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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雌雄一室

  • 九色鳥
  • 丁也一生
  • 9103字
  • 2025-03-03 11:21:55

早上6點出發,今天目標金達鎮43公里,昨晚吃飯就講定的。可胡子哥說腳傷了,還要洗衣服。這里與東部時差有兩個小時,相當于內地早上4點吧。天還很黑,又下雨,不得不靠手機的弱光穿好雨衣鞋,沿解放路向西摸黑前進。

尼洋河已跑到我們右邊嘩嘩流過,整條318路都靜悄悄的,連個車影都沒有。慢慢天就亮了,想找個村莊去吃個早餐,可是走了兩小時,經過的兩三個村莊都還在睡夢中。

丹珍忽然肚子痛,估計前兩天吃刺泡太多。“叫你別吃,咱倆是一條命,”扎西說。我有點不滿:“沒這么嚴重吧。”扎西說:“全村委托我們倆一起,出事怎么辦。”丹珍無力,我和小楊無語,我記得帶了藥卻一時又找不到。

約十點到達一個藏族村,隨意進了一個茶館,就點了三碗面,因扎西說已吃早餐,我猜她又是吃藏粑。她這人挺能勤儉節約,像內地三十年前的人們,可她才三十出頭。走出茶館后,老板追過來,把掉落的東西還我們,扎西說:“tu ji qi。”好耳熟啊,我想起了色季拉山上的女攤主次卓,這個“土機器”還是她教的呢。我還是問扎西說什么,她說謝謝。“那我有天問你怎么說不懂。”“有嗎。”她好像回憶起來:“哦,我們說謝謝是‘突切那’”,我說:“那太突切那你了。”扎西一下笑亂了。我懷疑這兩個“謝謝”只是地方口音的差異,因為它們前兩個音基本一致,只是第三個音有不同。可我不明白的是,扎西明明也會說“土機器”,當初為何又說不知道呢。

天氣又翻了臉,太陽不知什么時候出來了,一下就把人照得很熱。路邊山坡的樹密密麻麻,樹葉閃著油光,滿山遍野青翠欲滴生機勃勃,整個山像是蒙上一塊油亮的巨大綠毯。我看得入了神。

丹珍和小楊粘乎乎地走在前頭,分明是一對親密的情侶。可不出意外的話,意外就發生了,突然間沖出一只黑狗,嗞牙要咬她們倆,驚了小楊的甜夢。果然是運動員出身,他反應極快,急揮手中棍打去,我也趕上幾步刺出登山杖。黑狗的眼睛很恐怖,小而灰白,閃著狡猾仇恨的光。它見狀就退,卻轉身慢慢走在隊伍的前面幾米,像領路者又像在找機會反撲。扎西說別打,走到隊伍前面挺身擋住大家。黑狗前出了十幾米,停下來好像在尋找什么,我們也停下不動。突然它轉身向我們沖鋒,我和小楊又急忙用手中武器刺向著它,黑狗急剎車停住。看它擋住去路,我們緩緩走到馬路對面,沒想黑狗也慢慢地穿過來又擋住我們,而且它還是裝著在尋找著什么,這種狡猾不是只有藏馬熊才有嗎。我們又穿過公路回到原處,沒想到它也慢慢踱過來。我從地上撿起兩塊石頭,準備應付它下一次攻擊,扎西卻堅決不讓打,還擋在前面,嘴里溫柔地小聲呼喚著什么。

幾輛大車開來,隔開黑狗,接著又幾輛騎行飛速駛過,可能刺激了它,黑狗使勁追著騎行者,漸漸遠去。等再次相遇,它在公路對面神態落寞地往回走,完全沒了剛才的瘋狠。看著它走遠,我說:“扎西,你干嘛不讓打,咬著了怎么辦。”扎西肯定地說:“不會咬人的。“啊,你這么肯定?”扎西說:“我們不吃狗肉,也不打殺狗,因為神曾經派狗去另一個世界幫我們藏族帶回青稞種子。萬物都有靈性,藏族都崇拜,不敬會受懲罰。”哦,除了生活,藏民都不會隨意殺生,殺生為惡深入藏民心中,不管大動物還是小昆蟲。難怪在狗沖過來時,她們倆都那么淡定,扎西確實給我們上了一課。但還是有點怵,我問她:“你說狗不咬人,為何在更章村你又告訴我們要防狗。”扎西說:“這個狗不會。”這是個什么回答,感覺又神秘又隨意,但那只狗確實變得和氣,像一只乖乖溫順的拉布拉多。是扎西施加了什么魔法嗎,我無法理解,只好搖搖頭,邁開大步向前。

