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石天降，帶來的并非全是好處。

獲得了提升并不只是人類，野外的環境也因此變得更加惡劣。

這些時日里，莫易經常能夠聽到有鄉人為野獸所傷的消息。

此時即將入冬，農事漸歇，他本來是打算借機組織一次秋獵的。

在莫易從洛陽歸來以后，河間國之中的話語權便已經實際上歸他所有。

這種事不算太難。

而今日聽到了有人格殺巨虎的消息。

假使莫瓊樹不說，莫易也是要去看一看的。

如今環境變化的時間不長，能夠超越野獸的，應當也是人杰。

當莫易來到街巷之上時，見眼前人頭攢動，熱鬧非凡。

那死去的巨虎已經被高高抬起了。

理論上來說，這老虎有八成可能是華南虎。

但河間國位置靠北，距離日后公孫瓚兵敗身亡的易京不過五十余里。

東北虎也沒準會出現在這。

不過，莫易可以肯定，不論是東北虎還是華南虎，絕對沒有這種肩高近三米的怪物體型。

而令莫易意外的是，殺了這巨虎的是他的熟人，也是三國之中鼎鼎有名的人物。

唯一的問題就是，這位不以勇力出名。

“伯棟兄？你何時來的河間國？”

被莫易呼為“伯棟”之人一身素袍，方面短髯，目光炯炯，氣度不凡。

最引人矚目的是，他未帶刀兵，只是在手里拿了根九節竹杖。

正是太平道首領真人，大賢良師張角。

傳聞他出生時青龍七宿異動，角星光芒大放，因此被取名為張角。

又因為角星為列宿之長，巍巍天棟，張角則是長子，便定下表字為伯棟。

見到莫易，這人看起來也很高興：

“我是專程前來拜訪元貞的，路遇這孽畜，一杖斃殺，本要帶來作為禮物，不意驚動了鄉人。”

莫易點了點頭。

他雖然不知道張角受到神石影響以后蛻變成了什么樣子。

不過弄死一個老虎對張角來說顯然算不得什么大事。

張角還帶了兩個隨行的弟子，莫易也認得。

一是張角首徒，出身自南陽馬氏的馬信，馬元義。

他是云臺二十八將之中的馬武之后。

靠著這個出身，他沒少能夠往來于中樞、地方之間，為太平道增添了不少顯貴信徒。

另一個則是荊州波才。

這人來歷就比較古怪了。

他們家自西周起便是官方冊封的巫覡，負責祭祀沸波，也因此而得姓。

所謂沸波，就是“關關雎鳩”之中的那個雎鳩。

波才原本是云集于瑯琊的眾多奇人異士之一，后來被張角折服，拜入門下。

在他二人身后，還有幾個青壯抬著老虎。

看衣著也是太平道中人，不過莫易就不認得了。

既然張角是來拜訪自己的，他繼續抱個孩子總有些不像話。

莫易便將莫瓊樹交于史阿照料，自己則引著張角等人入了莫氏家宅。

入座奉茶以后，張角有些迫不及待地說道：

“元貞，我此次前來，主要是想請你起卦占算一事，但此事我不便明說。”

莫易和張角、于吉、左慈、張衡等道術之士，還有甘始、東郭延年、封君達等腌臜之物論道于瑯琊之時。

為了震懾住他們，莫易曾經靠著穿越者的優勢，占卜天下大事，奇準無比。

這種行為本質上類似于先射箭，然后在箭矢落點處畫個靶子出來。

奈何張角他們不明就里，當真以為莫易卜算之術獨步天下，無不拜服。

莫易表情嚴肅，凝視張角。

張角也始終與莫易對視，不見絲毫退卻。

此時，莫氏家宅上空，悶雷滾滾，陰云涌動，卻始終無法合攏，讓陽光一直照在屋舍之上，形成了一副奇景。

“唉……”

莫易幽幽一嘆：

“罷了！”

他隨手排出一卦。

但見六爻交錯，四陽二陰，下巽上兌，正是澤風大過之卦。

莫易見到卦象一愣，他可以發誓，自己真是隨手排出的一卦。

本來是打算繼續按照往常做法，把卦辭往未來上套的。

可現在卻出了這一卦。

他看向張角：

“九三，棟橈，兇。伯棟兄，我知你欲行何事，但你真的明白你要做什么嘛？”

張角此時的身份，在中樞看來不過是個有些影響力的黃老學派傳人罷了。

同為儒門的莫易都被排斥，更別說這個外人了。

他們能看出來，這個道人有造反的征兆。

但是，除了莫易之外，沒人想到過，他會掀起多么大的浪潮。

甚至包括張角自己。

漢室衰微，逐漸無力壓制世家與豪強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可慣性思維讓這些人更多的還是著眼于中央。

他們沒想過，在下層民眾生存日益艱難的現在，綠林赤眉之事即將重演了。

而已經下定決心的張角面對卦象，沒有一絲動搖，反倒勸起了莫易：

“所謂柱天蚑群行之言，不若國一賢良也。元貞，與吾一同攜手吧，我愿讓出大賢良師之位。”

莫易搖了搖頭，對馬元義和波才不善的表情視而不見：

“算了吧，我若是認同太平經，早在瑯琊之時便入道了，不會堅持儒學至今。”

張角卻還不放棄：

“元貞，以你之博聞強記，想必不會忘了太平經上的內容，如今太平之氣已經來了，太平之世也將降臨，與吾攜手吧！”

莫易倒是沒想到，神石的來臨被張角視作了天下大變的征兆。

不過，這倒也正常。

這事對于宗教人士們來說，太像是上天賜福了。

莫易完全沒有就這個“太平之氣”來與張角爭辯的想法。

他身經百戰沒錯，張角作為一方教祖，同樣是飽受質疑之后站穩腳跟的。

這種問題要是扯起來，他倆說到明年都未必有結果。

張角見莫易堅持不愿加入太平道，只得放棄。

莫易將他送出門去。

分別時，二人相視無言。

張角伴著陰云一同離開河間國，再不回首。

在回轉巨鹿的途中，他囑咐馬元義道：

“將幽州精銳抽調回冀州吧?！?

馬元義一愣，沒想明白為何要這么做。

張角見狀和他解釋道：

“我剛剛與莫元貞已經斗過一場了，勝負難分，河間國又卡在幽、冀之間，幽州已經難成大事了?！?

而在莫易家中，他神色同樣不善。

張角走了，黃巾就快要來了，他手中有刀，但因為神石變化，這刀還得磨一磨：

“云長，你整頓族中青壯，預備進山圍獵，一切行動，如行伍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