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雪迎春到。
臘祭過去，元日眨眼就到。
嗯，元日就是大年初一。
清晨，高婁斤以‘辭舊迎新’之名，悍然撕毀了和高歡的盟約，天還不亮就將高歡從被窩里薅了出來，籌備新年祭拜事宜。
其實很多祭拜的事情都和她倆無關。
尉景家里有母親，有兄長、嫂子，故而輪不到高婁斤忙活，而高家這邊老高軟飯硬吃了個富婆，自然也輪不到高歡這個不受待見的兒子操勞新年祭祀。
因此，簡單收拾了一下家里，高歡就坐在門檻上，看著高婁斤在忙碌一些莫名其妙的工作。
比如修雞窩。
每一根籬笆都格外整齊，間距分毫不差。
高婁斤一本滿足。
高歡想了想，伸手將籬笆撥亂。
高婁斤：“？”
她的五官開始扭曲起來，周遭靜悄悄，恰如火山噴發前的安寧。
高歡：“！”
他迅速腦補了一段音樂。
Run！
高歡撒腿就跑。
高婁斤揮舞著掃把緊追不舍。
高歡邊躲，笑嘻嘻：“弟弟我現在可是隊主，阿姊不能再打我了，否則便是打了我那一隊兄弟的臉面！”
“一隊兄弟？”
高婁斤氣笑了，手持掃把如同橫刀武士：“你那一隊里但凡能找出第二個活人，老娘跟你姓！”
高歡：“……”
他算是明白孔老夫子為何會說女人與小人難養也了……
但其實高婁斤說的也沒錯。
按照懷朔鎮的軍制，他有了戰馬之后就有了晉升隊主的資格，而他也確實晉升成功！
但問題的關鍵是，六鎮這邊依舊保持著部曲制，隊主不僅要負擔自己的武器裝備和馬匹，還要負責本隊軍士的裝備馬匹……
這又繞回了最初的問題。
賀六渾是個窮逼……
雖說賀六渾是窮逼和高歡沒有太大關系，但在高歡沒有吃上軟飯之前，他這個隊主只能養活的起自己……
哼！揭人不揭短，阿姊最討厭了……高歡氣呼呼的走了。
高婁斤愣住，旋即捧腹大笑：“哈哈哈……大郎，今晚回家吃飯嗎？”
“不回來！”
高歡頭也不回的擺擺手：“今夜我當值！”
………………
傍晚。
雖說今年是大年初一，但懷朔鎮這邊依舊是日暮閉城，家家落鎖，夜間凡有在街市游蕩者，皆斬！
當然了，這項禁令不包括權貴。
不過權貴們家中就有著一百年也玩不膩的休閑項目，才不會黑燈瞎火的時候還在街市上停留。
夜間在外游蕩者，不是鬼怪，就是強梁。
高歡雖然是鎮將段長的烏矮真（衛兵），但依舊會輪班當值巡夜。
今天是高歡的第一次巡夜。
火把熊熊燃燒，巡夜的隊伍從鎮將府出發，開始繞城巡邏，即防備敵軍入侵，又捕獲城中盜匪。
馬蹄噠噠噠。
高歡不由得打了個哈欠。
這種困意很快在巡夜隊伍中傳開，哈欠聲此起彼伏，讓負責領隊的別將葛榮分外惱火，不由得高聲呵斥：“都打起精神來，這才剛開始巡邏，怎么就開始打哈欠了？想當年我跟隨天子南征時……”
“又開始了……”
一個鷹鉤鼻，眼睛狹長的士兵湊到高歡身側悄聲吐槽：“他還以為旁人不知道呢，當年他根本沒到渦陽，天子就領兵回撤了……”
高歡只是面露微笑，不發一言。
畢竟在他殘存的記憶中，那個不斷夸耀自己當年如何英勇，單槍匹馬沖入南軍七進七出，殺得人頭滾滾的懷朔鎮別將葛榮，同樣是青史留名的大佬！
得罪不起！
又吐槽了葛榮一會，鷹鉤鼻少年小聲介紹自己：“秀榮人劉貴，你呢？”
高歡皺皺眉。
畢竟這個名字他也很熟悉。
一錢漢，隨之死。
于是，他攥了攥拳頭，很嚴肅的說道：“渤海高歡。”
“哦？”
劉貴滿臉驚喜：“你便是司馬省事逢人就夸的斷案如神賀六渾？”
高歡謙遜道：“斷案如神不敢當，只是跟在司馬省事和侯功曹身邊，分別幫了一點微不足道的小忙……”
“謙虛！”
劉貴嘆了口氣：“咱那別將要有你一般的謙虛，早就高升了，哪還會攤上這種巡夜的苦差事！”
高歡沒有發表意見。
畢竟即便葛榮比現在謙遜一百倍，也別想升遷！
軍鎮制度不設中正，六鎮良家豪帥無法通過中正品第任官，葛榮能夠當上‘別將’這種不入流的小軍官，靠的還是祖蔭，以及出身‘賀葛’這種鮮卑大部族。
所以，小潤出鎮，大潤出國……高歡越發堅定了自己‘聞達于諸侯，貪污于亂世’，然后乘桴浮于海的計劃。
巡夜隊伍繞城大半圈。
無事發生。
高歡滿臉摸魚社畜的微笑，手已經摸到了系著甲胄的繩索，只待一會返回鎮將府就脫掉這套十多斤的累贅松快松快。
但事與愿違。
一聲女子的凄厲尖叫劃破夜晚的寧靜。
“殺人啦！”
……
高歡一臉懵逼。
旁邊的劉貴則來了精神。
不只是劉貴，包括葛榮在內的所有人都瞬間精神百倍。
無他，這一晚太無聊了……
“跟我來！”
葛榮一馬當先。
高歡無奈，跟著巡邏隊策馬飛馳。
噠噠噠！
夜間急促的馬蹄聲，警醒了沉睡的懷朔鎮。
犬吠聲，呼喊聲不絕于耳。
很快。
葛榮帶隊趕到了女子尖叫聲傳來的地方。
此時叫聲消失。
葛榮皺眉，下達命令：“去，挨家挨戶問問，是誰大半夜不睡覺在家號喪呢！”
劉貴滿臉興奮的倒提刀柄，哐哐哐的到處砸門。
不多時，巷子深處一間房門打開，走出一個喘著粗氣的矮胖男人。
劉貴抽刀指向前方：“站住別動！”
高歡上前問道：“可是你家中傳出的喊叫？”
“正是……”
矮胖男人慢慢上前，臉色發白，嘴唇發抖：“是我，我殺了人……”
“殺人了？”
葛榮聽到動靜帶隊趕來，指揮兩名士兵上前搜了矮胖男人的身，后者示意矮胖子身上并沒有兵刃，葛榮這才走過去說道：“把他帶過來！”
說完，他向矮胖男人的家走去。
高歡和劉貴也跟了過去。
然后，高歡捂著眼擺出了一副非禮勿視的樣子。
院子里站著一個瑟瑟發抖的女人，約摸二十多歲年紀，她只是胡亂在上身裹著一件羊皮襖，兩條雪白大腿就那么露在外面，同樣白花花的胸脯、頗有幾分姿色的臉上滿是血污。
矮胖男人此刻鎮定了起來。
“小民起夜之時見此賤人與人通奸，一時怒起打殺了奸夫……”
“尸體就在屋內，請將軍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