太陽變得毒辣辣的,身上濕濕的衣物鞋子不知什么時候全干透了,這種干爽令人很舒服,但不久汗水又開始浸潤全身。中午時分,就地在路邊山坡休息吃點干糧。坡上是成片的樹林,樹蔭下一派清涼,陽光穿過樹葉空隙,灑下的光影斑斑點點,風一吹還不時地躍動,像是小楊驛動的心。他調皮地要插坐在她倆中間,像是一王兩妃。又把頭斜靠在丹珍的腿上,丹珍笑著往外推。小楊和丹珍越來越親熱,一點不避著我和扎西。總共就這么四個人,封閉在荒山野嶺,曖昧的氣氛蕩漾起來是會泛濫的。我看了扎西一眼,她低著頭在玩手機,好像什么都知道,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四野靜悄悄的,一時讓我不知所措。

起身出發時,我和扎西快走在前面,小楊拉著丹珍遠遠地落在后面,不知在聊什么。我問扎西:“你家幾個兄弟姐妹。”“我父母有六個兒女,我第三。丹珍家有九個,她是老八。”“哇塞,你們家里都那么多孩子,在內地不可想象。那你上面是?”“有一哥一姐。”“他們在做什么。”“我哥讀到高中,就打工了。我姐沒讀書,父母都不讓女孩讀書,最多只讓讀一兩年。”“你沒上學嗎。”“沒,那時候我在野地里玩泥巴,看著他們背著書包走來走去,好想去上學。”“那你們不上學,長大怎么辦。”“很正常啊,要么嫁人,要么出家,父母也喜歡讓我們去當尼姑。”“這樣啊”我有點吃驚,又問她“那你看得懂漢字書嗎。”“我認識漢字好少,小時候就喜歡唱漢歌。”漢歌,這個詞是她自己的原創。

“那你們的藏文呢”我又問她。“藏文我都認識啊。”“藏文像一個個蚯蚓在扭動,好難認,像天書一樣。”“我也不知道,可能小時就講藏話,自己看看就會了。”“那你真的好聰明,不上學可惜了。”“我也自已學了一些漢字,只是好難堅持。前幾天看到一個直播,是我們藏族的女孩,原先也不認識漢字,連漢話都不會說。她直播一年后,漢字漢話都很好了。”“漢字學三四千個足夠了,你漢話講得不錯,藏文都能學會,應該很快能學會認漢字,不會比那個藏女孩差。”“真的嗎。”

我點點頭,說:“你也想當尼姑嗎。”“是啊,我真的想去。”我又問:“是因為你前老公?”她沒回答,接著又說前老公現在還追纏著她。“你們不是離了嗎。”“就是啊,在一起的時候不好好愛,去出軌。分開了,又使勁回來纏著我。前兩天還進小楊的直播間,追問我,直播都搞亂了。”扎西不知憤還是興,反正咔咔講了一大通。“哦,還有這事啊。”我想到她前老公家暴的事,就說:“這個,以我的感覺哈,不一定對,家暴過的男人以后還會犯,不能再回頭。”“不是對他還有意思,我肯定不會理他了。”我開了個玩笑:“你稱呼他為前老公,意思是現在有個后老公?”扎西用棍狠敲我的登山杖:“哪有啊,只是我不知道怎么說。”

