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太陽照常升起,余越被外面嘈雜的聲音吵醒,他從桌子上坐起來,揉了揉有些發昏的腦袋,決定今天要暫停營業,無論是誰來都不會再接客了。他起身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嚕咕嚕地喝完了一杯,走到窗戶邊,拉開了窗簾。
“怎么會有那么多的警車?”他看著停在樓下的幾輛警車,以及在警車邊交談走動的警察。心生疑惑。就在他覺得事不關己,準備拉上窗簾的時候,門口不合時宜地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他打開門,看到了一臉復雜神色的李同塵,以及他身邊一位長臉的中年警官。
“張隊,請問有什么事嗎?”余越問道。張隊長還沒有開口,李同塵就搶先開了口:“馬紅花死了,就死在了樓下,她死的時候手里拿著的是你的名片。”說完之后就閉上了嘴巴,眼神游離向別處。張隊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李同塵后緩緩開口道:“就像他說的,死者死的時候手里拿著的是你的名片,這個小區太過老舊,并沒有監控。我想請你回去配合調查,余先生。”
聽到馬紅花死了,余越眼中的怒意一閃而過。隨即平靜地點點頭說了一句我知道了。
“你倒是解釋幾句啊....”李同塵在旁邊嘀咕道。余越看也沒看他一眼,對著張隊伸出了雙手道:“需要這樣嗎?”張隊搖了搖頭道:“你也幫助過隊里很多,只是例行公事,希望你能理解。”余越點點頭,收回雙手,率先走出房門。
“要不要帶點換洗的衣服啊,啊越....”李同塵眼看人走了急忙開口道。張隊一巴掌就拍到了他的后腦勺上怒道:“能不能穩重一點?”
三人來到了樓下余越突然開口道:“如果可以,安排一個人盯著我的房間。”李同塵楞了一下,不知道余越這句話的意思,張隊卻是很快就反應過來了,向著遠方的一個警察招了招手,安排了下去。
余越坐進了警車,這次卻是嫌疑人的身份。他的思緒倒是沒有受到什么影響,他終于想起來昨晚遺漏掉的東西是什么了。
“一朵花的枯萎嗎?真是一個瘋子。”他心里的怒意更甚。他想起馬紅花的夢境,想起她從頭到尾的悲劇人生。諷刺的是就在余越給予了她一個美夢之后她就離開了這個世界,而且是死于謀殺,余越心中生出一股想殺人的沖動,這種赤裸裸的嘲諷就像一記耳光甩到了他的臉上。
下車的時候他的臉色還是有些陰沉,見狀李同塵安慰他道:“沒事的,你也是局子里的常客了,就當回家了。”余越有些無奈地看著這個發小,有點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當上警察的,不過聽了他的話心情倒是平復了一些。
他開口道:“啊塵,有時間幫我查一個人,看看她是不是還活著。”李同塵面色嚴肅道:“是誰?兇手嗎?”
余越有些語塞,緩了一會開口道:“跟馬紅花同一個地方的,一個中年女性,姓王,是馬紅花家的鄰居。”李同塵點點頭,沒有多問什么。
時間來到了臨近中午,余越坐在審訊室里,已經交待完了從昨天開始一直到馬紅花離開的所有事項,沒有什么隱瞞,只是隱藏了和夢境有關的一些內容,把它說成了對馬紅花的心理治療。因為李同塵的緣故,有時候面對一些冥頑不靈的罪犯,隊里會請他做一些心理引導。當然沒有人知道他的能力,就連李同塵也只是模糊的知道一些。一來二去,隊里也對他比較熟悉了。對面這位專門負責審訊的警官顯然也和他相熟,在例行公事之后之后并沒有為難他,反而問他中午想吃些什么。
余越謝絕了這位警官的好意,他現在并沒有感到饑餓。反而腦子里一直在想對方如此做的用意是什么,現在的情況就是他只是簡簡單單接了一單生意,然后惹上了一個瘋子,那個瘋子認識他的哥哥并且把他認成了他的哥哥。然后就是顧客的死亡,以及他進了局子。
盡管這種栽贓的手段很拙劣,但是也成功浪費了他的時間,讓他有了一些麻煩。他目前唯一能做的應對就是讓張隊派了一個人盯著,看看有沒有什么發現。那位警官見余越在思考什么,就帶上記錄本離開了。
“他到底想干什么呢?我要怎么去猜測一個瘋子的想法呢,我也不是瘋子啊。栽贓我意義又是什么?”余越下意識地有些想擲硬幣。正在沉思間,突然房門又被打開,那位警官去而復返,直接坐到了椅子上。余越剛要開口說些什么,只見那位警官就好像昏倒了一樣趴在了桌子上,兩只手做出了指著自己腦袋的奇怪姿勢。
