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認真思考——還是根本沒思考

如果你不知道在什么時候使用自己的理性，理性就被浪費了。

如果你問人們，該如何提高思考能力，他們通常會想到許多旨在幫助人們更理性地思考的工具。書店里到處都是有關理性思考的書，這些書總是假設問題出在我們的思考能力上。書中列出了為了做出更好的判斷，我們應該采取哪些步驟，以及應該使用哪些工具。如果你知道自己應該積極思考，這些書可能會有幫助。

通過在日常生活和工作中觀察人們的行為，我了解到，就像前面提到的那位憤怒的CEO一樣，他們往往沒有意識到，當時所處的情況在代替他們思考。在那樣的時刻，我們都希望自己腦海中能有個聲音說：“停下來！現在你需要好好思考思考！”

因為我們不知道自己應該思考，所以我們把控制權交給了自己的沖動。

在刺激和反應之間，會出現以下兩種情況之一：你可以有意識地暫停，理性對待當時的情況；或者，你可以交出控制權，執行“默認值影響下的行為”。

問題是，我們的默認值往往會使事情變得更加糟糕。

有人輕視我們時，我們會惡語相向；有人打斷我們時，我們會認為他們心存惡意；事情進展的速度慢于預期時，我們會變得沮喪、缺乏耐心；有人對我們進行被動攻擊時，我們會上當，接下來事情會進一步惡化。

在做出上述反應的時刻，我們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大腦已經被生物本能劫持，而事情的結果會與我們的期待背道而馳；我們沒有意識到，自己把信息秘密囤積起來以獲得優勢，會傷害整個團隊；我們沒有意識到，我們在應該獨立思考的時候，卻在順從集體的想法；我們也沒有意識到，瞬間的情緒使我們做出的反應會帶來后續的諸多問題。

因此，要想改善結果，第一步是訓練自己，讓自己一開始就能識別出需要做出判斷的時刻，并暫停下來，創造空間讓自己進行清晰思考。做這樣的訓練需要付出大量的時間和努力，因為我們需要與人類經過多個世紀的進化獲得的固有的生物默認值相抗衡。但是，掌控那些能夠使未來變得更容易或更艱難的平凡時刻不僅是可能的，而且是你能夠成功并實現長期目標的關鍵因素。

情緒失控的高昂代價

未經深思熟慮就貿然做出反應，只會使情況變得更糟糕。

讓我來講一個我已經目睹過無數次的常見情況。一個同事在公司會議上對你主持的項目不屑一顧，你本能地反唇相譏，貶低這個人或是他的工作。你并非有意識地做出這樣的回應，但就是這么做了。甚至在你尚未意識到發生了什么的時候，傷害已經無可挽回地造成了。不僅你的人際關系會受到影響，而且會議也會偏離主題。

然后，為了恢復之前的狀態，你還要額外耗費大量的精力，因為你需要修復人際關系，要重新安排被打斷的會議，可能還需要和其他參會人員談一談，以消除誤會。即使你如此這般地做了一番補救，你的處境可能還是遠不如從前。每個當時在場的人，以及事后通過他們聽說了當時情況的人，都在無意識中接收到了一個信號，這個信號會破壞他們對你的信任。而想要重建這種信任，你要在今后的幾個月里持續謹言慎行。

為了彌補自己的錯誤，你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這不可避免地會影響你實現自己的目標。想想看，如果能將更多的精力用于實現自己的目標，而不是用來彌補自己的錯誤，是不是會讓你有巨大的優勢？學會清晰思考的人最終能比不會清晰思考的人拿出更多的精力用于獲得自己想要的結果。

不過，如果你無法管理你的默認值，你就很難清晰地思考。

人的生物本能

生物本能簡直無比強大，它們經常在我們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控制我們。如果無法和它們友好相處，我們只會更容易受到它們的影響。

人們有時會以最壞的方式對眼前的情況做出反應。對此，如果你覺得難以理解，那么請讓我告訴你，此時問題并不在于你的大腦。你的大腦正是按照生物本能為它編制好的程序去做的：快速有效地對威脅做出反應，不要浪費寶貴的時間去思考。

如果有人闖進你家，你會本能地站在你的孩子和闖入者之間；如果有人面露狠色地靠近你，你會自然而然地緊張起來。同理，如果感覺到自己的工作岌岌可危，你可能會下意識地開始囤積信息。你的動物大腦相信，如果你是唯一一個知道如何做手頭這份工作的人，老板就不會解雇你。是生物學的特征，而不是你的理性思維，告訴你該做什么。

當我們這些不假思索的反應使情況變得更糟糕時，我們大腦里的那個小聲音就會開始敲打我們：“你在想什么呢，白癡？”真相是，你根本沒有在想，而是在做出反應，就像動物一樣的本能反應。你的大腦并沒有在控制你，控制你的是你的生物本能。