經過尼洋河邊的一個小村莊,對岸好像是一個古城,有吊橋進入,我招呼還在后面閑逛的小楊和丹珍,大家一起進古城逛逛。哦,這是“太昭”古城,曾名為江達,藏語之意為“一百個村莊中的第一個”。古代通往X藏的路有4條,3條都要經過太昭,當年這里商賈云集、市鎮繁華、人口眾多,曾是軍事經濟交通要地,還有著名的小八廓街和四座香火鼎盛的廟宇。江水滾滾不息,歷史的硝煙早已散盡,百年過去,昌盛不再。時間緊迫,我們重新走回318趕路,站在尼洋河邊回望古城,想象著當時的繁華,如今的落寞,著實令人嘆息。走出一段路再回頭,河對岸的太昭古城,早已變得一派朦朧,退隱于天地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本來一直在后面直播的小楊,卻不知怎么跑到前面去了,追過幾個山角都沒見人影。太陽很熱,讓我脫成短袖,好不容易有了一回“大約在夏季”。路程很長,水早已喝完,渴得我一口氣可以喝掉半個尼洋河。路過一個只有幾戶人家的路邊小村,卻靜悄悄的,怎么喊門都無人回應,只得繼續前進。唇焦舌燥時看見路邊有一排整齊的村屋,大概有個十來戶人家,前臨路后貼山,都是兩層半的樓房,構造完全一樣,屋前還有一個小院子,外表裝飾得美侖美奐,是一路以來看到的最新最美的村子。

一家家敲門,第四家才出來一個四五十歲的藏族大媽,好在扎西兩藏女在,她們之間用藏語嘰里咕嚕講了一通。大媽進屋再出來時提著一大包東西,竟有6罐可樂和6支礦泉水。一會兒她又提出一個熱水瓶,把扎西的保溫杯灌滿了。我知道藏族人特別喜歡喝可樂,我問丹珍:“她家怎么會存這么多。”丹珍轉述回來說:“出去路遠,家里平常都備著。”我掏出五十元錢給大媽,她堅決不要,推了幾下,扎西拉我的袖子說:“算了。”我問她:“為何你們這村房子都一模一樣。”扎西把我這句話翻譯了過去,又把她的話翻了回來,像蕩了一個來回的秋千。原來是近幾年政府統一安排在318路邊建設新村,她們是從深山里搬遷出來的。深山?整個318都在深山中了,那老村都不知還有多深。我連連說土機器土機器,向她表示了深深的謝意。

走在路上,我問丹珍:“你們那里的藏話和這里不是不通嗎?”扎西笑了:“笨老哥,我們會說拉莎話啊。”哦,對喲,確實應該是這樣的,但我絲毫不感到笨。想到“謝謝”被我用土辦法的“土機器”記得牢不可破時,忍不住笑了。扎西扭頭看到,就說:“你笑什么。”我連忙說:“那個那個,贊揚你聰明。”她有點不相信,疑惑地盯著我上下打量,讓我有點發毛。“你別這樣盯著我哈,”我邊說邊趕緊往前走,她們哈哈笑個不停,丹珍差點被可樂嗆著。

追上小楊時,他正坐在路邊草地上直播,干巴巴的聲音像一面破鼓。他一仰頭就把水和可樂喝完,看得很出不過癮,但確實給破鼓有效地彌補了幾道縫隙。下午4點多了,全隊都疲憊不堪,每一次休息再啟動,我的腳痛得幾乎都走不了。我一咬牙站起,使勁向前沖,拐個彎就看不見她們了。憋著勁忍著疼使力走,一會兒全身的疼不見了,進入狀態的我走得更快。好長時間了才回一下頭,發現她們離我才幾十米,我一下泄氣,索性停了下來:“本想把你們甩掉,你們還跟得這么緊,還偷偷的,氣死我了。”眾大笑。接著扎西換成頭雁,又是急走,但是我們仨如狗皮膏藥一直貼在她背后的空氣中,誰也甩不掉誰。

尼洋河一直在右邊迎頭而來,左邊滿山秀麗的白樺樹,一個個挺拔著修長身子,如整裝待發的英俊少年。每棵樹都有許多黑色的樹疤,猶如一個個黑黑的眼睛在看著我們,飽含期許的目光。我拍了個短視頻,發給秋子。她回信:好漂亮啊,還是徒步好,可以仔細看到更多更美的風景。一會兒又發信:我已在L薩。

