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有五，掌兵數十年未嘗一戰的張懋，可不是個花架子。

其接掌英國公時，不過十歲年紀，那時乃父戰死于土木堡，京師正值兵兇戰危之際，他的二叔、三叔俱是戰場驍將。

別人的十歲，或許還在家中玩鬧，在田間勞作，但張懋的十歲，卻是在京師城墻上度過的。

土木堡之后，勛戚大勢已去，執掌英國公府的張懋在兩個叔叔的指引下，跟文臣們牽上了線，想要恢復大明勛戚榮光。

結果成化帝不許，張懋只能攜手成國公府，貼近宦官勢力撐起勛戚門戶了。

但自土木堡之后，大明勛戚再無一個像樣的人才，撐勛戚的門面站在文臣們的對立面上，日子可并不好過。

與文臣喜歡成化帝、弘治帝不同，張懋或是說大明勛戚喜歡的卻是太宗、宣宗這樣的皇帝，即便是英宗，也比成化帝、弘治帝好一些，起碼的一點英宗會重用勛戚。

張懋有十歲掌權的經歷，所以他知道十五歲的小皇帝已經不小了，他這個年紀的時候，他的嫡孫張侖這個年紀的時候，早就已經開始變著花樣睡女人了。

十五歲，在民間已經可以撐門立戶了。

朝中文臣以為十五歲的小皇帝只是個頑劣童子，卻不知這頑劣童子，已經將手伸到大明海疆之外了。

“臣自然不敢跟陛下做買賣，只是陛下的宏圖大志，需要武夫勛戚的輔佐。

太監扼文臣，勛戚壓武夫，陛下，老臣以為大明的勛戚尚可一用。”

朱厚照清楚野心這玩意兒是藏不住的，說的好聽一點叫做霸氣外露，說的難聽點就是一臉叵測之相了。

好在正德小皇帝正處于不定性的年紀，如今也正值先帝未葬、新帝不穩的階段。

因此性情大變，即便是李榮、劉瑾這些親近人，也很難察覺出什么不妥。

但只要做事，野心就會露出馬腳，如張懋所說，以太監扼文臣，以勛戚壓武夫，確實是朱厚照的必選項。

“老國公，家中可有豐腴一些的女兒、孫女？”

朱厚照一句話，就將張懋的滿腔壯志給打的萎縮了，這話該怎么回，讓張懋這位老國公一時之間只能在風中凌亂。

“嗐……陛下卻不好凌虐勛戚貴女，若陛下實在想找勛戚貴女，南京的水土養人，魏國公府當有適齡女子，只是豐腴與否老臣就不知道了。”

按張懋這一生經歷來看，小皇帝是個會吃的，民間雖多有絕色，但比之勛戚官員府邸養出來的姑娘，卻差了氣質二字。

至于張懋怎么知道，這就要問問教坊司的官員了。

“魏國公府？老國公，此事當真？若真有，那倒也是佳話！”

見小皇帝表情無比認真，張懋挺胸腆肚回道：

“陛下，有是真有，當代魏國公徐俌有一幼女，只是婚配與否，老臣就不知道了。

陛下，聯姻勛貴祖制所不許，文臣所不愿，再有就是后位未定，此事更是難辦。”

面前小皇帝要聯姻勛戚，這招耍的妙極，只是小皇帝卻不知大明自太祖之后有祖制，皇帝不娶勛戚貴女，勛戚與勛戚之間方能聯姻。

“老國公，事在人為么！

請老國公捎話于南京魏國公府，命徐俌幼女入京，讓朕一觀，若入得朕眼，朕許他徐家一個后位，若入不得朕眼，朕許她安然回返。”

聽到小皇帝許出的是后位，張懋這邊就難辦了，這事兒只怕小皇帝說的出，卻做不到。

“陛下，此事怕是難做。”

小皇帝的意思張懋清楚，若能促成這段婚姻，大明勛戚就能被大用，魏國公府聯姻于成國公府，成國公府聯姻于英國公府。

有魏國公一家的閨女登上后位，那大明勛戚們跟朱家皇帝便又是親戚了。

“老國公，事在人為么！朕已經說過了，再不濟，無非是讓魏國公府的幼女，在南京錦衣衛處再找一個爹而已。

閨女還是魏國公府的閨女，換個爹，老國公口中尚可一用的大名勛戚，朕才能用的，沒有這個你讓朕怎么用？”

看著面前人小鬼大的小皇帝，張懋咬咬牙、跺跺腳說道：

“眼見要到太祖高皇帝忌辰了，老臣請命祭孝陵，此時啟行，到了南京籌備一下，時辰正好，即便徐俌幼女入不得陛下圣目，老臣也會另找一個出來的。

實在不成，就讓成國公府、定國公府、魏國公府現生一個！”

聽到張懋獨獨漏了自家的英國公府，朱厚照笑道：

“老國公嫡孫張侖與朕年歲相仿，不妨做朕身邊的大漢將軍，張銘若有女，可得一貴妃位。”

見小皇帝與自己交談從容不迫、思路清晰，張懋只能無奈說道：

“老臣三子張銘倒是有一女，只是為妾室所生，諸貴戚之家都看不上，就不讓她污陛下圣聰了。”

讓三子張銘來小皇帝跟前效命，張懋為的卻是爵位，英國公尊位，注定是要給嫡孫張侖的。

三子張銘，雖說也有總兵官之官銜，但勛戚之家看的是爵位而非官位。

“老國公，不妨帶來讓朕看看，再有，兩京勛戚之家跟朕同齡的子嗣，若舍不得嫡子嫡孫，便將庶出的送來朕的身邊。”

見小皇帝言語越說越有老辣之氣，張懋也不得不服弘治帝教子有方，早前聽聞皇太子喜好弓馬，弘治帝放任，眾人以為是頑劣，如今看來確實有明君之相。

起碼這拉攏人的本事，他的嫡孫張侖是不會的。

“陛下近期還是要藏拙的，不然讓閣臣、文臣見識到了陛下心胸，只怕他們會以國事相擾，讓陛下無心大業！”

不管面前的小皇帝將來是太宗、宣宗還是英宗，對張懋而言，這都是機會。

英宗對勛戚而言也是好的，張懋三叔因參與奪門之變獲封侯爵，其后人至今仍有伯爵之位，這就是英宗對勛戚的好處。

對朱厚照而言，大明勛戚是對抗文臣的必選項，雖說勛戚也不一定好用，但勛戚利益跟皇家利益，有太多重疊之處。

勛戚跟文臣士紳不同，文臣士紳無所謂元明，但勛戚卻只能是大明的勛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