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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深夜,萬籟俱寂。祁冬換上一身便于行動的深色勁裝,憑借對府邸布局的了解,避開巡邏家丁,悄無聲息地潛入家族重地——藏書閣。

閣樓布滿灰塵,蛛網遍布,顯然已多年無人打理。她目標明確,直奔存放家族舊檔和父母遺物的區域。

在一排排蒙塵的書架和落鎖的箱柜中翻找,過程并不順利。許多卷宗或被蟲蛀,或因潮濕而粘連。她耐心細致,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終于,在一個不起眼的、卷宗引起了她的注意。

祁冬指尖拂過卷宗邊緣,積年的塵灰簌簌落下,像一層慘淡的霜。指尖下的紙頁,透著一股陰冷的死氣,冰得人指尖發麻。

日期:天啟十七年,九月初三。

九月初三!

一陣冰冷的麻痹感瞬間從腳底竄上頭頂,四肢百骸都凍僵了。父親母親血染沙場,戰報上明明白白寫著的死期,是九月初六!這卷卷宗,竟是在他們殉國前三日發出的!為何從未示人?為何被深鎖在這家族禁地的最高層,與那些早已蒙塵、無人問津的古老家規和地理圖志堆疊在一起,不見天日?

“祁家…果然還留了后手。”一個聲音突兀地在死寂中響起,黏膩、陰冷,帶著毒蛇吐信般的咝咝尾音,從藏書閣最深、最濃的陰影里滲出來,仿佛貼著耳根爬過。

祁冬猛地轉身,心臟在腔子里狠狠一撞,幾乎要沖破喉嚨!是誰?!這守護森嚴的家族重地,竟被外人無聲無息地侵入?

陰影的邊緣微微蠕動,一個人形輪廓無聲地分離出來。那人裹在一襲質地奇特的深灰色斗篷里,兜帽壓得極低,只露出一個蒼白瘦削的下巴,嘴唇薄得如同刀鋒劃開的裂口。更讓祁冬瞳孔驟縮的是,那人垂在身側的右手,幾根手指正以一種令人極度不適的韻律輕輕勾動著。指尖之上,纏繞著數縷極細、幾乎透明的絲線!那絲線并非實體,倒像是由某種幽暗的光暈凝成,絲絲縷縷,在閣樓高處漏下的稀薄月光里,泛著一種非金非玉、冰冷妖異的微光。它們如同擁有生命的活物,無聲地蠕動著、盤繞著。

“東西,拿來。”兜帽下的薄唇開合,聲音平直得沒有一絲波瀾,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凍結骨髓的命令。

祁冬下意識地將那份冰涼的卷宗攥得更緊,指節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脆弱的紙張在他掌心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他全身肌肉繃緊,血液在血管里奔突沖撞,尋找著反擊或脫身的契機。他甚至微微調整了腳步,重心下沉,一絲微弱的、屬于祁家傳承的靈力波動開始在指尖凝聚,如同即將點燃的火星。

“呵…”兜帽下傳出一聲極輕的、毫無溫度的嗤笑。那勾動絲線的手指,動作幅度忽然變得清晰而詭異。

噗通!噗通!心臟瘋狂擂鼓。

一股完全陌生的、冰冷徹骨的意志,毫無預兆地、蠻橫無比地灌入她的頭顱!像無數根淬了冰的鋼針,瞬間貫穿了她所有的思緒、意志、甚至是身體最本能的反應!祁冬自己的意識如同被無形的巨浪狠狠拍入漆黑的海底,驚恐地掙扎著,卻連一根手指都無法自主移動。

她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此刻像兩具被提線操縱的僵硬木偶,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不屬于她的順從,緩緩舉了起來。左手,正是那只緊攥著卷宗的手!右手的五指,則如同鐵鉗般,一根根、一根根地,死死扣住了自己的下頜!

巨大的、無法言喻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她。她懂了!她完全明白了那句威脅——“否則讓你親口咬斷自己的舌頭”——絕非虛言!這冰冷絲線操控下的身體,真的會執行那惡魔的意志!

“不——!”一聲絕望的嘶吼在他靈魂深處炸響,卻連嘴唇都無法牽動分毫。喉頭滾動,一股腥甜的鐵銹味猛地涌了上來,是牙齒死死抵在下唇內側軟肉上,硬生生磕出的血!