在滿山黑眼睛的注視下,就這么一路向西走進了金達鎮。我看到招牌,忽然想起扎西的話,就指著“金”問她是什么字,她說:“金,我認識。”我笑著說:“不錯啊,認識金子就可以了,一生無憂哈。”她說:“我要好好學漢字。以前我連男女兩字都不認識,上次去成都看病不知道進哪個廁所,旁邊人告訴我才學會的。”啊,我大笑起來。扎西有點惱:“你別笑我好不好,我要向我們那個女子學習,把漢字一定學好。”“我相信你一定成功。”感覺到了她的認真,我豎起大拇指。

金達鎮也不大,318同樣是穿鎮而過,成為主街。大家從一個超市里拿回行李,又通過定位去找前輩瑞雪大神貼子寫的驢友賓館。雨是那么關照人意,等我們到了賓館才開始下。可是今晚這里住滿了行走318的人,只有二樓還剩一個五張床位的房間,價格倒是很合適,每張床位40元。在鎮上逛了一下,別處竟沒有旅店了。雨下得越來越大,站在街邊也不是辦法。扎西說:“就住這吧,我去講價。”她與老板講了好久,想30元入住,但店主怎么都不肯降,說這已是最低價了。我看到瑞雪的貼子里也是這個價,就想去叫扎西算了,小楊說:“老哥,偷偷告訴老板,答應她,差價由我們補回。”我表揚了小楊這個辦法好。順利地入住,趁扎西上樓時,我把40元差價補給老板。

房間挺大,有五個床位,三橫兩豎。三橫是東西方向,橫對著房門,兩豎是南北方向,都在右邊一條線上緊貼著墻。小楊睡在進門第一張床,即橫一,說:“我幫你們看門。”丹珍自然走到橫二躺了下去,卻被扎西拉起來,叫她到豎二那張床,丹珍好像毫無主見地順著就過去了。我卻沒看懂為什么,自然在靠小楊這邊的豎一床躺下。扎西睡在了靠窗戶的橫三床,與小楊隔著橫二床。我與丹珍腳對腳,她的頭靠窗戶那邊,我的頭靠門這邊。就形成了小楊與丹珍、我與扎西是對角線的兩端。

草草吃碗面就天黑了,用水倒方便,但是無法洗澡。她們倆打水洗漱,不斷出入房間。門口開著,來往好多人,都是住在別屋的年輕騎行者,看到我們房里是男女混合,兩個女子還如此漂亮,眼神里不由地透出些許羨慕。我也暗中得意,畢竟被人小嫉妒還是挺舒服的。

我也是第一次有這樣的同居,感到一絲新鮮,裝作很老練在看手機抽著煙,余光卻也在關注著她們。天一黑就很冷,我隨意洗漱了一下就上了床,小楊早早就在床上直播。他這家伙應該是絲毫沒有打理一下衛生,腳的臭味充斥著房間,尤其我離他最近,醺得我直想把臭腳塞進他的鼻子里,可也不好說什么,畢竟318就是如此,眼睛在天堂,身體在地獄,凈化了靈魂,醺死了人。

整理包時,發現早上沒找到的藥,丹珍的肚子還在痛,順從地吃了藥,我說藥給你那吧,吃一次應該不行的。小楊不知什么停下了直播,說起話來臉兒紅紅的,老是叫丹珍這也那的:“丹珍,我睡不著怎么辦。”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他有點羞怯而又期待的樣子,心想你們之前不是一起住過的嗎。不知他想起了什么,或期待著什么。丹珍吃吃笑著不吭聲鉆進被窩。

