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見一次面一個樣，城府深沉之外又加武略出眾，在張懋看來已經完全符合勛戚們的投資標準了。

與朱厚照心中所想，大明勛戚與朱明皇室的利益一致，也只是理論上的。

真正想與朱明皇室利益一致的可不是英國公、魏國公、定國公這類世襲罔替的勛貴，而是這些公府的旁支子弟。

還有就是保國公朱暉這類公爵位置非世襲罔替的勛戚，以及大明萬萬千千、千千萬萬的世襲軍戶。

真正到了英國公張懋、魏國公徐俌這種位置的勛戚，就有些無欲無求的意思了。

支持皇家或是支持文臣，只在他們的一念之間，張懋就因英國公府支持文臣，在成化年間被憲宗皇帝敲打過。

那時候汪直在側，雖有千般不愿，張懋也只能跟文臣決裂，反手跟保國公府聯合，做了勛戚們的領頭羊。

朱厚照不給張懋展現出投資價值，別說是聯姻了，似劉瑾掌握在京諸軍這樣的事，勛戚們也只能支持小皇帝一次。

而且不到萬分時刻，勛戚們也動不了十二京營的兵馬，有了劉瑾的中旨跨越兵部，這才有了勛戚與太監的合作。

“陛下，此次內閣讓老臣說和之事……”

雖說認定了小皇帝可以投資，但張懋還要給內閣交待，劉大夏一事弄不好還要涉及勛戚，在這點上，勛戚跟小皇帝的利益就不一致了。

“老國公，都這時候了，還要兩面討好啊？

老國公作為勛戚武臣的代表人物，不該極度痛恨劉大夏這類隱瞞軍報、貽誤戰機的奸佞嗎？

對劉大夏，朕的意思很明確，不殺便是皇家對他的恩賞。

成化年間，隱藏鄭和海圖、隱藏上代英國公張輔平定安南文書之事，老國公還是要提一提的，數罪并罰，足夠夷劉氏三族了吧？”

聽到小皇帝與弘治帝截然不同的刻薄寡恩，張懋心中一凜，看來英國公府的一些違法之事，也要盡早割裂一下了。

“老臣明白，老臣告退！”

站在西苑木工坊門口，看著英國公張懋縱馬而去，朱厚照也瞇了瞇雙眼，文臣貪蠹不法，勛戚也是一個鳥樣。

聯姻勛戚也并非什么一朝投資永久受益的好事兒，勛戚好在與朱明皇室有大概一致的利益，但落于瑣事之上，也未必是大明的忠臣良將。

但與文臣選的民女相比，勛戚之女，最起碼的一點好處，便是能夠管好宮禁。

在朱厚照看來，皇家不得與勛戚聯姻得以被文臣們認可，真正要打壓的可不是勛戚，而是朱明皇室。

皇太子母族出于農家或是小門小戶出身，在皇儲的教養上就會出問題，而大明自宣宗之后，皇帝的培養也確實出了問題。

文臣口中所謂弘治帝的仁孝，其實就是在縱容文臣武將犯法，犯法之后不處罰還有褒揚，這事兒說起來就比較操蛋了。

勛戚不可親，文臣不可近，宮禁之中滿是毒瘤，早慧而勢弱，就是弘治帝留給正德小皇帝的遺產。

正德小皇帝能在這種劣勢之中，搏出一個武宗毅皇帝的謚號，也卻如弘治帝的期許一般，有一代明君之相。

只可惜先天上的不足，不僅讓這位武宗毅皇帝身后之名狼藉，還因為朝臣的各種謀算而絕嗣。

想到這些，朱厚照掃了眼已經大致出了底盤的四輪大馬車，現在的大明眾臣過的太安逸了，身為牛馬卻不遵牛馬本分。

總該讓他們感受一下先進的資本管理制度有多酸爽，他們才會想起自家本分的。

有了新的點子，四輪帶轉向的大馬車進度可就潦草了，木工新作車架，四輪用現成的，轉向軸也找現成的。

第二天，朱厚照再來西苑木工坊的時候，一輛可供雙馬拖拽，轉向時需御手拉拽的四輪大馬車也就成型了。

朱厚照試過之后，除了顛簸一點，四輪馬車的轉向、行進還是沒有一點問題的。

“張永，讓劉伴伴帶著司設監、御馬監、都知監的管事太監來一趟。”

司設監管儀仗、御馬監管馬匹、都知監管行移，這就是朱厚照給在京諸臣安排的人工打卡器。

在京諸官的通勤車輛、馬匹、馬夫，都由宮中來出，這對一些底層官員而言，也是一項惠政。

雖說閣臣堂官都有暖轎，各部、院、寺、監的官員也大多能雇的起轎班，但真正說來，這些能用的起轎子的官員，沒有一個是大明的清廉官員。

只因尋常一個轎班一年的耗費，差不多就是一個官員的年俸，按照俸祿來說，大明官員包括三閣臣、六部堂在內，沒人能用的起轎班。

僅是京師百官的轎班耗費，朱厚照估計每年至少也要幾十、上百萬兩紋銀。

這些錢雖說是百官們自己花的，但錢可不是他們自己的，他們花的這些錢，也是大明朝廷正經收不上來的稅賦。

“主子爺，奴婢一直在周圍候著呢……”

張永去了不久，劉瑾便一個人出現在了朱厚照的面前。

近日宮禁肅清殺人殺的太厲害，劉瑾怕待在宮中，被李、蕭、汪三位老公公順手給處置了，只能吊著膽子每日跟在小皇帝的車駕附近。

蕭敬這位老公公下場之后，宮禁肅清的烈度也不止上升了一級，皇太后、太皇太后身邊的太監宮娥都被處置了一堆。

人人自危已經不足以形容如今的紫禁城了。

自老公公蕭敬下場，內帑收入各種財貨折銀五百萬兩，若算上許多太監宮娥在京的宅子，千萬兩之數怕也有的。

這也讓收了順天府尹陳良器宅子的劉瑾心中惴惴，就怕蕭老公公一個不小心，讓他也成為御苑山林中的肥料。

“劉伴伴，朕要用你，李大伴便不會動你的，以后收了賄賂，自己留一分，九成九都給朕送來，朕便能保你不死。”

先給劉瑾吃了一顆定心丸，朱厚照才指著面前的馬車說道：

“劉伴伴，讓宮中都知監統計一下在京各部院寺監官員數量，以后官員上值，宮中管著他們的車駕。”

聽了小皇帝說法，劉瑾不解的問道：

“主子爺，這筆開銷可不小，一年十幾萬兩怕是打不住的。”

“蠢材！

外朝不是說要汰冗員、節用度嗎？

冗員都在宮里嗎？

都知監的都是廢物嗎？

有了宮中馬車接送上下值，誰在京中沒有官署，誰不在官署辦公，豈不是一眼可見？

讓都知監將官員上下值的時間表羅列好，不要輕易往外透露，到時候朕倒要問問內閣，這些不干活的冗員怎么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