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群消失后的寂靜里，鐘乳石滴水的聲音被無限放大，“嗒、嗒”地敲在每個人心上，像老式座鐘的擺錘，在空曠的洞里蕩出沉悶的回音。林薇的目光掃過巖壁角落——剛才被她踢到石筍后的胸牌還藏在陰影里，塑料殼反射著微弱的光。她又看向李渭，他正低頭踢著腳下的碎石，腳尖碾過青石板的紋路，眼神躲閃著不敢與她對視，喉結在頸間滾動，像是在吞咽什么難言之隱。林薇的喉嚨突然發緊，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

“我們回去吧。”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抖，尾音被洞頂的回聲拉長，顯得格外突兀，“這地方今天太奇怪了，一個游客都沒有，也沒有工作人員，連指示牌也稀稀拉拉的，剛才還……”

“就因為幾只蝙蝠？”蘇晴轉過身，相機的背帶還纏在手腕上，金屬扣隨著動作“叮叮”輕響，語氣里裹著點不易察覺的嘲諷，“林薇，你也太膽小了吧？山里的洞都這樣，潮濕、陰暗，哪有那么多講究。”

引導員、安全員，一個都沒見到，剛才還撿到這個——”她下意識指向胸牌的方向，話到嘴邊又猛地停住，指尖在掌心掐出紅痕，“這里根本不像正常開放的景區！，你在游客中心驗票時工作人員沒有提醒或者告知什么嗎？”

張誠抱著樂樂，眉頭擰成個疙瘩，視線在碼頭的游船上打了個轉：“確實有點奇怪，但都走到這兒了，往回走也是兩公里，全是上坡路，坐船過去說不定更快。”他的目光落在岸邊的藍色游船上，突然補充道，“不過這船……好像挺窄小的。”

林薇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果然，岸邊停靠的幾艘電動游船，藍色的船身不過一米來寬，座位是亮面塑料的，泛著廉價的光澤，邊角處還磕掉了幾塊漆，露出底下灰白的底色。這船就是公園里常見的那種游湖船，構造簡單得不能再簡單——駕駛座前只有一根操縱桿，往前推是前進，往后拉是后退，旁邊孤零零地立著個紅色按鈕，一看就知道是啟動鍵，連個安全帶都沒有。最多也就容得下兩個人，五個人得分三艘船走。

“一艘船坐倆，正好三艘。”蘇晴說得輕描淡寫，已經向前一步站在內河的甲板邊，鞋底踩在潮濕的木板上，發出“咯吱”的輕響，“樂樂，要不要和蘇阿姨第一個到對岸？”

“不行。”林薇想也沒想就反對，“我得跟她一起。”

“你說了不算，你問問樂樂愿意不？”蘇晴笑了笑，伸手想去碰樂樂的臉，被林薇側身躲開。

樂樂被這劍拔弩張的氣氛嚇得眼圈發紅，往林薇懷里縮得更深了，小聲音帶著哭腔：“我要媽媽……”

李渭的臉色沉了沉，額角的青筋跳了跳：“林薇！我們一起出來的，多少年的交情了，還能害了孩子？”他的聲音帶著刻意壓下去的火氣，像是被戳中了痛處。

“我不是這個意思。”林薇抱緊樂樂，指尖掐進孩子的衣角，布料被攥得發皺，“但船是自助駕駛，洞里的水又深又涼，萬一出點意外怎么辦？這里就我一個人不會游泳。張誠，你能帶著樂樂坐一艘嗎？我和李渭一起。”她抬起頭，懇求的眼神看向張誠，

“我帶樂樂一起。”張誠的聲音很穩，沒看蘇晴，“你放心，我肯定照顧好孩子。我先帶著孩子走前面，你和李渭的船跟著我們，保持距離。”

“林薇！”蘇晴突然拔高聲音，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你有必要這樣嗎？這次出來玩，你就一直別別扭扭拉著臉，不想出來就算了。我也提前說了這里不適合小孩子游玩，你還非要帶著孩子。現在又這啊那的，挑三揀四！”她的聲音在空曠的洞里回蕩。

張誠皺著眉，語氣里添了幾分不耐煩：“行了，少說兩句。就按林薇說的來，安全第一。下了船也別耽誤時間了，直接走最快的路線出去，別再看什么風景。”他刻意加重了“安全第一”四個字，

李渭看了蘇晴一眼，嘴唇動了動，像是想說什么，最終還是把話咽了回去，只是眉頭皺得更緊了，目光在蘇晴和張誠之間游移，帶著種說不出的尷尬。

蘇晴的臉瞬間漲得通紅，像被潑了層紅漆，她突然抬腳跳上最外側的一艘船，船身被踩得劇烈搖晃，濺起的水花“啪嗒”砸在甲板上，打濕了林薇的褲腳。她猛地按動啟動鍵，電動船發出“突突”的轟鳴，像頭暴躁的小獸：“我先走了！你們慢慢商量吧！”

船尾的水波蕩開一圈圈漣漪，隱泓洞的內河清澈得不像話，鐘乳石垂下的倒影被攪亂分散又慢慢合攏。可就是這份透亮，讓人越看越心驚——不知道這水是從哪處暗河滲出來的，也不知道在這洞底靜靜流淌了多少年，盯著看不過幾秒，就覺得那清澈底下藏著深不見底的黑，像片豎著鋪開的夜空。

張誠沒理會她的怒氣，彎腰將樂樂小心翼翼地抱進中間的船，手在她背后墊了塊折疊的外套，柔聲說：“樂樂別怕，記得上次咱們去紫陽湖公園的游船嗎？扶手向前推就是前進，往后拉就是后退，很簡單的。來，握好方向盤，咱們開船咯。”他的手掌覆在樂樂的小手上，慢慢推動操縱桿，船身緩緩向前，水波在船側劃出兩道淺痕，速度放得很慢。

待第二艘船緩緩駛離岸邊時，林薇清楚地看見蘇晴回頭瞪了后方一眼，嘴角撇著，像是在說什么嘲諷的話。

“林薇，咱們上船吧。”李渭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帶著點小心翼翼的討好，手在身側搓了搓，像是不知道該往哪放。

林薇冷著臉沒理他，轉身踏上最后一艘船，手指重重按在紅色的啟動鍵上，游船“突突突”地發動起來，引擎的震動順著座椅傳到身上。

“哎，等等我。”李渭見她一副要立刻跟上的模樣，忙不迭地也跳上船，腳底在搖晃的船板上滑了一下，手忙腳亂地抓住船舷，才沒掉進水里。

“剛才……蝙蝠飛出來的時候，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李渭坐穩后，聲音壓得很低，帶著點討好的意味，“黑燈瞎火的，我光顧著躲了，沒看清旁邊是誰……”

林薇沒接話，眼睛死死盯著前方張誠的船尾，操縱桿被推到qia位置，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林薇，這次出來……”李渭還想說什么，試圖打破沉默。

“你坐穩，別晃了。”林薇不耐煩地打斷他，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

“我……我沒晃啊。”李渭的聲音透著委屈，手在船舷上抓得更緊了，試圖證明自己確實沒動。

“坐穩，別廢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