扎西洗漱完畢,在床上做起了祈禱儀式,嘴里好像在馬里馬里哄地說著什么,左拜右拜,讓我看得目瞪口呆。小楊倒不驚奇,估計先前早適應了。扎西做完儀式后,就說睡覺。她直接下著命令,好像忽然成了一把手。我離開關最近,伸手拉繩關了電。可我也有點興奮,一下子睡不著。我聽到丹珍已發出輕微的呼嚕聲,扎西也在轉動著身體,小楊倒聽不到動靜,難道也這么快睡著了?這就是內蒙童渴望的同居?我覺得有幾分好笑。我不適應這么多人一起住宿,而且又是男女混搭,感覺一晚上都沒睡著,半夜2點多實在憋不住,偷偷上了趟廁所。我睡不著時就會有起夜。

凌晨4點半時,起床的手機鬧鈴響了。昨晚約好5點鐘出發,目標是米拉山腳下的松多鄉,路程55公里。扎西起來最迅速,我懷疑她是穿著衣服睡的。她第一句話就說我吵著她睡不著。“啊,為什么。”“你的呼嚕聲好大。”“不會吧。”我感覺幾乎整晚沒睡,我睡著了嗎,真是不可思議,難道是另一個時空的我半夜去騷擾了她?丹珍卻說:“我沒聽到大哥的呼嚕啊。”我對她說:“我聽到你的呼嚕了。”“啊,我有呼嚕嗎。”“有,小小的,像貓。”“真的啊。”說起貓,丹珍好興奮。

5點準時出發,幾步路就出了金達鎮。天漆黑如墨,無燈無星無車無人,一切靜悄悄,像是馬斯克穿著宇航服行走在火星。我忽然想起茅盾《子夜》中所說的“天亮之前,有一段時間是非常暗的,星也沒有,月亮也沒有”,應該就是這個時刻。

丹珍拿出頭燈給我,我綁在左手,走在最后為她們照路。頭燈照亮前方的路,也把她們的身影映在地上。但光圈之外,仍是漆黑一團。我想改動一下綁勢,頭燈搖晃著直射天空,丹珍與扎西竟一個勁地笑到岔。我不知什么原因,問了也得不到回答,感覺莫名其妙,這有什么好笑呢。扎西忍住笑,說:“你想飛到哪。”我脫口汪峰:“我想飛得更高……咳咳”,一句還沒完,就咳了,氣喘不上來,咽不回去,萬種情懷哽在了喉中,畢竟海拔4千米了。扎西笑著接了過去,聲音松馳又清亮高亢,似乎毫不費力就穿越了無邊黑暗直達天涯盡處。我看向小楊,自嘲地搖了搖頭。

天亮了,但還是陰陰的,竟走了十公里,速度相當快了。丹珍這天好像有神力相助,一個人遠遠在前面領路,我們幾個人怎么也拉不近距離。丹珍路上說吃藥好多了,估計是藥力把她的精和神拉回來了。丹珍遠遠走在前面,小楊落在后面搞直播,我和扎西就走在中間。扎西這個女子心地好,為人大方,能歌善舞,喜歡為他人操心,朝拜很虔誠,這是藏族女子特點嗎。她在路上看到石頭,樹枝等雜物,立即會揀走,以利車行。看到小昆蟲在馬路上,更是小心翼翼拾起,放到路外。連樹枝伸進公路,她也會想辦法彎回去,她說要防止刮到車和人。一路同行,她也經常邊行走邊念經。我非常認真地對她說:“扎西,你路上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朝拜,你的朝拜在路上就完成了。”這樣的交談,讓大家的心理距離好像又更近了些。我問她昨晚為何要把丹珍挪開?她說:“你沒看到他們倆好得不行了嗎,我怕出事。”我感到好笑:“啊,不會吧,這么多人,怎么可能。”其實我想的是,就是出事也是自愿啊,情投意合你情我愿,這有什么呢。我對扎西說:“你確實應該做個婦女主任。”

丹珍來電說已到下巴塘村的藏茶館,托運的行李掛在了村口樹上。我們到達村口時果然看見了背包,此時已走18公里。小楊的覺沒睡足,直播提不起勁,吃早餐時,讓她們倆暫時代播一下,沒想到反映非常好,人氣在早餐過程中就翻了幾倍,讓小楊大為開心。

