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歡放下筷子。
婁昭君盯著高歡,輕啟檀口,一字一頓:“段、榮、喲!”
這是她對高歡的又一次試探。
畢竟若高歡是穿越者,沒道理不知道段榮這個名字,臉上的神色必然會有異常。
歷史上,六鎮起義被鎮壓后,投降的六鎮鎮民被安置在了人滿為患的河北,于是在柔玄鎮兵杜洛周的帶領下再度反叛。
高歡也在反叛軍中。
不過他準備跳反,偷偷和尉景、段榮、蔡儁等人商量著干掉杜洛周,然后沒有成功。
于是就開始了戲劇性的一段表演。
史書上說,高歡帶著全家老小跑路的時候,杜洛周派人在追,追兵甚急,當時的高澄年幼,和同樣年幼的妹妹被婁昭君抱在牛背上逃命,高澄屢次從牛背上掉下來,高歡著急跑路,準備用弓箭射死拖后腿的高澄,還是婁昭君呼喚段榮救命,高澄這才活了下來。
就一整個《史記·夏侯嬰列傳》的既視感。
同樣是老爹扔兒子。
只不過劉盈坐的是馬車,高澄騎牛,劉邦用的是鞭腿,高歡更狠一點,用的是弓箭……
另一個時空,漢太祖孝惠元貞大圣文武神皇帝劉盈重重打了個噴嚏。
而在婁昭君對面,高歡面無表情。
或者說,他的情緒沒有絲毫的起伏。
婁昭君不由得嘆了口氣。
沒文化,真可怕。
才怪!
高歡只是最近苦練表情管理,如今基本爐火純青,完完全全的喜怒不形于色。
婁昭君說的是段榮。
而他則想到的是另一個人。
段韶。
北齊三杰之一!
歷史上,段韶曾經參加過高歡和爾朱兆之間的戰爭,廣阿之戰時,段韶曾經對高歡說過類似‘十勝十敗’的言論,堅定高歡信心,并且在后來的韓陵之戰更是率軍沖陣!
而在之后的歲月里,段韶更是成為了北齊架海紫金梁一般的存在。
所以,這就是吾之冠軍侯啊……高歡暗自竊喜,但臉上神情依舊:“既是娘子姐夫,那我自當盡力!嗯,姐夫一家來時娘子記得告知我一聲,到時我跟娘子一同前往迎接!”
婁昭君木著臉點點頭。
她再度為沒有拆掉高歡馬甲而感到沮喪。
所以,今日份的勝利屬于高歡!
……………………
半月后。
西陽門外。
城頭旗幟在蕭瑟的秋風中獵獵作響,站在城外的婁昭君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高歡見狀,返回馬車中取出一件大氅披在婁昭君身上。
婁昭君回以甜甜一笑。
更后方的婁內干摸著胡須,臉上洋溢著笑容。
無他,女兒和女婿感情深厚,夫妻恩愛,他這個做老丈人的自然開心。
只是他的眉宇間帶著幾分憂愁之色。
老頭環顧左右,最終嘆了口氣,決定還是等自己的大女兒來了再做打算。
片刻之后。
遠處道路上緩緩出現十余輛馬車組成的車隊,周圍還有不少騎著馬,做武士打扮的騎士扈從兩側。
行人紛紛側目。
高歡皺眉:“有些招搖了。”
婁昭君斜著眼:“你可看清楚了,這是高陽王元雍家的商隊,我姐姐一家只是恰巧和其同行。”
“原來如此。”
高歡輕輕頷首,旋即問道:“你們家什么時候和高陽王牽上線了?”
“布局未來呀……”婁昭君湊過來,用只能讓高歡聽到的聲音說道:“今夕是何年?”
輕胡旋伎舞燈火在何處長眠……高歡心中唱了一句,旋即撓頭:“延昌三年,怎么了?”
“怎么了?”
婁昭君瞪著卡姿蘭大眼睛:“你說怎么了?”
高歡面露茫然。
婁昭君氣成河豚,咬牙切齒就差罵人了。
高歡心里樂開了花。
其實他知道婁昭君的意思。
延昌是元恪的年號,元恪死于延昌四年正月十三,而現在是延昌三年秋,也就是說,元恪的生命已經進入了倒計時。
而接下來,就到了小孩子元栩繼位,高陽王元雍、清河王元懌、廣平王元懷輔政時期。
當然了,最高權力很快會在胡貴妃-元叉、劉騰-胡貴妃手中倒騰……
所以婁昭君搶先交好高陽王元雍,為的就是元栩繼位后,極力讓高氏一族免去因高肇倒臺的清算。
但有些事情吧……
高歡嘴角微揚沒有言語。
元恪是因病而死,這件事他無能為力,但元恪死后的朝中格局如何,他覺得自己這兩年來的努力應該不會白費。
這一次,他必不會‘那年十八,站著如嘍啰’!
又過了一會兒。
車隊漸漸到達面前,屬于元雍的馬車和護衛離去,原地只留下兩輛馬車和十多名護衛。
最前面的馬車車門打開,里面跑出來一個和婁昭君有幾分相似的美貌婦人。
這是婁昭君的大姐婁信相。
婁昭君頓時發出燒開水的聲音,嗷嗷叫著和婁信相抱在一起,瘋瘋癲癲,有點可愛。
馬車上再度走下一個男子,三十多歲,首先映入高歡眼簾的是對方那一絲不茍的月白色袍襦,然后才是兩條濃密鋒銳的烏黑眉毛。
男子也被高歡那帥到秒天秒地的容顏吸引,面露癡迷,但很快移開目光,快步走到婁內干面前躬身行禮:“拜見婦父(岳父)。”
婁內干笑著將男子攙扶起來,對高歡介紹道:“這是二娘的姐夫,五原人段榮……”
接著,他又指向高歡:“這是咱家新婿,廷尉少卿高歡高三郎!”
高歡和段榮相對行禮,閑話家常。
這時,婁信相也和婁昭君分開,笑著走向站在另一邊的三妹婁黑女和小弟婁昭。
但她半路上被婁內干叫走,小聲嘀咕起來。
婁信相無聲笑笑,然后抓著湊到高歡身邊的婁昭君小聲耳語。
嗯,其實就是在詢問婁昭君為何結婚數月,始終沒有懷孕這件事。
畢竟婁內干是男人,這種話不好問出口。
婁昭君噘嘴:“這種事情又不是我能決定的……我們女人能不能懷孕還不是看他們男人給不給力?跟我說這個干嘛……”
高歡:“……”
他一臉懵逼好吧。
此時,一輛拉著鮮魚的驢車從旁邊路過,秋風吹拂,濃濃的腥味撲面而來。
婁昭君小臉瞬間白了一下,旋即彎腰捧腹。
“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