老大,要我們跟您進去不?”
老三躍躍欲試道。
老大聞言擺了擺手,“那洋人只和我一個人見,行了放下吧,我扛著她,你們在門口聽著,如果有警察來問就說是洋人從進城嗎買的東西,連夜里拉來的。”
說完這話,他把一塊牌子丟給了老二。
……
趙府里,德拉科坐在太師椅上,正等待著趙利堂的好消息。
這位中國傳道員不愧是天津土著,那么短的時間內就找到了合適的人手。
“他來了,德拉科長老。”
趙利堂將“驢”引進了門,他的肩膀上扛著一名面容姣好的女人。
德拉科三步并作兩步的走上前去,用手撥弄了兩下女人的頭發,看清了她的樣貌。
略帶鄙夷的嘲笑道:“原來這就是貴族先生的維納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