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光心神巨震，他肯定不會相信這么荒謬的說法：佛祖的弟子出現(xiàn)在一座假寺廟講法，滿口都是忤逆是言論，還要送佛祖安息。

但被那和尚盯著，他心中卻沒由來的一陣恍惚，又有些驚悚。

而此時烏雞國上空風云劇變，在凡人看不到的地方，滾滾雷霆藏于烏云中，無數(shù)恐怖巨大的身影就要向此方匯聚，似要找出忤逆者，施以三界最恐怖的刑法。

烏雞城妖國，那座依仗古佛法器而建的隱匿法陣急劇晃動，在無數(shù)強大目光的匯聚下，妖國就要無所遁形。

土地廟中，佛頭妖身的雜交土地猛然抬頭。

它飛入云層，身后五莖寶蓮虛影浮現(xiàn)，整個身體如同燃燒的燭火般發(fā)光，全力加持那座隱匿法陣。

可往日穩(wěn)定的大陣卻暴烈至極，他的法力如泥牛入海，一口金色的血液噴出，加大輸出的同時，它身體也遍布了裂縫，似乎再一用力，它就會重新碎成一片片殘靈。

“土地，怎么了，是遷移法陣時壞了陣腳，泄露了天機嗎？”

青獅從大大王府中飛來，與他一齊飛來的，還有一位說書人，不用言語，便一齊出力穩(wěn)定法陣。

“不清楚，事發(fā)突然，我們的位置可能已經(jīng)泄露了，做好放棄大陣撤離與戰(zhàn)斗的準備。”

烏雞國土地的聲音虛弱到了極致，他自凝聚而成也才幾百歲，沒經(jīng)歷過神佛與妖的大戰(zhàn)，在這妖國還被當圣人供奉起來，并未經(jīng)歷過生死。

而剛剛那種撕裂感，讓它清楚的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懼，弱小的妖怪死了還有轉(zhuǎn)世的機會，而他死只會分崩成一片片殘靈，靈智消散，灰飛煙滅。

一定是因為那孫悟空！一定是！自他到來這妖國就一直不安寧。

不……或許是……因為妖族過于弱小了。它還沒參戰(zhàn)，就差點被一座法陣絞死，妖族根本……沒有贏得可能。

忽然間，如同它們的突然出現(xiàn)一樣，所有注視的目光又突然消失了。法陣重新穩(wěn)定，借五莖寶蓮掩蓋此處天機。仿佛一切沒有發(fā)生過。

只留半空三道身影。

烏雞國土地看著自己密布裂紋的手，再看了一眼旁邊氣喘吁吁的兩位妖王，心中思緒萬千。

……

大全寺，講法壇上。

唐僧望向天空，方才他輕輕揮手，天上的異像便消散不見。

縱然讓那些目光投下來，發(fā)現(xiàn)是他，也將礙于西行之約，不會現(xiàn)身。

唐僧冷冷一笑，列位諸佛，不過空殼幾具，現(xiàn)身又何妨。

微風拂面，他僧袍飄飄，月眉星目，立于講法壇上，似世間最自在者。

啪嘰

一個雞蛋在他光頭上破開，蛋液順著臉頰流入他口中。

心中還沒反應過來，唇和舌頭已經(jīng)識別出蛋清的味道。

唐僧身上泛起一層雞皮疙瘩，胃里一陣強烈的翻涌，才片刻，就已經(jīng)作了好幾次干嘔。

他是個和尚，從不沾葷腥。

可他還沒反應過來，第二個雞蛋已經(jīng)砸碎在他腦門上。

慧光也滿臉驚愕，順眼望去，人群中，站著一個手提雞蛋的老婦女，顯然剛剛才到。

“好和尚！好和尚！你來嘗嘗，這雞蛋的味道如何！”

說話間，那老婦女居然淚流滿面，圍觀眾人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當年我丈夫背著家人，變賣鍋鏟鋤犁去給你寺廟燒香，大荒之年，你們那方丈居然說菩薩想要受貢雞蛋。”

“我那丈夫信以為真，雨夜去劉家府里偷雞蛋，被家丁打個半死，歸途中又遇山洪，等我找到他，他只剩下最后一口氣。”

“那時他才告訴我，燒香拜佛，只為那虛無縹緲的菩薩賜我家一名子嗣……那蠢漢，我們生不出孩子，是因為我按古方去熬了那化子藥，大荒之年，我不希望有一天鍋里煮的，是自己的孩子……”

李氏腿軟了下來，粗布勾勒出她肥胖矮小的軀體，布鞋上的稀泥還沒干，她就這么在場中一抽一抽的哭了起來。

她永遠不會忘掉那一年。

她本是城中一戶書香世家小姐，她丈夫正直老實，家中卻清貧，他們的婚姻超脫世俗，當時還是城中一件美談。

可饑荒開始后的第二年，她丈夫開始出入寺廟，才個把月，就像著了魔一樣，把家里值錢的物件都變賣了去燒香。

最后把她的嫁妝都拿去變賣，如果能避開燒殺搶掠，那些嫁妝將是他們渡過饑荒的根本，可如何勸說他，他都不聽。

直到最后那個夜晚，破碎的樹木和泥濘壓住他的半邊身子。她手刨出血才把他的頭從泥里刨出來。

借著晨曦和火把的光，她才看清丈夫那個凄慘的笑容。

丈夫摸著她的臉告訴她，他去寺院燒香，只是為了求一個子嗣。他說，饑荒死了那么多人，他真的怕了，怕哪天李氏突然死掉，他就再也記不起她好看的樣子。所以他想有個孩子，他或者李氏其中一人死了，剩下那位都能有些念想。

和所有正常人的欲望或期盼一樣，李氏丈夫的想法是欠缺考慮的，它無法面面俱到，甚至有些偏執(zhí)。

如果她丈夫能早點告訴她，去燒香是為了求子，一切可能會有轉(zhuǎn)機，他們各自的想法雖不同，卻沒有任何沖突。

可惜沒如果。

天亮了，她的丈夫卻永遠留在了那個夜里，手里的雞蛋被洪水沖刷也只剩破碎的殼。

娘家也遭了難，她甚至花不起錢請兩三個漢子把丈夫的遺體從泥濘里挖出來……

講法壇前，越來越多的東西扔向臺上，有爛菜葉，有爛水果。

甚至有一塊石頭，在唐僧的光頭上劃出道猙獰的血痕。

原來早有人混跡在人群中，等著給臺上的和尚一點教訓。

這場講法實際上并未真正開始，唐僧與慧光也就作了些理念的爭辯。

唐僧明白，就是不穿那件袈裟，沒有袈裟的影響，他也做不到開壇講自己的法。

總會被陰差陽錯的人，陰差陽錯的事打斷，這是他那位安座高天之上的師尊的手筆。

但他總是樂意去嘗試

胃中的不適感依舊還在，唐僧被人群的憤怒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