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果然沒有看錯人！”
陰影處，元恪穿著一身稍微正式的冕服，笑容滿面緩緩走出。
高歡等人趕忙上前行禮。
元瑛噘著嘴，一副小女兒的樣子湊到元恪面前：“人家的強項令是治罪公主府的奴仆，可阿兄的強項令，卻抓捕了我的另一個阿兄！”
元恪愣住，臉上笑容越盛：“長樂是在說朕像光武嗎？”
高歡：“？？？”
咱就是說，你一個割據政權的皇帝，哪來的臉跟人家天命之子碰瓷……高歡默不作聲。
元瑛卻趁著元恪心情好，小聲為元愉求情起來。
元恪這人耳根子軟，而且很是重視親情，聽著自家妹子軟語哀求，不由得微微長嘆：“此事容朕思慮數日再說……”
元瑛大喜。
畢竟知哥莫若妹，她知道只要再想辦法讓高皇后，亦或是那個很得寵的胡貴妃吹吹枕頭風，元愉的命就保住了！
所以，她也不再過多啰嗦，只是笑著問道：“皇兄也是來阿舅這里赴宴的嗎？”
元恪笑著搖頭。
雖說高肇是他親舅舅，但他畢竟是天子，哪有天子去臣子家赴宴的道理？
況且如今天色已晚，作為天子，他需要回到天子應該待著的地方。
元恪望向高歡，臉上露出神秘笑容，旋即對元瑛告誡道：“你也別玩得太晚，早些休息，好好保養身體，朕還等著做舅舅呢！”
元瑛不由得低下頭，紅了臉頰，但心中卻有些悲哀。
她和高猛成婚多年，始終沒有懷孕。
嗯，這不可能是高猛的原因，高猛在和她成婚前就有了個私生子，只是一直瞞著她，而她知道也不說，就等著高猛哪天憋不住主動交代了。
恭送元恪離去后，高歡才跟著高猛、元瑛再度進入高宅。
高宅之中亭臺樓閣崢嶸軒峻，樹木山石蔥蔚洇潤，景色很是優美，不過高歡此刻卻沒有心思欣賞，他滿腦子都是元恪之前對他的神秘一笑。
直到過了前院，來到中院，他才暫停了思索。
遠處的宴客廳燈火通明，走廊下端著各色美食的仆役如穿花蝴蝶般往來不休，廳前空地上更是搭起了戲臺，不時有描眉畫眼的藝人在臺前幕后走來走去。
什么情況，這么熱鬧……高歡左顧右看。
旁邊的高猛笑道：“三郎快過去吧，今日你才是主角！”
另一邊，元瑛不屑冷哼，一改之前在元恪面前的矯揉造作，恢復成原本的冰山美人，一句話也不說的扭著小蠻腰走了。
高猛無奈搖頭。
畢竟人家是皇帝的妹妹……
高歡向前走著，很快見到了笑容滿面的高肇，以及他那兩個同樣笑開了花的便宜義兄，高植，高湛。
高肇牽著高歡的手走入宴客廳，問道：“三郎可知今日之宴為何名？”
高歡搖頭。
高植滿臉賣弄，仿佛曹植附體般搖頭晃腦起來：“洛陽郊外有一地，名曰龍門。兩岸峭壁對峙，水流很急。每年春天，黃河鯉魚們溯水而上來到這里，如果有魚能躍過龍門，立即會有云雨生成，天火降下擊燒掉魚尾，魚就成了龍！”
“故此今日之宴名曰燒尾宴！”
“旨在慶祝三郎再度升官……陛下已決定升你為廷尉少卿，正四品上！詔命不日就會下達！”
……
高歡呆呆愣住沒有說話。
這一刻，就連他都忍不住在猜測，他會不會是元恪在民間的私生子……
畢竟他今年才十七歲，轉過年一月份才會滿十八歲！
如此年輕，就官居廷尉府少卿！
這是六鎮之人做夢也不敢想象的高度！
畢竟統領西三鎮的懷朔鎮大將，也不過是正四品下的官階！
高歡如夢初醒般望向高肇：“義父，莫不是搞錯了？我這好像也沒什么功勞……”
“哎……莫要妄自菲薄！”高肇笑著打斷：“秦之甘羅十二便已拜相，漢之霍去病十七歲即為冠軍侯，三郎豈可讓古人專美于前？”
這老登是咒我呢吧……高歡心中吐槽，面色不露分毫。
畢竟甘羅和霍嫖姚成名早，死的也早……
高肇壓低聲音，湊在高歡身邊說道：“以老夫之見，我高氏之未來，必將系于三郎一人之身！”
嗯，他并不是在忽悠高歡。
如今的高氏確實稱得上人才凋零，他有三個兄長，一個弟弟，長兄高琨襲封渤海郡公，但早已去世，二兄高偃同樣離世，三哥高壽生下來沒幾年便夭折了，五弟高顯前幾年也因病亡故……
一代目只他一人碩果僅存……
至于二代目，除開高猛還算有些出色，高植，高湛，高貞三人皆乃守成之人。
因此，高歡能‘火箭式’升官，除開有元恪對其青睞有加外，高肇也在其中出力良多！
畢竟不付出，哪里來的回報？
高歡面露沉思之色。
這時，宴席開了。
一道道精美至極的美味佳肴擺在面前，琳瑯滿目，目不暇接。
不過都是涼菜。
畢竟洛陽屬河南，一生倔強的河南人哪怕是數九寒冬，滿天飛雪，宴席最開始的菜肴也會是八道涼菜……
這時候雖說是分餐制，但高肇為表示親昵，招招手將高歡叫了過來，坐在身邊。
侍奉的婢女端著一個蒸籠走過來，打開蒸籠，一陣混合著濃郁奶香味的白霧熱騰騰直沖向上，高歡定睛一看，只見碩大的蒸籠正中，只放了一枚金黃油亮、軟綿綿、松趴趴的大包子。
“單籠金乳酥……”
婢女報菜名，旋即退下。
高歡淺嘗一小口。
什么嘛，不就是奶黃包嗎……高歡不愛吃甜食，故此將奶黃包暫且放下。
緊接著端上來一道菜，讓高歡有種化身唐三藏的沖動。
此菜名曰雪嬰兒！
顧名思義，就是一個大盤子，里面放著一個白白胖胖的嬰兒！
高歡毛骨悚然。
上菜的婢女嘴角含笑，媚眼如絲解釋道：“郎君莫怕，這并非真的嬰兒，而是將下網捕到的青蛙用細豆粉糊黏在一起，下鍋油炸……”
油炸青蛙？你們北魏人吃的真野……高歡滿臉懵逼，遲遲不敢動筷子。
不過接下來的菜正常許多。
有用腌好的肘子卷壓堅實，用麻繩纏捆，下醬湯煮熟后切片的‘纏花云夢肉’，還有燉牛犢肉的‘水煉犢’，乳汁燉雞的‘仙人臠’，用濃白羊湯燉的‘乳釀魚’……
高歡大快朵頤。
歌舞聲聲中，高肇突然笑著問道：“三郎是否有一叔父，名曰高徽，官拜假員外散騎常侍，現出使嚈噠（yàn d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