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冬不解的點頭,又昂起腦袋瓜,看向夏父,“爹,妹妹醒了沒有?”
他怎么早上起來,沒有聽到妹妹數鴨子的聲音?
夏父揉揉他腦袋,緊閉著一張能言善辯的嘴,不知該說什么。
夏秋抱著小虎子回來時,夏大嫂已經殷勤的做好了早飯,正要叫大家吃飯。
一夜沒睡,她渾身哪哪兒都不得勁,可她愣是不敢開口,只好硬撐著。
她知道,小姑子不醒,家里人都不會安心睡覺的。
可誰知道她什么時候能行?總不能全家人都陪她一直熬吧?
“三郎,快來吃飯了。
嗯?你把小虎子帶回來做什么?”夏大嫂賢惠的對他招招手,忽然瞧見他胳肢窩下面的小虎子,納悶揚眉。
看著坐在堂屋的一家子,夏秋虎著臉,點漆一般的黑眸泛著冷光,語氣生硬,“做什么?這就要問嫂子你了。”
“昨天,小虎子說他瞧見你侄兒欺負螢螢,把我妹子當馬騎,是不是真的?
還有,螢螢到底是怎么摔了的?”
昨天他沒仔細問,想著等螢螢醒了再說,可螢螢一直沒醒,他看到這個女人頂著一張虛偽面容在他面前晃悠就反胃。
黃四娘眉頭緊蹙,紅腫的眼睛里劃過一抹不可思議的光芒,放下筷子,“三郎,你說什么?”
誰把螢螢當馬騎?
夏父也是驟然變了臉色,口中食物難以下咽,抬起頭,目光銳利的盯著夏大嫂。
夏大嫂心中慌亂,沒想到昨天的事兒竟被人瞧了去,連忙在圍裙上擦擦手,牽強解釋道,“沒有,怎么可能。
我怎么可是讓人欺負螢螢,三郎,肯定是小虎子看錯了。”
吃著香噴噴的雞蛋,小虎子一臉正經,氣呼呼的說道,“我沒有,我沒有看錯。
我看到大嬸娘你侄子欺負小姑姑,他搶小姑姑吃的,還讓小姑姑給他當馬騎。
還有,他還罵小姑姑賠錢貨,小傻子,另一個嬸子也這樣罵小姑姑。”
黃四娘猛地站起來,目光如炬的盯著夏大嫂,心中掀起洶涌波浪,“翠兒,是不是小虎子說的那樣?”
昨天,她娘家嫂子來過?還帶著她侄兒?
她侄兒金寶可不是一個好東西,被她娘家爹娘寵壞了的,見什么都想搶。
當初老大媳婦成親的時候,這小孩兒還溜進她們主屋翻糖吃呢。
小虎子可比她侄兒乖巧多了,沒必要騙她們。
夏大嫂被婆婆看的渾身不自在,擺擺手,外強中干的解釋道,“沒有,娘,真沒有。”
“不是,金寶是要這樣做,可我都及時拉開他了。
小虎子肯定聽錯了,而且他才幾歲,說的話咋能信呢。”
小虎子昂著腦袋,被夏秋抱在懷里,指著夏大嫂,“沒有,沒有,嬸娘沒有拉開,還把家里好吃的都給了她們。
對了,他們還搶小姑姑的銀鐲子,我都看見了。”
他六歲了,咋可能聽錯,又不是聾子。
大嬸娘亂說。
夏冬聞言,連忙跑進屋子里,又噠噠噠的跑出來,正太臉上滿是驚訝,“娘,妹妹手上的銀鐲子不見了。”
肯定是被誰偷走了。
黃四娘氣不打一處來,雙目通紅,直接一巴掌甩在夏大嫂臉上,兇狠怒喝,“你還說沒有!”
她就說自己好好的女兒,怎么突然摔了,原來是家里進了賊啊。
“啊!”夏大嫂捂著臉低呼,眼神不敢跟眾人對視,委委屈屈的替自己辯解,“娘,真的沒有。
妹妹真是自己不小心摔倒的,我也沒搶妹妹的銀鐲子。”
她真是后悔死了,昨日就不該讓她嫂子進門的,螢螢也是,非得把銀鐲子戴在手上做什么。
夏秋盯著她,語氣不善,“嫂子,那銀鐲子呢?”
“難不成我妹子摔下去的時候,還把手上的銀鐲子給摔掉了不成!”
