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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種子和瘋子

  • 夢之蟲
  • 板藍根炒飯
  • 9869字
  • 2024-08-27 14:01:46

站在面前這棟老舊的居民樓前,身邊就是散發著難以名狀的惡臭味的排水溝。掉了漆的路燈忽明忽暗,沒法持久地照亮這一片區域。望著眼前矮小黑暗的門洞,依稀能看到樓梯的模糊影子,盤旋向上,通往未知的地方。將視線轉移回手中那張明顯粗制濫造的名片,得到朋友推薦的馬紅花開始對名片上信息的真實性產生了巨大的懷疑。

但是一想到昨夜的夢境,心中生出了決心,漸漸壓制了恐懼和懷疑。她不再猶豫,細碎的高跟鞋聲響起,深入黑暗,漸不可聞。

她掛斷微信電話,在門口靜靜地等待。看著門框上幾乎褪色成白色的春聯,下半部分在風吹來的時候像活了過來,張牙舞爪作勢欲撲。配合著樓道旁幾個東倒西歪布滿灰塵的香爐讓她心中的不安又反撲上來。好在這樣的局面沒有持續太久,伴隨著開鎖聲,鐵門緩緩打開。

“請進來吧。”一個聽起來很年輕的聲音說道。

“你是余大師?我叫馬依依,你看起來可真年輕。”看著眼前這張最多不過二十出頭的臉龐,加上凌亂不堪的烏黑頭發。馬紅花心里有一種上當受騙的感覺生出,但是職業習慣讓她的語氣里聽不出一點懷疑,反而有種恭維的感覺。

余越的眼神平靜清澈,看不出絲毫異樣。把門打開得更大了一些,便轉身向著屋內走去:“房間里稍微有點亂,不要介意。”

馬紅花跟著他走進了屋里,才發現屋里并沒有這個年輕人說的那樣亂,反而特別干凈整潔,所有的家具都擺放整齊。地面上被清掃得很干凈,幾乎看不見什么灰塵。窗簾被拉開,柔和的燈光打在地板上隱隱能照出人的影子。在房角的四個角落則是安裝著幾個攝像頭,無聲地注視著房間里的一切。

客廳里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張巨大的黑色木桌,幾乎占據了整個客廳三分之一的面積,上面甚至可以并排躺下四五個人。她無法想象這張木桌的用途。桌面上除了一個淡藍色的水杯之外別無他物,她的余光瞥到了桌角處,看到了一些深紅色的污漬,說是黑色的也毫不為過。

“咔嚓”一聲,房門落鎖。不知道什么時候,余越離開了她的視線,也許就在她被那張奇大無比的桌子所吸引的時刻,他走到了門口并關上了房門。

不知怎么的,她并沒有多問什么。此時此刻,她整個人被一種平靜略微帶點審視的目光所注視。那目光像是把她和周遭的環境剝離開來。她在很短的時間里就失去了感知,好像聽不到風,看不見光。整個人像是被包裹在一個無形的封閉空氣球里,從高空向下墜落。

盡管只是一瞬間,她突然覺得周遭的空氣有點冷,從沒拉上窗簾的窗戶打進來的光也顯得有些慘白。

她覺得自己像個落入陷阱的獵物。

一些可怕的猜想像是暴雨前的烏云堆積一樣無法避免,她低下頭,略微向后挪動了一小步,同時把手伸進了包里,做完這些之后,她稍微安心了一點。

余越沒有去刻意觀察這位顧客的一些看似隱秘的動作,或許是同樣是情景已經發生過太多次,他只是倒了一杯水,遞給了這位年輕的顧客。也沒有在意這位顧客順手把水杯放在了那張大桌子上。

他走到窗邊,拉起了窗簾。她順勢再退了一步。

“那我們現在開始嗎?”他的語氣還是很平靜。馬紅花有些不敢直視他的眼睛,低著頭像在思索什么。

沉默了一會兒之后,她抬起頭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說:“我突然想起來這個點我約了朋友逛街,她等會找不到我該急了,肯定會一直打我電話。”說罷很自然地從包里拿出了手機在余卓面前搖了搖。