她只能看。像一個被囚禁在自己皮囊里的絕望囚徒,眼睜睜看著自己那雙被操縱的手,將那卷記載著父母最后警示、浸染著不祥真相的卷宗,粗暴地扯到了眼前。

“嘶啦——”

紙張碎裂的聲音在死寂的閣樓里尖銳得刺耳,如同瀕死野獸的哀鳴。左手的手指如同被賦予邪惡生命力的鐵爪,毫不留情地摳進紙頁邊緣,狠狠向下一撕!脆弱的紙張應聲裂開一道巨大的、參差不齊的豁口。接著,是第二下,第三下……那雙手的動作帶著一種詭異的、毀滅性的韻律,瘋狂地撕扯、揉搓著。紙屑如同被凌遲的白色蝴蝶,紛紛揚揚從他指間散落,飄墜在積滿厚厚灰塵的地板上。

她到自己的血,腥咸滾燙,在冰冷麻木的唇齒間彌漫。每一片紙屑飄落,都像剜在她心頭的刀。父母最后的聲音,家族背負的疑云,可能關乎整個王朝安危的警示……就在她自己這雙被惡魔操控的手下,化作了齏粉。絕望和憤怒在胸腔里沖撞、沸騰,幾乎要將她的魂魄都撐裂,可身體卻像最堅固的冰雕,紋絲不動,忠實地執行著毀滅的命令。

直到最后一片稍大的紙屑從他僵硬的手指間無力地滑落,混入滿地狼藉的碎屑中,再也無法辨認上面的任何一個字跡。那雙手才停止了瘋狂的撕扯動作,無力地垂落在身體兩側,微微顫抖著,仿佛耗盡了所有邪惡的力氣。

“很好。”陰影中的影先生似乎滿意了,那毫無起伏的冰冷聲音再次響起。他纏繞著妖異絲線的手指微微一動,祁冬立刻感到那股控制著他下頜的恐怖力量驟然消失。

“嗬……”祁冬猛地弓下腰,劇烈地嗆咳起來,大口大口的鮮血混著涎水不受控制地從嘴角溢出,滴落在腳下散落的紙屑上,暈開一小片一小片刺目的暗紅。每一次咳嗽都牽扯著被自己牙齒咬傷的軟肉,帶來鉆心的疼痛。但這痛楚,此刻竟成了他唯一能真切感受到的、屬于他自己的東西。

“帶走。”影先生的聲音不容置疑,“那位大人,要見他。”

祁冬被粗暴地拽起,雙臂被兩個不知何時出現的、同樣裹在深灰斗篷里的高大身影死死鉗住。那兩人力氣極大,動作無聲無息,如同兩道冰冷的鐵箍。他踉蹌著被拖向樓梯口,身體依舊殘留著被強行操控后的僵硬和無力感,喉間的腥甜還在不斷上涌。

他最后一眼望向那堆被自己親手撕碎的紙屑,如同望向父母破碎的遺骸。那份冰冷的絕望,沉甸甸地壓在心口,幾乎讓他窒息。他必須做點什么!哪怕只有一線微光!

藏書閣沉重的木門在身后合攏,隔絕了那堆觸目驚心的紙屑。他被押著,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通往府邸后門、專供仆役雜役行走的僻靜夾道里。夜風嗚咽著穿過狹窄的巷道,卷起地上的塵土和落葉。月光吝嗇地灑下幾縷慘白的光線,勉強勾勒出前方模糊的道路輪廓。

影先生走在最前面,灰色斗篷的輪廓在昏暗的光線下如同一個移動的墓碑。兩個護衛一左一右,鉗制著他的手臂,如同押解重犯。腳步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單調而沉重,敲打著祁冬緊繃的神經。

她低著頭,身體因虛弱和剛才的劇咳而微微晃動,每一次踉蹌都顯得那么自然。冷汗浸透了他的內衫,緊貼著冰涼的皮膚。他強迫自己混亂的思緒沉靜下來,像沉入冰冷的深潭。機會只有一次!必須傳遞出去!

目光低垂,掃過腳下被月光勉強照亮的、鋪著老舊青石板的路面。一塊石板邊緣缺了一角,露出下面潮濕的泥土。旁邊,幾片枯黃的梧桐葉被風卷著,打著旋兒。更遠處,墻角堆積著清掃后尚未運走的落葉堆。

就是現在!

他身體猛地向右前方一個踉蹌,力道之大,幾乎帶著鉗制他右臂的護衛也跟著趔趄了一步。

“呃!”她發出一聲短促壓抑的悶哼,似乎是被自己的腳絆到了。就在這身體失衡、向前撲跌的瞬間,他緊貼在身側的左手,借著身體的傾斜和寬大袖袍的遮掩,五指以一種極其輕微、卻又異常迅捷的幅度彈動起來!

拇指內扣,食指疾點掌心三下,中指與無名指并攏向外一撇,小指蜷縮回勾——這是祁家軍中傳遞緊急方位和敵情的古老暗語!意思是:“危!妖!西!三!”(危險!妖族!西側!三處!)動作完成只在電光火石之間,快得如同錯覺。

身體重重地撞在右側那個護衛身上,才勉強穩住沒有摔倒。她劇烈地喘息著,仿佛剛才那一下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廢物!看緊點!”前面的影先生頭也不回,冰冷地斥責了一句,顯然對這小小的插曲毫不在意。

右側的護衛低吼一聲,更加粗暴地抓緊了他的胳膊,幾乎要將他提離地面。祁冬順從地低著頭,任由對方拖拽,心臟卻在胸腔里狂跳不止,幾乎要撞碎肋骨。成了嗎?剛才那一下……她眼角的余光,如同最敏銳的探針,借著身體被粗暴拉扯、轉向左側的剎那,飛快地掃向府邸西側那排低矮的下人房。

其中一扇窗戶,似乎……只是似乎……極其短暫地閃過了一絲極其微弱的光亮,快得如同幻覺。那是守夜人偶爾撥動燈芯帶起的火苗跳躍?還是……?