今日,他一定要還螢螢一個公道。
夏大嫂百口莫辯,她沒想到,自家嫂子竟然會把夏螢手里的銀鐲子給擼了。
可她又不敢往她嫂子頭上甩,要是被自家哥哥知道了,她不死也得脫層皮。
她捂著臉,可憐兮兮的看著夏家人,聲音苦悶,“三郎,你信嫂子,嫂子真沒有拿妹妹的鐲子啊。
興許,興許是落在屋子某處或者院子里了。”
“我知道你們怪我沒有看好妹妹,可妹妹好動,自己不小心摔到了,跟我沒關系啊。
我也心疼妹妹啊。”
反正自家小姑子是個傻子,就算醒了,也說不出個什么所以然來,她隨便怎么說,也無從取證。
她是不會認的。
夏秋握緊拳頭,把小虎子放下來,兇神惡煞的盯著她,“大嫂,我再提醒你一句,你跟你嫂子說的話,我可都聽見了。
分明是你們害的螢螢摔倒的,要不是我回家及時,今日躺在這兒的,可能就是螢螢的尸體了。”
別以為他不知道這個女人在想些什么。
欺負螢螢是個腦瓜子不靈光的,可他又不是傻子。
夏大嫂一縮脖子,嚇的六神無主,眼珠子亂動,氣勢矮了大半截,“我……我沒有啊…”
如果沒有被小虎子看見,沒有被夏秋聽見,她還可以硬氣的狡辯兩句,可偏偏……偏偏……
真是倒霉透頂。
好好好!
見此情形,黃四娘還有什么不明白,擺明了是她這大兒媳婦害了自己女兒,還推脫責任。
黃四娘再也忍不住,直接對她一頓輸出,抄起鞋底板就朝她身上抽去,“李翠翠,你這個狗娘養的。”
“你還狡辯!”
“賤人,賤人,螢螢是你小姑子!你把她害成這樣,你還有臉說。
一個六歲的小娃娃,老娘交到你手上半日,就摔到腦袋,你還有什么不敢的。”
老虎不發威,當她是病貓呢。
她可憐的女兒,無緣無故遭了這么大的罪,李翠翠難逃其咎。
這么多年了,她還沒發過這樣大的火,今日,總要給著歹毒的惡婆娘一點顏色瞧瞧。
黃四娘發了狠,咬著牙齒,使勁往夏大嫂身上拍,“我讓你推螢螢,我讓你照顧不好她。
我讓你把我女兒當馬騎,賤婦!
打你算計我兒子進門開始,老娘也沒說虧待過你,你就是這樣報答我們一家子的。”
果然,當初就不該讓她過門,之前裝的可憐兮兮,孤苦無依的,這才進門多久,就本性暴露。
“啊,娘,別打了,別打了,我沒有!”夏大嫂連忙捂著腦袋,無助求饒。
結實的千層布鞋底板抽在身上,加上春天減了衣服,三五兩下,就打的夏大嫂嗷嗷直叫。
“娘,我沒有啊,你別冤枉我。爹,三郎,我真不知道是咋回事,你們快叫娘別打了。”
痛死她了。
好痛!
夏父站在原地沒有動。
他一向是個是非分明的人,不然也當不上里正,可這一旦牽扯上自己女兒,他就沒那么理智了。
沒有親自動手,都還是看在大兒媳婦是個女人的份上,要今日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個男人,那他早就不客氣了。
夏四郎躲到一旁去,反正他是小孩兒,啥也不用管。
“冤枉,我呸!”黃四娘氣的胸脯起伏不定,見夏大嫂亂躲,索性一把扯住她頭發,用鞋子拍了拍她的小臉蛋,“你這欠收拾的玩意,帶些不三不四的臟東西進我家,害了我螢螢,不打你打誰。”
“若我兒有個什么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我拼出這條命,都要將你撕成兩截。”
“臭婆娘,胳膊肘往外拐,連你親小姑子都敢害,我看你是活膩了。”
兩鞋底下去,夏大嫂臉頰便高高腫起,嘴角也開始滲血。
“嗚嗚嗚…”涕泗橫流的夏大嫂哭的那叫一個傷心,一邊抱頭一邊躲,可頭發被揪住,她怎么躲也躲不過去。
“娘,別打了!”夏秋見火候差不多了,及時開口阻攔。
“你別攔老娘!”黃四娘正在氣頭上,誰攔她都不管用。
她對著夏大嫂又是一陣亂抽。
夏秋斂眉,冷著臉,一針見血的說道,“娘,你打大嫂一個人有什么用,還有兩個罪魁禍首沒抓出來呢。
而且,光打人怎么能給螢螢解氣呢,直接報官算了,咱們還得把螢螢的手鐲拿回來呢。”
他雖不喜婆婆施暴兒媳這套,可若不是他不好跟自家大嫂動手,他都想上了。
打她也是罪有應得。
黃四娘揚起的手一頓,眼珠子咕嚕咕嚕一轉,立馬收了聲勢,朝夏大嫂啐了一口,憔悴的臉上仍舊憤恨,“老娘今日先饒了你。”
老三說的對,還得等把事情解決完后,再關起門來打著不要臉的歹毒賤人。
一聽要報官,夏大嫂嚇的魂飛魄散,也顧不得裝柔弱了,趕緊開口求饒。
“三郎。別報官,別報官。
都是我一個人做的,不關我嫂子她們的事兒啊,這咋就扯到報官了呢,都是誤會啊!”