余越點點頭,像是根本沒聽懂她的警告似的,抬手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也不再管馬紅花后續的動作,直接轉身向著旁邊的一個小房間走去。

馬紅花如釋重負,也顧不上說再見,轉身就走。手機緊緊在手里握著,并沒有放回包里。她幾乎已經可以確定,這是一個打著類似心理治療的幌子,看似人畜無害,實際殘忍惡毒的騙子,甚至是極度瘋狂的殺人魔也不是不可能。

就在她走出房間的那一刻,她終于決定要報警,于是她抬頭就看到了一個警察。

還沒關上的房門外傳來了聲音,因為隔了一扇門的緣故聽得不是很清晰。余越還是聽出了是那個家伙的聲音,他覺得有些頭疼,于是決定走出去關上大門,如果可以的話,再把門鎖死。

當他看到那兩個人已經站在客廳的時候,他覺得有點煩,自然也不準備招呼他們。

“余越同志,我需要你的幫助。”那名警察開口道。

“不要。”余越的拒絕干脆利落。

馬紅花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望著眼前的這一幕,心中生出及其荒誕的感覺。

“他不是殺人魔,他拒絕了一個警察請求幫助的要求。”馬紅花的思維有些混亂,只能在心里不斷地重復這么一句話。

警察嘆了一口氣,并不覺得這個場景有什么不妥。他指了指身邊的馬紅花說道:“那她呢,她會付你錢。”

余越再次看向馬紅花,眼神依舊平靜。馬紅花不再有那種被剝離感官的糟糕感受,她瞥了一眼身旁的年輕警察,將之歸功于他。

“請問這次的心理治療需要多久?”她開口問道。

“10-15分鐘。”余越回答道。聽到回答的馬紅花松了一口氣,掏出了手機,打下了一段文字后發送了出去。隨后說道:“我不怕你們兩個唱雙簧,只是這次的治療對我很重要,我愿意試一試。”頗有些居高臨下的味道。

順著余越手指的方向,她看到了一張竹制的躺椅,看上去有些老舊。被余卓從桌子下拖了出來。他拍了拍手,像是在驅走并不存在的灰塵,接著示意馬紅花躺在那張躺椅上。

她有些嫌棄,沒有立刻按照余卓的指示行動。

余越默然無語,就這么站在那里,仿佛與己無關。馬紅花深吸了一口氣,她著實有些厭惡這些老舊的東西,很容易讓她回想起一些過于久遠且糟糕的記憶。她深吸了一口氣,在高跟鞋踢踏的間奏中走了過去,躺了下來。

“請問你需要的是什么幫助,或者說,你做了一個什么樣的夢?”余越說道。

“我反復夢見了我死去多年的父親,他好像有話要跟我說,但是不等他說出口我就會醒來。”馬紅花回答道。余越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那年輕警察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這一幕,只見余越聽完馬紅花的回答后坐在了那張大桌子上,然后從口袋里拿出了一枚硬幣,眼神與馬紅花交匯后才緩緩開口道:“這上面有幾朵花?”

他的聲音有些低沉,像是在詢問,又像是在引導。那年輕警察聽了之后并沒有任何玄妙的感覺,或昏昏欲睡,或覺得無法控制自己。他的注意力放在了那枚看起來十分普通的硬幣上。那硬幣看上去像是某種游戲幣,表面已經有了許多磨損的痕跡,和余越之前每次都拿出來使用的就是同一枚。

他下意識想再數數上面到底有幾朵花,之前那幾次他明明記得自己已經數清楚了,但每次再看到時都會記不得,會再去數一次。

“1,2,3.......”還沒有等他數完,馬紅花已經閉上雙眼,平靜地進入了夢鄉。那枚硬幣則被余越收進了口袋。然后余越看著他,想了一小會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如果她醒來比我早,馬上報警,不好意思,馬上控制住她,一句話都不能讓她說。”說完之后,余越躺倒在桌子上,呼吸平靜悠長。

.............

