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劍、蕭亭，收拾一下，明日便服幸西山！”

聽到小皇帝要巡幸西山，頭次作為近侍出巡的汪劍多少有些忐忑，便將求助的目光望向了蕭亭。

他只是武藝出眾，并不會行軍布陣的行伍本事，若他行伍也在行，就該跟著干爹汪直去規整凈軍了。

行伍本事，可不是什么不入流的本事，成化朝中，帶兵打仗能比肩汪直這個太監的大明將領，正經是沒幾個的。

帶兵打仗，無非兩種方式，一種從底層開始，在戰爭之中學習戰爭，最終成為一方統兵大將。

第二種就是汪直所擅長的意識流，看看兵書、學學武藝，聽聽典故，差不多也就能帶兵打仗了。

大明如今的勛戚以及世襲的都督、指揮之類，多半都是這路貨，但這路貨如果初戰受挫，很容易成為草包將軍，真正能意識流成才的卻是不多。

而汪直就是意識流中的佼佼者，同樣看兵法聽典故，汪直就敢率兵出征，而且能戰而勝之，也是太監之中很稀有的將帥之才。

汪劍雖為汪直義子，但本事都在武藝上，軍略卻是拿不上臺面的，而且他也沒正經學過這些。

“陛下，不知明日出行是帶御馬監的人馬還是帶京營人馬？”

聽到蕭亭的問題，朱厚照反問道：

“鐘粹宮的護衛不夠么？”

“陛下出巡，怎么也要帶一營兵的，即便不帶整營，起碼也要帶上御馬監的凈軍營。”

聽到蕭亭的解釋，朱厚照差點忘了他是大明的皇帝，所謂御馬監的凈軍營，可以算是京軍十二營第一精銳了。

這是真正的戰力對比，若講名氣，還得三千營、神機營這些功勛部隊。

御馬監四營兵建于太宗文皇帝靖難之后，也是太宗文皇帝跟宣宗章皇帝北征的隨扈部隊，傳到正德元年，就只剩了兩營半。

半個營就是蕭亭所說，大伴李榮之前所用的凈軍營，只有一千五百多人。

而其余兩個正常營也不滿員，只有兩千多人的模樣，正經的御馬監四營，每營兵員五千六，總人數兩萬兩千多，俱是騎兵配置，當年戰力也不在三千營之下。

只因多半時候是太監掌軍，而且正常的兩營之中，軍校也大多是凈軍士卒，因此除了隨扈任務之外，極少參與戰事，更多的時候還是儀仗。

京中十二營，最厲害的是御馬監凈軍，最拉胯的也是御馬監，也就是其余那兩營兵。

御馬監這兩營兵除了吃空餉之外，就是宮中各路宦官、太監、宮女安插親眷的所在。

“帶三百便裝凈軍便好，無須著甲，但弓矢要齊備，火器也無須帶了，這里終是京畿之地，帶一營兵，不好！”

因宮禁肅清，還沒涉及到御馬監，如今朱厚照能用的兵，也就只有御馬監凈軍了，如李榮所說，如今還能對大明皇族保持相對忠誠的，也只有宦官凈軍了。

“陛下，此事還要問過李榮、蕭敬兩位老公公，畢竟西山不是城內也不是城郊。

西山那邊挖煤的山民少說數萬之眾，成化朝時，西山礦民還因礦稅之事，數次入京請命，其民桀驁，陛下不可輕易涉險。”

小皇帝去南海子凈軍處，蕭亭還不會有這么大的反應，只因皇帝一句話，凈軍的前程就來了，凈軍是沒道理傷害皇帝的。

事實也是如此，小皇帝去了一趟南海子，大明兩京凈軍都有了前程，如今大明九成以上的宦官，對朱厚照這個正德帝，都是忠義可鑒千秋的。

只因朱厚照是大明第一個真正體恤刑余之人的皇帝。

“那你這奴婢去問吧，小心被責罰，朕等著你！”

如朱厚照說的一樣，去李榮、蕭敬處問詢的蕭亭挨了倆嘴巴，便回了鐘粹宮。

大內宮禁的肅清，可不是為了查糾宮內不法，而是為了鞏固大明的皇權。

蕭亭出發點是不錯，但限制了皇權，僅是挨了兩個嘴巴，還是朱厚照的話起了作用，不然這奴婢可能就沒有以后了……

皇帝在京畿附近巡幸，宮內太監要做的無非點起御馬監人馬，之后令京營各處監軍太監各自增調人手戒備而已。

太監可以勸誡皇帝是否出行，但皇帝的出行不能由太監決定。

按蕭敬說法，蕭亭這是關心則過，再加上蕭亭說了朱厚照的調笑之語，因此才只挨了倆嘴巴。

第二天朱厚照幸西山，帶的還是之前的御馬監凈軍，三百人便裝跟隨，七百人后續跟進。

因為小冰河的緣故，進入四月間，京師左近依舊哈氣成霜，雖說未曾下雪，但京畿附近山林依舊積雪成堆。

這樣的自然條件，韃靼的小王子部又完成了一統草原，接下來為了各自的生存，戰爭也就不可避免了。

進入西山礦區之后，算是真正見到大明底層百姓的朱厚照，如在南海子見過凈軍孩童一般，心里有些沉重。

三錢、四錢一匹的棉布雖說廉價，但滿身綾羅者，不是養蠶人這話還是貼切的，一眾西山礦工單衣草鞋、露天燒煤取暖，便是西山煤窯給朱厚照的第一印象。

“貴人，小人應命來聽貴人問詢……”

蕭亭口中所說西山采煤乃山民自愿也是句屁話，西山這邊有礦稅，便有護稅人。

因西山礦稅是宮中太監所倡，因此西山礦稅，不是歸戶部有司管的，而是歸宮內二十四監之一的惜薪司管轄，且有凈軍稅丁護稅。

西山收取的礦稅也不如戶部，而是直接入內帑，只因西山是皇家御苑獵場，皇家產業的收入，歸入內帑也是理所應當的。

“叫什么名字，西山挖煤生計如何？”

雖說眼中所見，西山礦工煤丁的日子過的并不好，但究竟好不好，朱厚照還是需要問過的。

“小人劉十三，乃西山煤窯作頭，負責堪礦定脈，日子過的尚可，年入紋銀十兩上下，過年過節有酒有肉。”

“挖煤的呢？”

“貴人，天下苦累不過挖煤，小人也想說他們過的尚可，但人就在眼前，小人不敢誆騙貴人。”

劉十三之名，已經讓朱厚照皺眉了，看到西山鎮守太監還想掩飾礦工煤丁的厄難，他雖有心責罰，但如今大明各地都是這鳥樣。

能不禁礦工煤丁山中用火，可能就是恩惠了，不知內情，朱厚照也沒胡亂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