太陽又出來了。飯后的走路猶如閑庭信步,嘻嘻哈哈的,小楊索性就讓兩女孩直播。扎西的普通話并不太好,有濃重的的藏族口音,聽起來有點怪,卻讓直播間一片歡呼,那些“周粉”一下就接受了扎西。應粉絲的堅持要求,扎西邊走邊唱起藏歌,文靜的丹珍也湊進去伴舞。扎西的長處就是唱歌,這下兩人一唱一和,效果更佳了,直播間紛紛打賞,簡直爆棚,成了一個歡樂的海洋。

我在后面也用手機進入直播間觀看,笑得不行。玩了一陣,兩人累壞,說從來沒講過那么多話,好累啊,把直播交還小楊。我對她們說:“你們是藏族女孩,長得又漂亮,就是這樣帶口音的漢話,大家才喜歡,講話標準,其實就沒了特色。”

到中午時,大約走了30公里,我和小楊走不動了,都是膝蓋痛。她們倆像是吃錯了藥,勸我們歇息,就丟下我倆,馬不停蹄地向前走了。我倆面面相覷,自慚形穢卻又講不出什么,只好坐在高速橋下蔭涼處的草地上,看著她倆的身影消失在前面的山角。小楊直接在地上鋪雨衣就睡,我猜他昨晚肯定也沒睡好。我把頭埋在雙膝間,想迷糊一下,結果真睡著了。

十幾分鐘后醒來,看到小楊還在睡,我走到路邊開始攔車。可是因為林拉高速,這一段318很少車經過,有的車也不理我們,直接開過。走在318上,別人主動要搭載有很多次,攔車求搭的有成功更有失敗很多次,搭車讓我臉皮厚了好多,讓我明白成功的確是要厚黑的,必須不要臉。我現在臉皮就像格薩爾堡的厚城墻,總有車碰到這么厚的墻穿不過去。看到小楊也醒了,我對他說:“好辛苦啊,說真的,如不是跟著這兩個藏族小姐姐,我真有可能走不下去。”小楊驚呼:“我也是,全靠這兩女孩的吸引。”我說:“哈,你是說丹珍吧。”真不知我和小楊是不是太脆弱了。

經過一個多小時的不懈努力,終于搭上一輛小車。上車的時候,小楊嫌那根武松哨棒粗長重,扔在了路邊。車主是一對年長的夫妻,聊天才知他們一生都在L薩工作,丈夫長期跑318線,晚年才回四川定居,此次夫妻是特地故地重游318,懷念他們激情燃燒的歲月。從他們娓娓道來的故事中得知,當年的318比如今要險峻艱難得多,難為他萬水千山幾十年都平安走過來了,小楊說:“為你318的開路先鋒點贊。”

我想起了新溝村客棧的馮姐,她老公就是長年跑川藏線運貨。沒開通隧道時,二郞山的路很窄很陡轉彎又多,冬天還常有雪,經常一輛車出事故或大雪封山,就得堵十天半月,他只好長住馮姐客棧。那時馮姐還是個年輕漂亮的小姑娘,一來二去,事故變成了故事,他們倆成了一家。直到現在老公還在開貨車,路過家門口時,就和馮姐及女兒打個招呼鳴個笛。母女倆會站在路邊迎接,男人接過好吃的就繼續前行,沒出車時他那又長又大的車就停在對面山崖下,在家協助馮姐開客棧。我聽馮姐講時,覺得非常有趣,心中充滿了感動和羨慕。老先生聽了哈哈大笑,透著高原豪邁之氣。一邊聊一邊沿路緊盯,卻沒見到倆藏女的身影,一會兒就到了到松多鄉。老先生說:“要不送你們到LS吧,一路可以聊聊天。”小楊說:“啊呀,我們在徒步,還要等兩個女孩子。”感謝了這對老夫妻,揮手道別。

才下午3點多,搭車節約了時間,但疲勞還無所不在。貪圖方便,就在村口左側第一家家庭旅店入住,兩人倒下就睡。醒來時已近6點,電扎西卻還沒到,估計還有五六公里。“一頁頁”確實要比“一字字”輕松且快得太多,但自駕進藏太快了也會成走馬觀花,看不到XZ的更深處。百無聊賴中,老板娘說村外兩公里的來路上處可以泡溫泉。借了老板的摩托車,油門一擰就到了。

