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灞縣館驛途中，高歡聽到了身后有人呼喚他的名字。

“員外郎留步！”

高歡扭頭，見到來人是個四十歲上下的中年人，身型單薄，臉頰上寬下窄，淺淺的皺紋給他清瞿的面容增添了幾分儒雅的氣質。

中年人主動介紹道：“我乃京兆王長史羊靈引，與高司徒是多年好友。”

高歡下馬行禮。

羊靈引微笑頷首：“大（dài）王有請，員外郎速速隨我走吧！”

“大王？”高歡皺眉，滿臉疑惑。

羊靈引壓低聲音：“放心，只是問案。”

說完，他給了高歡一個盡在掌握的眼神。

嗯，其實他從一開始就表明了身份，他是高肇好友，而高肇立誓要為元恪掃清元氏諸王，因此他這個京兆王的長史就是高肇安插在元愉身邊的釘子。

鐵反賊……

高歡輕輕點頭，翻身上馬跟了過去。

…………………………

京兆王府。

這里曾經是西晉某位王爺的宅邸，位于白鹿原上風景最好的地段，元愉將之據為己有后，大興土木，將之改建的宛如一個迷你版的北魏皇宮，建筑殿宇樓臺千余處，規模宏大。

王府門前樹立兩座類似華表的石坊，各由二十八塊巨石組建而成，底座呈須彌狀，分上中下三層，下層刻獸足狀案底紋和仰蓮紋，中層刻牡丹、荷花圖案，上層刻飾獅子、麒麟、纏枝牡丹、蓮花，拐角處刻有鉆獅圖案，底座上的石柱高有兩丈，透雕蟠龍，柱頂橫匾刻著諸如‘太武遺風’、‘傳祚無窮’、‘安樂長然’一類的吉祥話。

穿過兩道宮門，高歡見到了坐在迷你版明堂中的元愉。

那是個二十多歲的青年，相比較元恪的面容憔悴，嘴唇發烏，元愉就顯得健碩很多，一襲長袍穿在身上，胸膛、臂膀撐出的曲線，可見其身材之魁梧結實。

只是他唇薄眼細，臉色陰沉的白中透青，看著有些怕人。

此刻見到高歡，元愉臉上的神情越發陰鷙，冷冷開口：“員外郎可查出了什么冤情？”

高歡笑道：“暫時沒有……但如果下官沒有猜錯，很快就會有了?！?

元愉冷笑一聲：“很快是多久？三年？五年？還是十年？”

你大概活不了三年……高歡搖搖頭：“最遲午后，立見端倪！”

“好大的口氣！”元愉陰森著威脅道：“本王就等到你午后，若是戲耍本王，本王會讓你知道這個后果！”

他說完，不再言語。

恰在此時，殿外跑進來一名內侍，湊到元愉身邊小聲嘀咕。

“什么？”

“羽林軍入城了？”

元愉臉上滿是怒容：“是誰賦予爾朱榮的勇氣，讓他敢帶兵向本王示威？”

羊靈引冷冷說道：“自然是當今天子！”

畢竟羽林軍與眾不同，從這支軍隊出現的那一刻就一直是天子禁軍，自然百無禁忌！

元愉慫了。

他望向身邊內侍：“縣衙來人說了什么？”

內侍回答道：“那人說，員外郎讓抓的人已經被抓到了縣衙，只等員外郎去審訊……”

高歡眼前一亮。

爾朱榮已經率領羽林軍入城，那他就有了底氣，故此只是面向元愉簡單行禮：“下官告退！”

說完，他轉身就走。

元愉那個氣啊。

但除非他想要豁出去造反，否則他暫時拿高歡沒有辦法……

想了想，元愉站了起來：“咱們也去看看！本王就不信了，此案人證物證俱在，還能有冤？”

……………………

縣衙。

高歡走入之時，見到公堂上站著涇渭分明的兩撥人。

右邊是一個面色蒼白如紙的中年人，而在左邊，則是一群胡人裝束的男子，唯有一人做漢人打扮，身形相比周遭胡人有些消瘦。

高歡眼睛都瞪直了。

那人他認識！

劉良女！

而在劉良女身前，還站著個鐵塔一樣的少年，少年手臂微張，如同護崽的老母雞般保護著劉良女。

高歡酸了。

他想起和劉良女見面之時，對方言說已經訂婚，看來訂婚對象應當就是這個胡裝少年了。

看來我這輩子是注定要當曹賊了……高歡微不可見笑了一下，接著面如冰霜指向劉良女等人：“將他們押入大牢，將他看押到隔壁館驛！”

婁昭君：“？？？”

賀拔勝：“？？？”

畢竟高歡說的‘他們’，指的是賀拔勝和他的小伙伴，而他，自然是劉良女……婁昭君。

劉貴一臉懵逼，但是照做。

婁昭君奮力掙扎。

嗯，她不在乎被高歡關押，她主要是想要留在這里吃瓜……

滴答滴答。

婁昭君用眼神向高歡發出信號。

高歡收到。

他稍稍沉吟一下，覺得留下對方，讓對方看著自己接下來的‘人前顯圣’，是一個帶球突破守門員，大腳射門的好機會！

于是，他擺了擺手，示意劉貴等人只帶走賀拔勝等人。

然后，在所有人的疑惑中，他望向另一邊那個瑟瑟發抖的中年人：“我們又見面了，司馬博文！”

嗯，他就是住在王海濤家隔壁的皮匠。

高歡向公堂上掃了一眼，見到主位被元愉占據，而上座等幾個好位置被聞訊而來的京兆郡太守、王府司馬、王府長史等高官占據，至于縣令薛義，此刻卑微如同小廝般端茶遞水……

無奈之下，高歡選擇站著問案。

“本官已經調查清楚，趙氏正是死于你手，若你從實招供，也可少受些活罪……”

“小民冤枉啊……”

司馬博文跪在地上，聲嘶力竭：“小民雖是趙氏鄰居，但從未有過歹心，更不會平白無故殺人……大王明察??！”

元愉冷笑道：“這是推不翻本王的定案，開始胡亂抓人了嗎？”

高華懶得解釋，只是望向司馬博文：“方才本官離去之后，你對身邊人說了什么？”

司馬博文吭哧片刻，小聲說道：“小民說，說當官的都是些沒本事的膏粱子，沒能耐為曲尚洗刷冤屈……”

元愉：“？？？”

他剛才好像是替這廝說話來著，沒想到這廝居然認為他斷錯了案子！

高歡轉而望向元愉：“如此冥頑不靈之輩，還請大王對其動刑！”

元愉愕然：“動刑？動什么刑？”

高歡面無表情：“自然是大王屈打成招，讓曲尚認罪的刑罰……臣已經看過曲尚的尸體了，其腿骨寸斷，顱骨開裂，手骨、肋骨同樣滿是裂口，想必生前遭受了不少的刑罰?！?

“下官認為，非如此，不足以讓兇犯招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