她不敢再看,迅速垂下眼簾,將所有的希望和恐懼都死死壓在心底。冰冷的夜風灌進她汗濕的衣領,刺得他一個激靈。那點微光,如同在無邊黑暗的海面上,驟然瞥見的一粒遙遠星辰的微芒,微弱得令人心顫,卻又固執地亮著,不肯熄滅。

押解的腳步并未因此停頓。她被粗暴地推搡著,穿過祁府森嚴的后門,踏上了空曠冷寂的皇城主道。夜色濃稠如墨,只有幾盞孤零零的氣死風燈懸掛在遠處高大的門樓下,在夜風中搖曳著,投下搖曳不定、鬼魅般的光暈,勉強照亮一小片一小片濕冷的石板路面。巨大的宮墻投下的陰影,如同蟄伏巨獸的脊背,沉沉地壓在心頭,更添幾分令人窒息的肅殺與威壓。

影先生走在最前,灰色斗篷的下擺無聲拂過地面,像一道不祥的陰影。祁冬被兩個護衛夾在中間,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她強迫自己不去想剛才傳遞的信號是否被接收,不去想那個模糊的光點意味著什么。所有的感知都凝聚在腳下堅硬冰冷的石板上,每一次邁步都帶著一種走向祭壇般的沉重。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在無盡的黑暗中跋涉了一生。前方,巍峨的宮門終于顯出了它巨大的輪廓。那并非尋常的宮門,而是通向皇宮深處、一處名為“云韶苑”的獨立宮苑的側門。云韶苑,正是昭陽郡主在宮中的居所。巨大的門樓在夜色中沉默地矗立,門楣高聳,雕刻著繁復的鸞鳳祥云圖案,此刻在昏暗的光線下卻顯得猙獰而詭異。兩扇厚重的、刷著朱漆的宮門緊閉著,如同巨獸合攏的嘴巴,散發出拒人千里的森嚴氣息。

影先生在緊閉的宮門前停下腳步,并未叩門,只是靜靜地站著,仿佛在等待某種無形的許可。空氣凝固了,只剩下夜風穿過宮門縫隙發出的細微嗚咽聲,如同幽魂的嘆息。

“吱呀——”

一聲漫長而沉重的摩擦聲打破了死寂。那扇巨大的朱漆宮門,竟從里面被緩緩拉開了一條縫隙。縫隙越來越大,露出門后幽深莫測的黑暗。沒有掌燈的宮人,沒有通傳的侍者,只有一片純粹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黑暗。

祁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屏住呼吸,目光穿透那片濃稠的黑暗,望向宮門深處。

門內并非完全漆黑。極深處,似乎懸掛著重重疊疊的紗幔。朦朧的、柔和的光線從紗幔后面透出來,帶著一種奇異的、非燭非月的暖黃色調,像某種深海生物發出的幽光,將層層疊疊的薄紗映照得半透明。

就在那片朦朧的光暈中心,紗幔之后,一個纖細的身影輪廓若隱若現。那人似乎坐在一張寬大的座椅中,姿態慵懶而尊貴。

然后,一只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從紗幔的縫隙間緩緩探了出來。那手指修長,骨節并不分明,皮膚細膩得仿佛上好的白瓷,在幽暗的光線下,甚至能清晰地看到皮下縱橫交錯的、青紫色的纖細血管。那手在空中停頓了一下,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優雅和掌控一切的從容,輕輕搭在了最外一層薄如蟬翼的紗幔邊緣。

夜風似乎在這一刻徹底停滯了。

祁冬的血液也仿佛瞬間凍結。他死死地盯著那只手,那只屬于“痊愈”的昭陽郡主的手。那只手白得刺眼,青紫色的血管在薄薄的皮膚下清晰蜿蜒,如同某種詭異冰冷的紋路。它搭在輕紗上,像一件精心雕琢的玉器,卻透著一股非人的、令人心底發寒的氣息。

影先生微微躬身,動作僵硬而恭敬,如同一具被無形絲線牽引的偶人。他身后的兩個護衛如同得到了無聲的指令,更加用力地推搡著祁冬,逼迫他向前邁步,踏入那扇敞開的、如同通往異域深淵的宮門門檻。

沉重的門軸再次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巨大的朱漆宮門開始在他身后緩緩合攏。門扉移動時投下的陰影,如同巨大的黑色鍘刀,一點點吞噬著門外僅存的那點稀薄星光和冰冷夜風,將他徹底隔絕在這個被重重紗幔和詭異暖光所籠罩的、密不透風的世界里。

門縫越來越窄,最后一線微光徹底消失,只剩下徹底的、令人窒息的黑暗,以及前方紗幔后那只紋絲不動的、蒼白的手。

作者努力碼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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