余越馬上就明白了,這是對方發出的“邀請”。余越沉默著沒有動作,心里卻在冷笑:“真的是無法無天了,竟然把警察當做了一封信。”他沒有選擇“赴約”而是準備起身叫人,跟著對方的節奏去走,只會墮入深淵,失去反抗的可能。
他人才站起來,動作卻猛地停止下來,死死地盯著眼前的場景,眼中怒火滔天,難以熄滅。就這樣過了一會兒,他還是坐了下來。因為他看到了就在他站起來的那一刻,趴在那里毫無動靜的警官突然坐了起來,然后用雙手死死地扼住了自己的脖子。
匪夷所思的場景,匪夷所思的能力。余越自問自己并不能做到這樣隨心所欲地去操控一個人,在這個一刻他明白了對方不僅僅是一個瘋子,而是一個擁有可怕能力的怪物,一個躲在暗處,看著他發出陣陣冷笑的影子。他雖然不相信對方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在警局殺掉一個警察,但他不敢賭,于是他被迫接受了對方的“邀請”。
他深吸一口氣,想想能不能做些反制的手段或者留下什么以防不測。但是眼看那名警官的雙手逐漸用力,他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
“真是個雜碎。”他不再猶豫,趴在桌子上,閉上眼睛,讓自己進入了那名警官的夢境世界。
進入那條隧道,余越一眼就看到了那個特殊的光球,與其他光球不一樣的是,它的表面上隱隱預約有一朵花浮現。余越伸出手,一個光團在手中出現,成形之后余越把光團放在內壁上。隨后才伸手去拿那個特殊的光球,貼在了額頭上。
場景轉換間,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碧海藍天,海浪拍打著沙灘,海風拂過吹動了樹葉。偌大的沙灘上只有一個人,一把椅子。那人依舊穿著白色的T恤,手里拿著一根魚竿,好像在垂釣,整個畫面看起來寧靜而美好。
感知到了余越的“赴約”,他轉過頭來,眼神依舊是那種難以言說的溫潤,他揚了揚手中的魚竿笑著說道:“愿者上鉤,又見面了,余卓。”即使知道對方是個不可按常理揣測的瘋子,余越依然要承認,他確實面容俊秀,氣度非凡,很容易讓人心生親近。
“不過是輕薄的假象而已,何必在這里扮演一個謙謙君子,你剛剛才殺了一個女孩。”余越開口道。那人沒有生氣,只是微笑回應道:“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扮演什么,這幅容顏是我生來就有的,至于謙謙君子什么的,只不過是他們看到我及我所表現出來一切之后在腦中對我所下的定義,與我又有何干呢?世人從來都只愿意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東西,或者我換種說法,他們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殺死那個女孩對你來說意義是什么,那場爆炸的意義又是什么?”余越不愿意和他說這些,換了一個話題。
“她本來應該死在那場爆炸里的,是我讓她多活了那么多年,現在我收回她的生命竟然會讓你感到疑惑。”他用一種平淡的語氣回答道。
“你不是神明,你憑什么說收回生命這種話,就算是神明也不可以。”余越冷笑道。
“啊,你倒是提醒了我,確實我不應該說收回生命這種話。”他摸著下巴作沉思狀,然后望向余越,眼神發亮道:“我是給予了她新生,她的靈魂去到了新世界,一個沒有悲劇和傷痛的世界。”
“夠了,還說什么靈魂,死了就是死了,你不過是一個得了妄想癥的瘋子,你在警局附近吧,不然是沒法控制住警察的,你不妨猜猜現在有多少警察在找你。”余越搖頭道。
“靈魂啊,你的腦袋里不就住著一個嗎?”他深深地凝視著余越的眼睛,用一種戲謔的語氣說道。
“我不懂你在說些什么。”余越平靜的說道。
“那個女孩原本可以不用死的,如果昨天晚上我可以進入你的夢境的話,也許我們已經成為最好的朋友了。”他用惋惜的語氣說道。
“拙劣的假設。”余越回答道。
“我不知道在你的身上發生了什么,你從來都不會做夢吧?你沒有自己的夢境。夢境是通往記憶之海的唯一通道,我不知道你是用什么辦法堵住了這條通道而且還什么事都沒有的,甚至還可以繼續遨游在他人的記憶之海中。但我想這并不是你可以輕松做到的,想必是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余越最大的秘密之一就是他從來都不會做夢,在他有生以來的記憶中,從來沒有出現過關于自己的任何與夢境相關的內容。只是冥冥之中他覺得要找到一個東西才能解開自己身上的謎團,所以他才會不斷探索他人的記憶之海,希望能找到相關的線索。此刻這個秘密就這么直接地被對面的人戳破,讓他覺得有些不安起來。