而我們的生物本能傾向是與生俱來的。[2]這些生物本能傾向對史前人類曾經很有幫助，但如今，它們卻往往會妨礙我們。從亞里士多德和斯多葛學派到丹尼爾·卡尼曼和喬納森·海特（Jonathan Haidt）[3]，很多哲學家和科學家都對這些永不過時的人類行為進行過描述和討論。

例如，像所有動物一樣，我們天生就有保衛領地的傾向。我們可能并不會保衛非洲大草原上的一塊土地，但是領地不僅僅指物質的、有形的土地，也指心理上的區域。我們的身份也是領地的一部分。當有人批評我們的工作、職位或我們看待自己的方式時，我們會本能地將自己封閉起來，或者為自己辯解。當有人挑戰我們的信仰時，我們就會停止傾聽并發起攻擊。做這些事情時，我們不會思考，只是出于純粹的動物本能。

我們天生就傾向于把世界組織成一個等級體系。這樣做有助于我們理解這個世界并堅持我們的信仰，而且通?？梢宰屛覀兏杏X更舒適。但是，如果有人侵犯我們在這個世界上所處的位置，或者挑戰我們對這個世界如何運作的理解，我們就會不假思索地做出反應。比如，開車的時候，如果有人在路上突然切入你的車道，你可能會爆發路怒癥，這是你的無意識思維做出的反應：“你算是老幾啊，敢搶我的車道？”你做出這樣的反應是因為你固有的等級觀念受到了威脅——在路上，所有的駕駛者都是平等的，都應該遵守同樣的規則。搶道行為違反了這些規則，而且暗示搶道的人地位更高。[4]等級意識還有很多種表現。比如，當你對孩子們感到無可奈何的時候，會用“因為這是我說的”來結束爭論；或者，在辦公室里你可能會說：“因為我是這里的老板?！痹谶@些時刻，你已經停止了思考，而退回了重申等級制度的生物傾向中。

我們會自我保護。大多數人都不會為了去自己想去的地方而故意推倒別人。[5]這里的關鍵詞是“故意”，因為說到“故意”，就肯定與思考有關。當我們受到刺激而停止思考時，保護自己的欲望就會占上風。當公司裁員迫在眉睫時，本來正直的人很快也可能會為了保住工作而出賣同事。當然，這些人不是有意識地想去傷害他們的同事，但如果涉及“他人還是自己”，人們往往會確保自己能成為最終的贏家。這就是生物本能。

我們的生物本能提供了一種自動反應機制，讓我們無須進行有意識的處理就能做出這種反應。畢竟，這是本能嘛！

有意識的處理既花時間又耗精力。進化青睞從刺激到反應的捷徑，因為這些捷徑對群體有利：它們能增強群體的適應性，提高群體的生存能力和繁衍能力。隨著人類群體的蓬勃發展，等級制度發展起來，從混亂中創造出了秩序，并給每個人安排好了位置。領地意識其實有助于我們免于和他人爭斗——你遠離我的領地，我就遠離你的領地。自我保護意味著我們優先選擇生存，而不是規則、規范或習俗。

當你將鏡頭從整體拉近到個體，從進化的長河拉近到現在要做決策的時刻，問題就出現了。在當今世界，基本的生存已經不再是問題，而曾經有利于我們生存的生物本能現在卻常常成為將我們固定在原地的錨，弱化了我們的位置，讓事情變得更難以處理。

了解你的默認值

雖然我們有許多本能，但在我看來，有四種本能最為突出、最為獨特，也最為危險。這些本能行為所代表的東西近似于我們大腦的默認值或“出廠設置”。它們是通過自然選擇寫進我們DNA的行為程序的，除非我們停下來花時間思考，否則我們的大腦在受到刺激時會自動執行這些程序。這些默認值有很多種叫法，但是在本書中，我選擇稱它們為“情緒默認值”“自我默認值”“社會默認值”和“慣性默認值”。

每種默認值在根本上發揮作用的方式如下。

?情緒默認值：我們傾向于對情緒而不是對原因和事實做出反應。

?自我默認值：我們傾向于對任何威脅到自我價值感或自己在團體等級制度中的地位的事情做出反應。

?社會默認值：我們傾向于遵循更大的社會群體的規范。

?慣性默認值：我們會養成習慣，追求舒適。我們傾向于抵制變化，我們更喜歡熟悉的想法、過程和環境。

這些默認值之間沒有明顯的界線，它們常常相互滲透。每種默認值本身就足以造成非受迫性失誤[6]，而當它們共同作用時，情況很快會變得越來越糟。

能夠掌控自己默認值的人在現實生活中會得到非常好的結果。這并不是說他們沒有脾氣或沒有自我，他們只是知道如何控制它們，而不是被它們控制。能在今天的平凡時刻清晰地思考的人總是能為明天贏得一個好位置。

在下一節中，我將概述這些默認值在人類行為中是如何顯現的，以及當它們在你的生活中發揮作用時，如何能識別出它們。在將默認值納入考慮范圍之后，你不僅更容易理解自己過去的行為，而且在別人對這些默認值做出反應時，你也能夠學會識別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