仿佛從高空跌落進一片海,余越感受著熟悉的墜落感。在一片虛無之中感受到好像翻起了大片并不存在的水花,然后就是被無盡冰冷的海水包裹住向幽深的海底沉去,他緩緩睜開了眼睛,開始呼吸。

并沒有出現海水倒灌入口鼻從而引起一系列不適的現象,因為此時出現在他眼前的并不是一片海,而是一條隧道,一條內部散發著點點星光的隧道。他走進隧道,看到了那些附著在隧道內壁上的“星星。”那是一個個圓形的發光物,看起來晶瑩剔透,內部卻有畫面不停地閃爍,有時候是人,有時候是一條老狗,有時候是一間破屋。

他伸手去取下了距離最近的一個光球,在里面看到了一個長相和馬紅花有幾分相似的男人的畫面在浮現。然后他將那個光球拿在手上,端詳了幾秒鐘,確認沒有什么問題之后,他將光球貼在了自己的額頭上。那光球瞬間大放光芒,內部的畫面像是開了加速一般極速閃爍。像是被那光芒刺激到,他索性閉上了眼睛。

片刻后,看著眼前這間破舊逼仄的小屋子,他知道他已經進入了馬紅花所說的那個夢境當中。那個長相和馬紅花有幾分相似的中年男人應該就是馬紅花的父親,此刻的他正坐在一張破舊的椅子上,一臉慈愛地看著眼前的女兒。處在自己夢境里的馬紅花并沒有化妝,也沒有穿著得花枝招展,一張看上去不過十六七歲的臉龐上滿是冷漠,眼神怨恨地看著面前這個中間男人。

“紅花,你還好嗎?”馬紅花的父親開口道。

“不要叫我紅花,我跟你說了多少次,我現在叫依依。什么紅花,土里土氣的,也就你這個窩囊廢能取得出來。”

“紅..依依,是爸爸對不住你,可是你也不能因為跟爸爸賭氣,就不上學了,還非要去那種地方工作,哎,那亂七八糟的地方,能有好人嗎?你一個女孩子萬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辦。”

“哪種地方?你知道我在那里一晚可以賺多少錢嗎?五千塊啊,我只不過是陪他們喝喝酒玩玩游戲,我就能賺到你一年都賺不到的錢。”馬紅花的嘴角泛起了冷笑,不依不饒地繼續道:“要是沒有我,你早就被那些債主逼上門了,你拿得出錢嗎?你用什么還債?憑你地里那幾畝稻子還是憑你沒日沒夜編的那些破爛?”

“要是讓你媽知道了你在那種地方上班,她會很難過的。聽話好嗎,離開那里,爸爸幫你找個好的學校,你就可以繼續讀書,讀書才有出路....”馬紅花的父親喃喃道。

余越環顧四周,并沒有看到馬紅花的母親。

聽到母親兩個字,馬紅花出乎意料地平靜了下來,沉默著看著她的父親。母親兩個字仿佛有著巨大的魔力,一時之間,只剩那個面色愁苦的中年男人在喃喃自語。

余越不動聲色地看著這一對父女,心中盤算著待會該如何為這一場夢境編織一個美好的結局。看起來馬紅花對她父親的態度是比較惡劣的,但這并不影響最后能有個美好的結局。只要在夢斷處編織一段美好的,即使不那么符合邏輯的夢接進去,讓故事最終以圓滿收場。等待當事人醒來之后,可能會漸漸遺忘夢境的內容,但是感覺不會被遺忘,悲劇和喜劇,美夢與噩夢,其實只是人類的主觀感受罷了。

人類極其擅長自我欺騙,而且往往在進行自我欺騙之后總能釋懷。至于真相,當選擇自我欺騙的時候開始,真相所帶來的一切反而成了讓大腦痛苦不已的一只“白蟻。”基于大腦的自我保護機制,就會被丟棄在某個旮旯角的箱子里,順手加上一層鎖。余越今天要做的就是把馬紅花腦子里的“白蟻”丟進他編織的美麗“箱子”里。

雖然類似的場景看得太多,余越也沒有絲毫不耐煩。這種工作只是他維持生計的一種手段,更多的時候他會在深夜進入他人一個又一個的的夢境世界里,悲歡離合,光怪陸離的場景每一天都在他的眼前上演。那些最俗氣的,最不堪入目的比比皆是,已然是司空見慣,何況是眼前。

