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易對林沖雖然連番嘲諷，實則沒下什么狠手。

他面對董平這“風流雙槍將”時，可就沒有多少耐心。

能將背主殺父娶女三件事做得一氣呵成，流暢無比的，莫說是有宋一朝了。

南北朝時也未必有幾人能比得上董平。

莫易一戟挑殺了這礙眼濁物，擰身再看林沖，見他渾身是血，長矛垂地，已然是神志模糊了。

“林教頭，你也是汴梁城名利場里廝混過的人物，那趙佶是個何等樣人，就不必由我來說，你好自為之吧。”

他放寬語氣，和林沖說過一句。

說罷，也不看林沖反應(yīng)，轉(zhuǎn)頭看向宋江，凜聲喝道：

“宋公明！今日我本要見識見識你梁山好漢，林教頭確實了得，但不料竟還有這等貪花好色，悖逆人倫之人，當真掃興。”

宋江在那邊正要回話，卻見莫易根本連多看他一眼都欠奉，竟是扭頭收兵了。

梁山這邊自然有士卒上前帶回心死了一大半的林沖和徹底死透了的董平。

而在中軍帥帳之中，宋江先是令解珍解寶兄弟再去山中探查情況，然后親自去探望了林沖。

“林教頭身上多是皮肉傷，無甚大礙，可他急火攻心，如今陷入昏厥，什么時候醒來就不好說了。”

負責看顧林沖的自然是神醫(yī)安道全。

他本是建康府人氏，梁山泊好漢排第五十六位，應(yīng)地靈星。

宋江寬慰幾句，扭頭又去見了掌管物資錢糧的頭領(lǐng)，小旋風柴進。

從他那得知，梁山軍中尚有半月糧草，撐持二十余天也不是太大問題。

柴進也知道宋江意思，著重和他講了器械情況。

軍中大型攻城器械本就不多，前日攻城又損失了一批，恐怕沒有強行突破天井關(guān)的能力。

宋江也看見了昨夜那巧合而成的卦象，心中自然是有著一股縈繞不去的不祥之感。

他思量半晌，令親兵請吳用、公孫勝到帥帳匯合。

三人聚齊以后，宋江先是把情況和二人清清楚楚講了。

公孫勝是個不通兵法的，尚未反應(yīng)過來，吳用已經(jīng)知道宋江的意思了。

“天井關(guān)地勢險要，兵精糧足，一時難以拿下，太行陘更是天下少有的險關(guān)絕地，強攻不得。”

他輕搖掌中羽扇，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從今日戰(zhàn)場上來看，那莫易是個自矜自傲的霸王性子，哥哥莫非是要用話激他，引他強攻？”

“果然瞞不過加亮先生，確是如此。”

宋江則是滿臉寫著“知我者先生也”，又扭頭去看公孫勝：

“我欲要重排九宮八卦陣，還請先生起云霧遮掩一二。”

公孫勝自無不可。

而在梁山這邊，云霧乍起之時，太行陘里據(jù)山勢扎營的莫易與天井關(guān)中的喬道清同時把目光投了過去。

莫易心里大概能猜到，梁山這是搬出壓箱底的本事，排設(shè)水滸第一大陣，九宮八卦陣了。

若是單純的現(xiàn)實世界里，這種由圓陣復(fù)雜化而成的陣法極度考驗主帥的軍事素養(yǎng)和士卒水平。

強行施展，弄巧成拙也不是沒有可能。

莫易原本也不太重視這玩意。

但在一次和楊士澣閑聊時，聽他提起了當年穆桂英大破天門陣的往事。

據(jù)楊家的記載，完整的天門陣需要上百員大將，數(shù)千僧道，近五十萬兵馬方能擺出。

陣勢一旦徹底展開，殺機掩天，晝則凄風冷雨，夜則河漢皆迷，乃是鎮(zhèn)國利器。

甚至如今的遼國都已經(jīng)無力撐持完整的天門陣了，只能以一套簡化過后的太乙混天象陣對敵。

莫易這才反應(yīng)了過來，自己還是著了知見障。

這里乃是有神魔，有道法的世界，大型陣法哪有那么簡單。

而這九宮八卦陣乃是宋江自還道村得了九天玄女所贈天書之后，與吳用一并研讀掌握的陣法。

號稱是“占天地之機關(guān)，奪風云之氣象，出奇正之甲兵，按陰陽之造化”。

甚至有“休夸八陣成功，謾說六韜取勝。孔明施妙計，李靖播神機”的評語，恐怕不是簡單沖殺便能打破的。

莫易這邊還在觀瞧，但喬道清那邊卻起了變故。

他本來也在天井關(guān)上遠眺梁山大營，突然便見四下里也起了云霧。

喬道清手按寶劍，神色卻有些驚疑不定。

各家道術(shù)之士，大多都有呼風喚雨，催云逼霧的法門。

這些法門效果相似，但施展手法完全不同。

莫易的陰山法是升起地底重濁煞氣，刺激九天清氣。

五雷法則是以術(shù)數(shù)催發(fā)天地氣機。

陳希真的都箓大法乃是龍虎山正一派慣用的手法，本質(zhì)上是借用神明威能。

可喬道清看自己周身的霧氣，怎么看著這么像是自家以性命修為交感天地的路子？

不待他看清楚，就見霧氣里步出一個粉雕玉琢的小道童來。

那道童手里持著一枚玉簡：

“喬道清，你可還記得崆峒往事？”

喬道清神通俱是來自崆峒異人傳授，至今記憶猶新。

他見狀神色大變，慌忙拜下：

“喬洌片刻不敢相忘。”

道童點點頭，道出了自身來歷：

“吾乃是崆峒山九仙峰桃源洞白云童子是也。”

接著，他又和喬道清解釋道：

“你得吾教傳承，卻是根器淺薄，入了旁門，又輔佐庸人，本當永不再見，可如今你迷途知返，順天應(yīng)命，因此老爺要我下山助你一遭。”

喬道清早就知道，自家修行最重性命，奈何他天賦不夠，只能琢磨幾手幻術(shù)，始終不得正法。

萬萬沒想到，如今換了陣營，居然失聯(lián)的師門都重新出現(xiàn)了。

白云童子攙他起來：

“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我不過是老爺隨侍童子罷了，日后你了卻紅塵功業(yè)，入了門墻，可不是我能比的。”

話雖如此，喬道清哪里敢得罪這未來師尊的親近童子，連聲溫言與他交談。

“好了。”

白云童子看著是娃娃模樣，實則修行年限要追溯到上古了。

他自然知道喬道清是個什么意思：

“你塵緣未了，我話便不能多說，且記得桃源洞天之中自有你位置便是。若是輔佐明君有成，將來說不得能有天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