要是報官,她嫂子肯定跑不了,到時候大哥知道了,她不死也得脫層皮。
而且這都是誤會,把鐲子拿回來不就好了嗎。
到時候,她給小姑子當牛做馬,當祖宗一樣伺候她,給她贖罪,也不是不行啊。
夏父意動,思考著這話。
黃四娘也把鞋穿上,贊同的點頭。
夏秋對她不屑一顧,語氣十分冷厲的說道,“不僅要報官,我還要讓我大哥休了你!”
這種蛇蝎心腸的婦人,如何能進他夏家的門。
當初她掉進河里,大哥處于好心將她救起來,誰知她反咬大哥一口,說自己跟大哥有了肌膚之親,非要讓大哥娶她。
她那家中混賬哥哥竟然威脅大哥,要是不娶她,就讓她吊死在自家門口,或者把此事宣揚出去。
當時,他馬上要考童生,大哥怕影響他的學業,背著他答應了。
等他知道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可大哥明明就有喜歡的姑娘了。
至此,大哥雖是娶了她,卻一頭扎進軍營,再也沒回來過。
趁此機會,不如幫大哥休了她也好,反正她也犯了七出之罪,不算他們強加在她身上的。
“什……什么……”夏大嫂傻眼了,渾身一僵,不可置信的看向夏秋。
休她?就這么一件小事兒,何至于此!!
夏秋居高臨下的看著他,他雖才十八歲,可長得牛高馬大,身形健碩,絲毫不像是讀書人的模樣,反倒像個街頭混子。
所以,他渾身氣勢看上去就有些駭人。
“你這樣惡毒的女人,怎么配得上我大哥。
而且你再留在家中,萬一看不慣螢螢,又對她下手的話,誰能防的住。”
“不,我不同意!”夏大嫂徹底慌了,一雙充滿韻味的眼睛飽含淚水,大聲反駁道,“你們不能這樣對我,我是你大哥正兒八經娶進門的媳婦,你們憑什么休我。”
夏秋虎著臉,濃眉倒豎,氣勢洶洶,“不僅要休你,還要讓你去見官。
我妹子都是因為你才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你難道不覺得內疚嗎?”
螢螢是傻了點,可她性子乖順,從不亂跑亂跳,也絕不會自己從臺階上摔下去的。
夏大嫂被吼的一愣一愣的,眼淚狂飆,脫力的跌坐在地,“……我沒有。”
她不能被休掉啊。
眼珠子微微一動,她想起昨天發生的事情,索性把罪責讓自家嫂子身上推去,“不是我,是我嫂子,是我嫂子推了螢螢。
我想去攔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嗚嗚嗚,爹娘,我錯了,我錯了!”
她要是被休了,就只有死路一條,與其這樣,不如豁出去,賭一把。
賭她現在是夏家的媳婦,她哥不敢亂來,而且本身就是金寶推了螢螢,她嫂子也別想躲避罪責。
到時候,讓他大哥給夏家賠點銀子,后面她再偷偷補上也行啊。
總之,得先把這事兒揭過去。
夏大嫂覺得十分有道理,連忙跪好,一邊哭一邊給夏家人磕頭,“娘,都是我嫂子的錯,我真是無辜的。
我改,我改還不行嗎?
我以后一定好好照顧螢螢,你們別趕我走,不然我哥會打死我的。
嗚嗚嗚……”
黃四娘雙目赤紅,滿是憤怒,“我可沒你這樣的兒媳婦,連自家小姑子都保護不了,就知道吃閑飯,養條狗都比你有用!”
她這輩子唯一看走眼的人。就是她。
如果知道螢螢會因為她,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她當初寧可看著李翠翠上吊,都不會同意她進夏家的門。
“嗚嗚嗚……”夏大嫂說不出話來,只是一個勁兒的哭。
可在場沒一個人可憐她。
嘶…
好疼啊!
夏螢皺眉,感覺腦瓜子嗡嗡,像是被人用棍子偷襲過一樣,骨頭里面都在疼。
她抬手,想要去摸一下腦袋,結果摸到一層厚厚的布條。
沒有感覺錯,是布條,不是繃帶。
嗯?
她不是跟偷獵者周旋的時候,一腳踩空,摔到山溝里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