他就像是一個沒有任何共情能力的幽靈,頻繁地出現在別人的夢境中。不厭其煩地做個看客,冥冥之中他覺得自己好像是為了尋找某個東西。只是找了那么多年,那個東西到底在哪里?正在思索間,場間的沉默被馬紅花打破:“媽媽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中年男人的聲音隨著這個問題的出現戛然而止,氣氛又陷入到沉默當中。他的眼神終于開始有了變化,從之前的痛心,憤怒,期盼,開始慢慢轉化成追憶,懊悔,不安以及一閃而逝的恐懼。

也許是花了一些時間在心里編織了一個善意的謊言,他斟酌了一會才開口,聲音有點干澀道:“那時候你還很小,你應該是不記得了....”

“我記得,不要再想把我當做小孩子。”馬紅花冷冷地打斷了他。

中年男人被打斷后有些不安,可能跟他一輩子老實巴交有關系。他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許久才繼續開口道:“那時候收成不好,編的籃子也賣不出去,你媽就去了東街那邊一家游戲廳里每天給人家掃地擦桌子來賺點錢.....”聽到游戲廳三個字,余越的瞳孔微縮,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里的那枚游戲幣。觸感冰涼,手指的紋路碰上磨損的痕跡所帶來的感覺讓他變得專注起來。

“然后就是那一天,你午睡醒了,哭著要找你媽媽,怎么哄都哄不好,我沒有辦法,只好托鄰居王阿姨帶你去了那家游戲廳,準備讓你在那里跟著你媽。之后我就去地里干活了。”停頓了一下之后,他粗糙的大手往襯衫胸口袋拿去,想點上一支煙,卻沒有摸到,只好作罷。他的嘴唇顫抖了一下繼續說道:“是楊二小子過來喊的我,他說你們出事了,那家游戲廳著火了。我當時覺得天都塌了,要是你們沒了,我還怎么活。我急急忙忙地久往游戲廳那邊跑過去了。老天保佑,你們沒有在里面,我當時真覺得是菩薩保佑,你媽抱著你就坐在旁邊早飯店的門口,一點火星子都沒沾上。”

“所以呢,為什么三天后她就自殺了?”馬紅花的眼神冰冷,寒聲質問道。中年男人的手猛然攥緊,又放開。眼神移向地面,不敢直視她。

“又是這幅樣子,自己老婆被人害死了,一個屁都不敢放,你說啊,你明明知道她是被誰害死的,你為什么不敢說?”馬紅花的聲音猛然拔高,變得分外尖銳。她的眼睛通紅,卻睜得極大,死死地盯著自己的父親。

余越知道這個夢境即將結束了,夢與電影很像,總是在關鍵人物將要說出關鍵信息的時候橫生波折,最常見的就是這個人一口氣沒喘上來死了。果不其然,馬紅花的父親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就在他即將開口的時候,整個人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嚨。隨后全身上下開始扭曲,很像是他所在的空間變成了一片水域,中間多了一個有著強大吸力的洞。他毫無抵抗之力地被吸進了那個洞里,就此消失不見。

“啪。”余越用左手打了一個響指,屋子里所有的一切都靜止下來。風不再流動,光影沒有繼續搖晃,掛在墻上的老式時鐘也安靜下來,不再按部就班地記錄時間的流逝。他沒有過多的思考,決定將幫馬紅花接一段夢境的事情先擱置下來。他摩挲著口袋里的硬幣,想著去看看馬紅花父親口中的那個游戲廳,以及那場大火。

他的雙眼瞬間失去了焦點,黯淡無神。只是一瞬間,又恢復了神采,他已經退出了馬紅花的夢境并站在了那條隧道的入口。他進入隧道后一直向前,在一處墻壁上找到了他需要的那個光球,隨后進入了那條叫東街的街道。