“住著一個靈魂是什么意思?”余越強行壓抑住自己的不安開口道。
“一個人的記憶之海浩瀚無邊,說夢境是通往記憶之海的唯一通道其實也并不準確,我不知道該怎么和你解釋,如果想要封閉記憶之海,需要另一座記憶之海。問題是一個人只有一座記憶之海。”那人說道。
余越的臉色微微蒼白,他想到了某種可能,但又覺得太過魔幻,他試著將這種想法驅逐出腦海。
“看來你也想到了,你也在懷疑。”察覺到了余越心態的變化,那人繼續開口說道。
“是啊,我是想到一些可能性,但是我并不認為被你刻意引導而得出的猜測就是真實的結果。”余越的臉色已經恢復正常。他明白對面是什么樣的人,自然不會輕信。
“沒有關系的,對待朋友我一向都是非常有耐心的。你完全可以去驗證這個猜測,我也可以給你提供幫助,只要你需要。”那人將雙手交叉在一起,露出關懷的神色。
“你知道你很像一個邪教頭子嗎?你每每作出這種表情的時候,真的很讓人想把你做掉。”余越說道。
“朋友,那不是邪教,那是新世界。”
“幫助我對你有什么好處?你知道的,我和警察關系很好,恰巧我又很討厭你,最重要的是,你是一個瘋子,我想不出你幫我的理由。”
“新世界的建設光靠我一個人的力量遠遠不夠,我們是一樣的人,我幫助你自然是希望你也能來幫助我。”
“坦白地說,如果我去驗證這個猜測,然后找到了那個打通我記憶之海的方法,重新擁有夢境,你是不是就有機會在夢境里殺死我了?”余越冷不丁地說道。
“正是如此。到時候我就會在夢里,在這片海灘殺掉你。”那人微笑回應道。
天空開始陰霾,太陽倉皇逃竄,無數雷暴在云層里咆哮,大海動蕩不安,不時掀起萬米高的巨浪,憑空生出的無數條水龍卷挾海浪帶著毀天滅地之勢向余越而來。余越在這種天地異象之前渺小如螻蟻,站在那里像是被定住了一樣,一動不動。
他靜靜地看著這幅猶如末世般的場景,沒有感到害怕,即使死在這里也沒關系,最多就是頭疼一天,因為這是別人的夢境。
“這種程度的場景就不要弄了,有點像耍把戲。不過你倒是提醒了我,我會如你所愿去驗證那個猜想。不得不說你今天很成功,無論怎么樣,我都必須去找回我的夢境,我也想看看到底是什么封閉了我的記憶之海,我不想在不真實的記憶里度過一生。”余越望著已經到了眼前的巨浪平靜地說道。
仿佛一頭被馴服的獸被拉住了套在脖子上的繩索,巨浪懸停在空中,雷暴失聲蟄伏起來。白T青年向他走了過來,站在了他的面前,眼神平和地注視著他,仿佛剛才那句要殺死對方的話不是出自他口。
“你打開通道的那天就是你的死期了,余卓。”他說道。
“你怎么知道不是你的死期呢?”余越反問道。白T青年沒有再多說什么,揮了揮手,讓海浪落下。
余越睜開眼睛,看著對面那位警官有些茫然地看著自己問道:“我剛才在這里睡著了?”隨后用嚴肅的口吻說道:“你對我用了催眠?”余越頓時感覺有些頭痛,是真的頭痛。
...........
雖然張隊派出去盯著余越房間的那個人并沒有什么重要的發現,后來在余越的指示下他們拿到了那個客廳的監控錄像,證明余越整晚都待在了客廳里。所以他很快就從局子里出來了。
余越回到了自己的家,他坐在那張大桌子上,像是在發呆。他就這樣從下午一直坐到了第二天的凌晨。他的記憶之海被封閉不代表他沒有記憶,與之相反的是他的記憶力非常好,很多事情即使過去了很多年,他依然能夠回憶起那天的大部分細節。
從他坐下來開始,他仔仔細細地回憶了自從記事以來發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尤其是有關哥哥余卓的,他回憶的更加仔細。哥哥是一個熱情開朗的人,雖然是雙胞胎,但是余越從小就是比較安靜內向的那種,和余卓完全相反。哥哥總是帶著他街頭巷尾地瘋玩,他們似乎從來就沒有分開過,一直上的都是同一個學校,所在的也都是同一個班級。一直到那次去水庫玩水,自己意外落水,在恐慌掙扎間只記得是哥哥救起了自己,然后自己在岸上就昏迷了過去,接著大病了一場。等到出院之后,才知道哥哥是為了就自己死掉了,所有人都這么說。
“那個水庫可能有一些問題,我的記憶就是在那里中斷掉的,我該去看一看。”余越這樣想著。決定好之后他立馬起身收拾了一些東西,然后下樓直接驅車前往。在出發之前他給李同塵打了一個電話,告知了自己的形成,同時也請李同塵查查當年那場游戲廳爆炸案是否有幸存者,雖然知道希望渺茫,但是既然已經站在了那人的對面,在找回自己的同時,他也想揭開那人身上的神秘面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