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祖宗，南海子那地界乃是藏污納垢之地，種菜的也都是些了無希望之人，小祖宗身嬌肉貴去那里做什么？”

自西苑回到鐘粹宮，朱厚照跟大伴李榮說要去南海子看一看凈軍現狀。

李榮聽后當即壽眉亂搖，止住了他有些行險的想法。

“大伴……朕身邊可用、能用、可以依靠的人，就只有宮里宮外的宦官太監了。

宮外的文臣武將，哪個不是想著吃完了朕、喝完了朕、用完了朕，再將朕當做夜壺丟一邊兒？”

聽到小皇帝的體貼，以及心中的委屈，李榮也不禁抹起了眼淚。

朱厚照這么一說，李榮也就知道他要去南海子干什么了，收攝凈軍為己用，倒又是一條妙法。

若論忠誠，真的就如朱厚照所說，這天下的閹人，對皇帝的忠誠度才是最高的。

即便劉瑾這樣的貨色，若是遇到了危難，也會第一時間站在朱厚照跟前。

“當這個勞什子皇帝，可是苦了小祖宗了，便讓張永、谷大用點起御馬監凈軍，跟小祖宗走一趟吧。

小祖宗可要記住老奴言語，到了南海子，為防不測切不可隨意吃喝，更不能留宿?！?

李榮垂淚，也確實是可憐面前這個小皇帝，在他看來，做皇帝遠不如做個藩王來的舒服。

雖說藩王就藩沒有詔命不得出封地，但人這一生混好了無非吃喝玩樂，混不好的才要四處奔波勞碌。

做個皇帝被人從四面八方算計，還要無時無刻的算計他人，不僅累而且動輒壯年而死。

憲宗成化帝的心術成了，死了！

孝宗弘治帝的心術成了，又死了！

李榮等人明知皇帝死的有蹊蹺，但卻不敢去查，這宮禁之中能做的事有很多，不能做的事也有很多。

譬如現在押在詔獄中的司設監張瑜、太醫院的施欽、劉文泰，能殺的只有司設監掌印張瑜一個，其他人卻一個也不能殺。

這事兒，還不能說與小皇帝聽，只因宮里宮外盤根錯節的關系太多。

你殺了施欽、張瑜等人，面前的小皇帝就可能遭人毒手，這就是許多事不能查，許多人不能殺的原因所在。

自小皇帝說出要肅清宮禁之語，李榮主動與皇太后張氏決裂，也不是沒有原因的，為的就是防止張氏摻和到整肅之中。

雖說小皇帝的整肅未必去根，但治標還是可以做到的。

宮里宮外的人心向背，即便對李榮這樣的大太監而言，也是很玄妙的。

有了大伴李榮的告誡，第二天一早，朱厚照擦著夜色，在城門開啟的一刻，帶著御馬監的一千凈軍騎兵出了城門，直奔南海子而去。

南海子即為南苑，距京城二十里，乃是一片自遼時傳承而來的皇家水澤獵場，傳承至今仍可在南海子狩獵麋鹿。

南海子凈軍，既是看守南苑獵場的雜牌軍，也是種植周邊皇莊土地的農奴，無須俸銀，只管吃喝便好。

成為南海子凈軍，唯一的好處就是不怕鬧饑荒，只因皇莊土地絕收時，未免餓死農奴佃戶，皇家會發放賑糧。

這也就是大明百姓，絡繹不絕自殘自傷成為凈軍的原因了。

南海子凈軍，也有清晰的層級劃分，掌管此地的太監，自然最為尊崇，其次便是守護南苑獵場的凈軍。

再次是在宮中作奸犯科，被貶至南海子效力的內侍宦官，外圍則是負責規整南苑獵場的青壯。

最底層的便是所謂菜農的凈軍了，這些被各地發配來京充斥南海子凈軍的自殘之人，多半都是強壯一些的。

最終篩剩下的自殘之人，才會被發往南京凈軍。

朱厚照這次過來的目的就是從南海子菜農之中選一部分青壯，去西苑效力。

只是到了南海子之后，這邊的狀況卻跟李榮說的，朱厚照想的完全不一樣。

因為凈軍人數的膨脹，以及皇家兜底的緣故，這兩年發配至南海子的凈軍也越來越多。

許多人還是拖家帶口來的，南海子本為自殘自閹之人的聚居地，又多了女人，也就多了烏煙瘴氣。

這點烏煙瘴氣，朱厚照還能忍受，他所不能忍受的是，每個凈軍菜農的聚居點，都有少則數十，多則數百的孩童。

與大人割一截不同，這些孩童九成九都是全閹，讓張永、谷大用大致問了一下，僅南海子凈軍一處，十歲以下的孩童就有數千人之多。

“張永，命人回宮給李大伴說一下，問問南京凈軍的情況，若也是如此，便讓南京將凈軍孩童解送京師西苑。

唉……若這些孩童有家人，也一并解送進京，到南海子這邊謀生吧！”

在南海子凈軍這邊發現這么多的孩童，一下便讓朱厚照的心情變的沉重了。

幸好他穿越成了正德小皇帝，若是點背穿成了自閹的孩童，那特么的人生就沒有樂趣可言了。

“主子爺慈悲，奴婢代這些可憐的小東西，給主子爺磕頭了……”

張永下馬磕頭之后，御馬監一眾凈軍紛紛側目，當得知張永磕頭的原因后，眾軍便一起下馬，磕頭高呼：‘主子爺慈悲’。

對這些御馬監的凈軍而言，雖說經歷各有不同，但結果卻大致相似。

若不是實在過不下去，哪家父母忍心讓孩兒自閹？

自閹之后，能進宮從內侍做起，那也算是命好了，許多孩童終其一生，也不過只能在凈軍菜農這行當謀個生計而已，這其中的苦楚就訴之不盡了。

被自閹孩童沖擊了一下，朱厚照也就沒心情選什么凈軍青壯了，大致看了一下南苑獵場，將選青壯的事兒交待給張永，他便帶著御馬監凈軍騎兵，直接去了西苑。

如今的燕京城外，除了宮苑皇莊，就是勛戚的田莊，并無幾分土地是自耕農的，大小地主在燕京周邊也是絕跡的。

想要在京畿當個地主，通州一帶都不是很安全，只因京師的權貴太多，對土地的需求也是無盡的。

沒點厲害的權貴關系，僅憑錢財在京畿周圍做地主，那也是自討苦吃，被京中權貴吃干抹凈，也不過一句話的事兒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