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皇帝外甥終是罵罵咧咧表現出了粗俗的一面，張鶴齡的心這才真正安穩了。

“公世子放心，此次南下，除了吃喝用度，鶴齡絕不多花內帑一文錢。”

按照壽寧候府在京師的跋扈、吝嗇之美名，張鶴齡能說出這話，已經算是公忠體國了。

若張鶴齡、張延齡兄弟真的能做到公忠體國，朱厚照倒是不介意讓兩人的侯府延續下去。

畢竟以后的大明皇帝，想要對抗文臣也要一些臟手段的，有了壽寧候府、建昌候府，皇家不也就有了遮羞布嗎？

“哼！

莫忘了給宮中的太皇太后、皇太后置辦一些江南特產。

若糧食不足，江南的絲綢、棉布也可以多弄一些，充斥宮內府庫，去吧……”

驅走了壽寧候張鶴齡，朱厚照也大致轉了一下石亨府邸，與宮中相比，這處五進五出的大院落，明顯就多了生氣。

想到盡是建筑沒有樹木的內宮禁地，朱厚照便對蕭亭說道：

“內帑撥款，讓工部加快修造速度，宅中花樹不要隨意毀壞，保持原樣就好。

帶朕去轉一轉之前許出去的廉租房位置……”

出了石將軍宅，朱厚照又看了一下內城、外城的幾處宅院跟宅基地，便讓蕭亭給劉瑾傳話，選北直隸流民，以這些廉租房為第一批工程，以工代賑。

有了朱厚照支招，借著劉大夏的隱瞞軍報一案，劉瑾跟八虎也在外朝站穩了根腳，八虎惡劣的風評，也漸漸少了一些。

但這只是表象，隨著劉瑾等人跟內閣貫徹弘治新政，不僅是八虎，還有大明的內閣跟六部都會遭到天下士紳的針對。

隨著新政深入，內閣、六部也會被分化，原因簡單至極，無非士紳不納糧而已。

一條鞭法可不是以后的張居正首創，而是正德朝進士、嘉靖朝的次輔桂萼首倡，桂萼的首倡，也不過是參照前代新政而已。

說成化帝、弘治帝死的不明不白，可不是沒有依據的，成化帝中后期要革鼎新政，弘治帝中后期要勵精新政，結果都是草草收場。

能驅動宮中侍從、御醫的，也無須是什么內閣首輔、六部堂官，宮中沒了規矩，可能皇帝一句訓斥之語，便能招來殺身之禍。

而宮中的規矩，無非就是在外朝文臣的打壓下才變沒的。

陰謀也好、湊巧也罷，但大明的皇帝，未免湊巧的人數過于多了些。

朱厚照的守制三年，循弘治舊例，可不只是為自己成長爭取時間，而是要看看這大明的士紳們，乖張到了什么程度。

回宮之后，跟宮中的匠人、畫師，將新的大明九邊萬國人跡路程全圖，做出了幾副丈許見方的絲帛草圖。

朱厚照看著大幅亞洲全圖上的蒙古、遠東、西南，心中也不由升起了萬丈豪情。

如今諸國未定，正是跑馬圈地的大好時機，至于外洋，如今的大明水師，派出一支內河偏師便是世界第一。

什么無敵艦隊，什么日不落，面對大明水師，他們還真都是海上的馬車夫，孱弱的苦力而已。

而如今的大明水師，還是不受重視的玩意兒，若朱厚照屬力打造一支真正的水師，那天下何處不可去？又有哪一國不能滅？

有了地圖，匠人畫師們描摹的過程中，內宮在制作懸架的過程中，梁儲等人也做好了經筵的準備。

經筵前夜，朱厚照命宮中內侍，將一副丈許地圖懸掛在了文華殿御座的后方。

丈許見方的地圖雖大，但放在御臺上面，也顯得小氣了許多。

“陛下，這是……”

經筵當天，不等梁儲等人開始經筵的前期準備，跟翰林學士們一起入場的馬文升，就發現了懸于朱厚照身后的全新大明輿圖。

不得不說宮中的匠人、畫師，基本功還是不錯的，有了朱厚照的比例尺，他們也差不多做到了等比例放大。

丈許見方，就是一張三米三見方的巨幅地圖，雖說沒有標注具體的城市、山脈，但一江一河如雙龍懸于文華殿中，即便是老邁的馬文升，也可以看個大概。

“此乃朕心中之大明九邊萬國人跡路程全圖。

此乃京師位置，這是山東、這是遼東，給朕尋一長桿……”

朱厚照的亞洲全圖懸于御座之后，僅以手指指劃，難以訴說地圖的精確之處。

朱厚照開口，事前已經準備好的指讀棒就被內侍送到了他的手里。

此次文華殿經筵，朱厚照要的可不是梁儲等人給他上課，而是他要給一眾閣臣、堂官、學士翰林們上一節地理課。

“眾卿且看，此乃長江、黃河流域，我中原文明興起之地……”

手拿指讀棒，朱厚照便從三皇五帝的部落時代開始，歷經夏商周、春秋、戰國、先秦、強漢、盛唐、弱宋、蒙元，再到如今的大明。

當看到如今韃靼所占國土面積，依舊不下于大明時，文華殿中的大明眾臣，也發出了許多不恰的聲響。

九州萬國大明為尊，這也是植于讀書人根骨里的東西，如今為大明，之前是大元，再之前就是大宋了。

沒有比例詳盡的地圖，敵國的威脅只在嘴上，只在零零落落的字里行間。

真正有了比例大差不差的地圖，韃靼對大明的威脅，也就直面于大明眾臣眼前了。

“陛下，此圖所載之九邊，只有如許長短嗎？”

跟老款的九邊萬國全圖，九邊包圍大明不同，朱厚照亞洲全圖上的九邊，就顯得極為短小了。

真正落到平面圖上來看，九邊是不足以拱衛大明疆土的。

“負圖先生，此乃大明江山俯瞰圖，經宮內匠人、畫師比對九邊萬國全圖之記載，九邊就只有這么長了。

眾卿且看，遼東近韃靼，其地域面積，近乎我大明的三成，若再北展西擴一下，就是半個大明吶！

遼東河流縱貫，是較為適合我大明經略的，河流縱貫之地，便是豐饒之地。

負圖先生，遼東是否可為我大明經略之重心所在？”

見革君心、正君王的經筵，成了小皇帝的表演秀，梁儲臉上也只剩了無奈苦笑。

不過能見到小皇帝有此胸襟氣魄，耽誤經筵也就耽誤經筵了，一場經筵而已，怎么可能比得上皇帝的長進？

梁儲這邊苦笑，被新君問及的馬文升，依舊如之前一般，開口說話要沉思片刻，文華殿中眾臣，也就各自對著朱厚照身后的亞洲全圖開始發呆了。

“陛下之前便有募兵建州女真，奇襲韃靼后方的方略，女真戰歿青壯，退出遼東的土地，我大明之民跟上，倒是雄奇偉略。

只是陛下，遼東歷代難以攻伐、經略，韃靼也對其無可奈何，不是沒有原因的。

對我大明而言，遼澤便是天塹，自大明取得遼東，東海侵遼之事，幾乎年年發生。”

馬文升再次張口，也就說出了大明能夠據有遼東，但卻難以經略的地理原因，遼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