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等退下吧，本宮有些話要說給陛下聽……”
高英說完，崔嬪等人都退了出去。
唯有胡貴妃依舊站在原地。
高英微微蹙眉：“本宮的話你沒有聽到嗎？”
胡貴妃望向躺在床上的元恪。
元恪嘴巴動了動，想要說話但沒有發出絲毫聲音。
高英說道：“陛下說，讓爾等先行退下！”
胡貴妃無奈離去。
可惜的是她不懂唇語，否則會知道元恪想說的是‘別走’這兩個字。
但在她看來，此地眾目睽睽，皇后還能殺了皇帝不成？
重要的是，她已經拿到了敕令！
只要等到她的兒子順順利利繼承皇位，她和高英誰上誰下尚未可知！
況且，現在她還有一個想法。
那就是盡快弄清楚高英身上詭異氣味的來源！
這個秘密，說不定會很有用！
胡貴妃走后，房間內就只剩下了元恪和高英兩個人。
高英望著元恪久久出神。
果不其然。
自胡貴妃走后，對方眼中那一抹愛慕、眷戀就已經消失不見，望向她的眼神只是單純的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從前這眼神中還有著幾分占有。
但如今，元恪的雙眸內則完完全全的澄澈如水，不帶絲毫漪漣。
高英心中越發沒了愧疚。
她款款坐到了元恪床榻之上，湊到對方耳邊輕輕說著只能讓元恪聽到的悄悄話。
猛然間，元恪瞪大眼睛。
“你……”
“你們……”
他努力的舉起手，似乎想要扼住高英咽喉，但舉到一半就落了下去，雙目圓睜，一動不動。
高英探了探元恪呼吸，等了一會兒，臉上浮現出不知是開心還是悲哀的神色。
然后，她儀態端方站起身，緩緩走到寢室門口，紅唇微啟。
“皇帝，駕崩……”
“皇帝，駕崩！”
……
當當當。
式乾殿中傳出喪鐘之音。
緊接著，宮中到處響起了哭喊聲，以及悠長的喪鐘之聲。
再然后，整個洛陽城中滿是喪鐘之聲，佛寺之內鐘鼓齊鳴，早就得到消息的和尚們集體念誦經文，助那個篤信佛教的天子往生極樂，再無人間生老病死的煩惱。
一隊隊手持火把的騎士從皇宮門口出發，身纏白布，將皇帝駕崩的消息傳到全國各地。
式乾殿外。
喪鐘鳴響間，高歡手指沾沾口水，抹在眼下。
旁邊的很多大臣都是如此操作。
涂抹口水者有之，涂抹生姜者有之，更有狠人借著捶胸頓足之際猛打自己兩拳，直接涕泗橫流面容扭曲。
高歡一臉懵逼。
但他也理解。
畢竟這是死了皇帝，又不是死了親爹。
況且，有些人死了親爹也未必會哭。
就在這時，胡國珍從人群中慢慢湊了過來，有些焦急：“少卿承諾老夫之事做得如何了？”
“我辦事你放心！”
高歡嘴角微揚：“我是親自……親眼看著皇后在敕令上簽字用印，還蓋了指印，做不得假！”
胡國珍放下心來。
此時，突然從外面沖過來一道人影，站在宮門前放聲大哭起來。
“皇兄啊皇兄……”
“臣弟終究是沒有見上你最后一面啊……”
……
眾人望去，只見嚎啕大哭之人是廣平王元懷，此刻他正跪在地上聲淚俱下，以頭搶地。
高歡靜靜看著他表演。
不僅是高歡，其余大臣也是如此。
但有人很著急。
比如胡國珍。
他自然也想到了兄終弟及這件事。
如果繼任者是元懷，那么他的女兒雖然有可能還是貴妃，但他的外孫絕對死無葬身之地！
他很急。
于是他高聲叫喊：“來人啊，把廣平王帶下去！”
但無人響應。
就連那些宮中禁軍也是如此。
雖然胡國珍是護軍將軍，可在場還有一個更有權勢的領軍將軍于忠存在！
于忠不開口，諸軍士無人敢動！
胡國珍不由得面露恨意。
元懷越哭越大聲：“皇兄啊，你就這么去了，留下六歲的阿栩兒（元栩）可怎么活啊……”
哭著哭著，他猛然站起準備沖入式乾殿：“阿栩兒別怕，叔父在此！”
周遭諸如元雍、元懌，還有那些鮮卑武人、漢人武將盡數冷眼旁觀。
高歡猛然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廣平王請留步！”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望向高歡。
但元懷卻一刻不停。
此時，中書監、太子少傅、右光祿大夫崔光越眾而出。
老頭雖然六十多歲，此刻在寒風中苦等半日走路都不利索，但拄著拐杖卻態度堅定的阻攔在元懷面前。
元懷絲毫沒有停下下來的意思，直直向前撞了過去。
“廣平王且留步！”
高歡一聲暴喝，三兩步沖到元懷身前，他擔心自己徒手無法阻攔元懷，于是順手從旁邊如同木樁子般站住不動的禁軍士兵腰間抽出長刀。
刀光雪亮。
元懷和高歡四目相對，從對方的眼神中他看到了濃濃的殺意。
他知道，若他再往前走，高歡一定會殺了他！
這是個瘋子！
元懷迅速做出判斷，停下腳步。
崔光喘著粗氣站在高歡身邊。
二人微不可見的交換了一個眼神，神色間只有一個意思。
富貴在此一搏！
崔光環顧左右大聲說道：“國家有章程，此時廣平王不能入內！”
“我是陛下的親弟弟！”
元懷大為憤怒，沖了幾次，但始終不敢直面高歡手中長刀。
崔光看穿了元懷的膽怯，嘴角微揚：“后漢之時，光武帝劉秀崩殂，諸王皆在京師，自王莽篡亂舊典不存，皇太子與東海王等雜止同席，憲章無序。”
“太尉趙憙（xǐ）乃橫劍殿階，扶下諸王，以明尊卑！”
“今日廣平王莫非也想亂了尊卑不成？”
……
元懷人麻了。
畢竟那老頭就差問他要不要謀朝篡位了……
其實他真有這個想法。
只要沖進式乾殿，慣殺了元栩這個六歲小孩，到時候元恪沒有了繼承人，他這個元恪唯一的同胞兄弟自然可以繼承大統！
從這里，到式乾殿，只有二十步！
二十步。
決定他是被囚禁的藩王，還是統領天下的皇帝！
元恪心中，同樣浮現出一句話。
富貴在此一搏！
沖！
只要高歡沒有一刀砍掉他的腦袋，他就還有機會！
那些偷偷被送入宮中的王府親兵也趕了過來。
上百人站在元懷身后。
而在元懷面前，則是橫刀而立的高歡，以及手握拐杖的崔光。
一老一少，仿佛對抗著全世界。
崔光微微顫抖。
高歡心中卻不慌。
是真的不慌。
他心里很清楚，外面的躁動應該已經傳入了式乾殿中！
果不其然。
伴隨著宮門吱呀呀打開，高英手持虎符走了出來，大聲說道：：“廷尉少卿高歡上前接此兵符，本宮命你統領宮中禁軍，有犯上作亂者無論是誰，先斬后奏！”
下一秒，爾朱世隆等一眾直寢、直齋、直后紛紛站在高歡身后。
于忠雖然面無表情。
但那些此前站立不動的禁軍士兵卻動了起來，將元懷等人圍在中心，殺氣騰騰，只等高歡下達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