這個松多溫泉,在尼洋河中的小沙洲上,與318有一條20米長的鐵索吊橋相連。溫泉房很簡樸,有高溫和低溫各種水池,20元無限泡,實在是太舒服。我們在高溫室把肉都快燙熟了,才換到低溫室,遇到一個從L薩開車回四川的中年人,三人聊了起來。得知扎西這兩個女子的堅韌不拔,他說當一個人信仰到最高層時,就不是用精神而是用肉體去實踐,肉體在信仰面前已無所謂,忘記肉體的信仰是真信仰,所以她們走起來就不知道累痛。誠然如此啊,佩服他的深刻分析。溫泉泡得人似醉,直把他鄉作故鄉。正陶醉中,突然外面打起了雷,兩個月來第一次聽到雷聲。也許離天近了,雷聲竟那么大,讓我一激靈,不知是雷聲還是溫泉,難道是為我們對加深理解信仰的褒揚?

她們終于冒雨趕到了橋頭,小楊隔河打招呼讓她們來泡溫泉,但她們倆鐵腿卻不愿,急著要找住宿。匆匆走過吊橋,小楊一把摟住丹珍,說:“好久不見。”惹得幾個人曖昧地笑起來。她們倆死活不肯坐車,小楊只有騎摩托車先把行李帶走,我陪著她倆走了回去,一起入住我們訂的那間房。其實也沒得選擇,這個小旅館就這一間房,連入住手續都不用辦。

又同處一室,但今天感覺自然多了。大家在白天因為一直同行交談而親近很多,但晚上同居一室只是昨天才開始,這方面的親近又要另外從頭開始。白天和夜晚像是中學時的兩門功課,這門考好了,不等于那門就好,但是會互相影響。當然這也有客觀因素,無論如何互有好感非常重要,否則為何內蒙童沒被兩女子認同呢。不過我也沒有故意討好她們,一切順其自然最好。

晚上出去買盒煙,整個鎮一片靜寂,路燈幽暗,空無一人。我忽然聽到對面馬路有人在打電話邊,聲音好像在哪聽過,回憶幾秒,試探叫一聲:“三毛。”那人條件反射般停止動作,我一下肯定了,又叫一聲三毛。他邊走過來邊說:“哪位大神。”走近一聊,他說最佩服徒步者。我帶他到旅店,小楊和兩位女子見到也吃驚。

三毛乃今年318突然爆熱的大網紅,沒想此處遇到。他頭頂三根辮子,單人騎一輛破舊自行車,前車把壞了就自插一根木棍,橡皮輪胎又不用打氣,最驚險的是無剎車,從蘭州一路殺來,令人難以置信。三毛說L薩的318博物館準備收藏他的車和衣服,我們都一臉羨慕,兩女子卻比較淡然。我們三男就讓扎西拍照,在房間里合影留念。三毛的突然崛起讓他的318征途閃閃發光,又讓無數大神黯然失色。

可能是適應了,也可能是因為昨晚沒睡好,晚上我睡得很沉,但還是抽空做了個夢,一屋子好多人亂哄哄的,看不清是誰。可夢還沒完,就到了凌晨。5點,兩個卓瑪又要出發了。大家都睡得很好,心里比以前更親密,眼神一碰,彼此都含著柔情。她們要翻越米拉山去日多鄉朝拜菩薩,慚愧的是我們倆大男人雖搭了車卻筋疲力盡,決定在松多鄉休息一天,約好在日多鄉會合。

外面好多狗在叫,我抓起登山杖出門送行。直到穿過整個鎮,竟沒一只狗發出聲音。一直送她們到鎮西頭邊緣,街燈昏黃照不亮周邊的黑,她們身影一下就被黑暗吞沒,很快連腳步聲也聽不到了。我慢慢地往回走,看著街燈籠罩著的這個袖珍小鎮和仆倒在地的影子,感覺這些光都是來自她們內心信仰的煜煜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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