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架云梯搭在城墻上，城頭箭如雨下，大乘賊眾高舉著從民居拆下來的門板，佝僂著身子，像一串串螞蟻似的沿著云梯攀附而上。

他們身后，則是許多弓箭手竭力地和城墻上的官兵對射著，盡全力掩護他們攻城。

沿云梯登城，謂之蟻附。

他們的身形動作真的象螞蟻，生命也卑賤的與螞蟻無疑。

人如蟻聚，刀光劍影，喊殺連天。

大乘賊眾并不會制作投石機、呂公車等攻城器械，但他們那種悍不畏死的拼命樣子，卻嚇得守城士兵手腳冰涼，滿腦子都是跑路的想法。

不過想歸想，他們卻依舊堅守在城墻之上，奮勇殺敵。

畢竟敵人分兩種。

最常見的那種敵人要的是城池，是財富，是城中富商大戶人家的待嫁少女，深宅少婦。

而大乘賊眾所過之處，除非加入他們為虎作倀，否則無論男女老幼，皆死！

因此，他們只有硬著頭皮守下去。

箭矢在空中不斷穿梭，交織成一道密集的網，不斷地收割著人命，進攻的大乘賊眾持刀頂盾，冒著不時飛落的滾木、擂石和箭矢前進。

城墻上抵抗的士兵也不時的中箭倒下。

這樣的攻防戰沒有什么花哨，完全是實打實的拼搏，拼人命、拼勇氣，拼誰先熬不過去。

很快。

南皮守軍扛不住了。

他們驚恐萬分的發現，攻城的大乘賊眾完全不像是活人，哪怕身體被利刃貫穿，但只要有一口氣在，手臂還能動彈，就會瘋了一樣的對他們發動攻擊！

魔鬼！

從地獄逃脫，重返人間的魔鬼！

轉瞬之間。

城破。

吱吱呀呀的聲音響起，緊閉的城門緩緩打開。

數以萬計大乘賊眾蜂擁而至。

“如來已死，彌勒當立！新佛降世，天下大吉！”

“殺一人為一柱菩薩，殺十人為十柱菩薩！”

……

口號與歡呼聲中，整個南皮縣城籠罩在一片血雨腥風之中。

夜晚過去，黎明到來。

南皮城中烈焰熊熊，照亮半邊天。

殺戮了足足一天的大乘賊眾心滿意足離開南皮縣。

他們的隊伍再度擴大。

保守估計，已經有了十萬之眾！

法慶越發寶相莊嚴。

他乘坐的馬車上裝飾著上百多個純金制作的骷髏頭，粗糙，猙獰，骷髏頭周圍則鑲嵌著諸如琉璃、珊瑚、硨磲、瑪瑙等佛家七寶。

這些，都是從燒毀的寺廟中掠奪而來。

在他的身前，是吹奏樂曲，吟唱梵音的僧眾，緊隨其后的則是整整八百名不著寸縷的少女，她們梳著精致的發髻，上有染血的步搖、朱釵，面容癲狂，或持人骨，或握骷髏，旋轉搖擺，跳著全無章法的舞蹈，恰如天魔狂舞。

一望無際的平原之上，朝陽初升。

大乘賊眾烏泱烏泱，如決堤洪水慢慢在大地之上蔓延開來。

恰在此時。

極遙遠處的地平線上，驟然間出現一條細細的黑線。

隨著時間的推移，那道黑影愈加清晰。

碩大的‘征北大將軍’旗幟迎風招搖，獵獵作響。

嘟嘟！

號角聲起。

緊接著就是隆隆作響的馬蹄聲。

如春雷炸響，連綿不絕。

大地劇烈顫動，宛若地震一般。

高歡策馬立在一處丘陵之上，向遠處眺望，發號施令：“步兵接戰，重騎破陣，輕騎合圍，全軍出擊，畢其功于一役！”

令旗招展。

步兵方陣其徐如林。

大隊騎兵侵略如火。

重騎兵中，最顯眼的當屬高昂。

只見他人如虎馬如龍，長槊在朝陽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真如天神下凡一般威風凜凜。

楊家三兄弟和羊侃、可朱渾元、斛律金等人也奮勇爭先。

他們人馬具甲，武裝到牙齒，而對面則是一群由暴民組成的烏合之眾，這無疑是一場虐菜局！

然而法慶絲毫不慌。

上次蕭寶夤派兵征剿時，陣仗也很大，可最終卻被他的信眾打得落荒而逃，覆軍殺將！

另一邊，穿著緇衣，頭戴僧帽的尼姑惠暉正在給那些最悍勇的暴民分發丹藥。

“塵世皆苦，服藥可登極樂！”

……

吃下藥后，那些人的雙目變得通紅，口中嗬嗬作響。

“善哉善哉！”

“天魔欲殺新佛，我等當以身衛道！”

惠暉手指遠方：“殺天魔，證菩提！”

剎那間，那些人發出如野獸般的怒吼，手持刀槍劍戟沖向疾馳而來的北魏騎兵。

沖在最前面的是‘十柱菩薩’李歸伯。

一步，兩步，三步……

當他看到高昂的時候，高昂也注意到了他，頓時一踹馬腹，手中長槊閃電一般刺來。

李歸伯雖然也磕了藥。

但他的耐藥性比尋常的暴民好一些。

此刻面臨生死，求生的本能占據了上風，讓他下意識的矮身打滾，利用‘無敵幀’險之又險的避開高昂的刺擊。

騎兵的缺點就在于此。

轉向困難。

高昂還想再刺的時候，戰馬已經馱著他狂飆出了四五丈那么遠。

無奈之下，他只能將這個大頭目一樣的暴民讓給其他人，平端馬槊繼續沖鋒。

“殺！”

高昂沉聲一喝，沖入發了狂的暴民之中，左突右沖，手中長槊挑、刺、砸、劈、點、戳、掃，一挑便是一人，一刺便是一人，一砸便是一人，一掃便是一片，一桿長槊在空中劃出道道殘影，發出尖銳的破空之聲。

他單槍匹馬，直接沖散了近千磕了藥后悍不畏死的大乘賊眾！

高歡看的熱血沸騰，大聲稱贊。

“真萬人敵也，此子當為吾之子龍！”

高乾側目，什么話也沒有說。

遠處南皮城外。

人馬具甲的重騎兵十騎一隊，往來沖擊，如入無人之境，所過之處血流成河，殺的那些大乘賊眾如沒頭蒼蠅般到處亂竄。

法慶肝膽俱裂。

他自叛亂以來，從未見過如此精銳騎兵！

我軍敗了！

不只是法慶，所有大乘賊眾都能清晰感知到這個信息。

他們本就是烏合之眾。

心態一崩，頓時狼狽不堪四處逃竄。

很快。

戰斗進入收尾階段。

分散開來掌控整個戰場的輕騎兵開始追擊，步兵則化整為零的開始補刀，以及搜刮死者攜帶的財富。

遠處，數騎飛來。

斛律金將一個光頭和尚扔在高歡面前，大聲說道：“幸不辱命，匪首法慶在此！”

法慶趴在地上連聲呼痛。

另一邊，高昂滿臉寫著不開心，將一個身材婀娜的尼姑扔在了地上：“這是法慶的姘頭，尼姑惠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