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歐陽安撫了兒子午睡，輕輕帶上門，倒了一杯紅酒，坐在飄窗的吧臺桌旁。

冬日的暖陽碎碎地掛在窗玻璃上，每一片光穿過凜冽的寒風，都被扯下一絲溫度，攀爬在明亮的玻璃上，想掛都掛不住，光慢慢推移，移到窗邊冰冷的米白墻磚上，變得更微弱了。

放眼望去，車流川動，像一條涌動的大蟲，把小斑點一樣的車子推到前方無盡的空間里，但，每個小斑點又都有著自己努力奔馳的方向，有希望，有失望，周而復始著每一天。

此刻，有點理解自己的愛人總喜歡坐在這里的意義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空間，在自己的空間里自由飛翔，才是真正的人生。

佟曉羽在外事部的工作適應很快，除了城區幾個重點景觀的業務，也會接一些貴賓服務項目。

工作之余除了英語，還報了一些小語種的專業課程。

同屋暫時沒有安置人，偶有黃依儷不請自來廝混，作為回報，包攬了一應餐飯。看到曉羽如此上進，也開始跟著學習小語種。

兩個女孩子都在親人的安排下各自相了一次親。曉羽后續還算靠譜，也一起看了電影，逛了街，依儷就沒那么幸運了，第二次見面就分道揚鑣了。又繼續在網上“狩獵”。

有一次依儷拷問曉羽對秦峰的感覺，曉羽仰著頭思索一會兒，說是鄰家哥哥的感覺。依儷把手伸在曉羽心窩處，鄭重其事地問她，見到或想起他的時候有沒有心突突跳的感覺，曉羽說平靜地沒有漣漪，說完笑笑，繼續帶上耳麥開始聽課。

依儷嘟囔:“人家的巫術還是很準的嘛，桃花朵朵開，不是這朵就那朵，總有一朵會為你而開。”

顏然從京城回來，坐在客廳，聽著父親興高采烈地給大家解說著專家會診的結論，過不了多久，又可以看到一個正常行走的兒子了。

看著那輛輪椅靜靜地縮在大廳一角，想想那幾百個蜷縮著的日子，心里如獲釋重，輕盈地要飛的感覺。

拿起所有輔具里最簡單的那個，悄悄地回到了房間，再過不久，這個也要歸置了。

此時此刻他特別想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她。把手放在心窩處，感覺突突地跳得厲害。

遙遠的遠方:在？

依儷抱著一大包薯片，夾了一片正要往嘴里送，看見這個熟悉的頭像又在跳動。打開看了一下，

天使的翅膀:不在，

遠方:翅膀不在，那你是天使？

翅膀:我是天使沒錯，翅膀不夠哥們，

遠方:？

翅膀:翅膀約會去了，電腦沒關，你長得帥嗎？

顏然一下就臉紅了。

遠方:不好意思，打擾。

翅膀:你是攝影師嗎？我看過一次你空間的圖片，拍的很專業。

遠方:我父親是，

翅膀:翅膀很悶，除了工作就是學習，希望她的約會有進展。

依儷自顧自語，一邊吃，一邊翻看曉羽留給她的溫習筆記，全然不顧屏幕那邊看到的這些信息。

顏然感覺到的翅膀是一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子，當他看到屏幕上打的字幕內容，心里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失落。

在自己的世界里，除了父母，親人會一路陪伴他的康復，這個網絡空間的她，憑什么給你機會，等著你康復，給你一個對等的位置。

只是她陪了他這么久，一起見證了他的成長，就是想分享一下這個對于他來說的好消息。

想到這兒，心里又不免替她高興。那個男人該是幸福的。

這次約秦峰出來，是曉羽主動提的。一是自己想考試，二是想和人家說明白心意，不要彼此耽誤。

秦峰約摸也是有這意思，倆人說通以后，都會心地笑了。這一場相親就圓滿收場了。

姻緣緣分的綁定，不在刻意，而在彼此那么一眼。

歐陽一前一后收到倆個人的電話，撿起跌落在地毯上的小汽車，逗著小陳陽:“小姨翅膀硬了，該自個兒找食兒吃嘍。”

有值得惦念的念想，是創造奇跡的魔力。

秦峰的無意闖入，卻有意地斷了倆個人的念想:顏然和滿江紅的。都在這個數九寒天，大雪紛飛的冬季，落至冰點。

整個冬天，除了雪落和冰凍的湖面，一切都好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