一家普普通通的游戲廳,一個普普通通的名字—大山游戲廳。喧鬧嘈雜的聲音不絕于耳,充斥整個空間。開到最高檔的電風扇呼呼作響,不僅沒有吹散煙味,反而將它送到了每一個角落。余越屏蔽了嗅覺,這對他來說輕而易舉。他站在王阿姨和幼年馬紅花的身邊,目光越過一個臉色漲紅,正在用力敲擊按鈕的黃毛,找到了正在某個角落打掃衛生的馬母。她看起來沒有什么異常,彎著腰將一個塑料瓶撿起。隨后抬起頭看到了自己的女兒喊著媽媽向自己小跑過來。

她的臉上露出了笑容,蹲下身來將女兒抱住開口道:“囡囡什么時候睡醒的?怎么跑到這里來了?”她又看了看王阿姨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道:“真是麻煩你了,王姐。”王姐笑呵呵地表示是孩子睡醒了一直吵著要媽媽,所以孩子她爸才托自己帶著孩子來找她。

“好臭的味道。”馬紅花用一雙小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悶聲道。馬母以為是游戲廳里的煙味太濃讓女兒感覺到不舒服,連忙抱著她起來向著游戲廳外走去。

“小孩子不能吸二手煙,會長不高的,囡囡讓王阿姨帶你去買汽水喝好嗎,然后你就在小店里看電視等媽媽下班跟你一起回去好嗎?”馬母的臉上滿是寵愛之色,輕聲說道。

就在這時,一陣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從游戲廳深處傳來,隨之而來的是滾滾濃煙和極速蔓延的火勢。那火勢蔓延出奇得快,就像是有人提前在地上鋪了什么易燃物一樣。馬母的臉色劇變,此時的她們已經半只腳踩在了門檻上。顧不上回頭看爆炸,她緊緊抱住懷中不停哭泣的女兒,爆發出此生最大的力量向著門口沖去。

此刻的游戲廳里出奇地詭異,正在機器前的人們仿佛被屏蔽了五感,聞不到那滾滾濃煙,聽不見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只顧著專心致志操作自己的游戲人物。很快火焰就蔓延到了一個黃毛青年的身上,自下而上開始點燃他的衣物,隨后是睫毛,頭發。他全然不覺,即使身體已經給出反應。按理說嚴重燒傷的身體會帶來劇烈的痛感,但他仍舊神情專注,左手握著操縱桿,右手瘋狂地敲擊著按鈕。他渾身顫抖,如同瘋魔。

此刻的游戲廳儼然已經成為了一片煉獄,沒有哭鬧,沒有求生。所有人仿佛都在這里失去了對死亡的知覺,任由死神收割他們的生命。余越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即使知道這不過是一段記憶碎片,他也感到一股寒意涌上心頭。就在如此魔幻的場景中,忽然傳來一陣清脆的鼓掌聲。他不由得循聲望去。

“啪啪啪....”一個穿著白色T恤的年輕身影在火焰和濃煙的共舞中似乎正在為自己打通了游戲關卡而感到開心,對著眼前顯示通關字樣的游戲機鼓起了掌。隨后他站起身來伸了一個懶腰,想要放松一下久坐的身體。

然后他轉過身來,似乎想看看周圍的情景。他的眼神溫潤,嘴角掛著似有若無的笑意。帶著欣賞意味地看著周圍正在被死神收割的人們。就像一個路人在看一位農夫在田地里割麥子。

此情此景就像白骨累累的沼澤里忽然開出來一朵攝人心魄的鮮艷花朵。兩道目光就這樣在空中相遇,沒有激烈的火花,因為到處都是火花。

他嘴角的笑意又加重了幾分,看著余越開口道:“真是好久不見了,余卓。”余越心中升起驚濤駭浪,這是他從來沒有遇到過的情況。在一段記憶中,在一段塵封的歷史中,有一個人在地獄般的場景里對著他這個不存在于此間的另一個人說了一句話。

余越沒有回應他,眼前這個人讓他覺得有些危險,也許就這樣等對方繼續開口會是更好的選擇。他并沒有選擇離開,或者說逃跑。他隨時可以離開這個世界,他覺得眼前這個人可能和他一直在尋找的東西有關系。而且他為什么會把自己認成了已經死去多年的哥哥?

“不要那么緊張,故友重逢難道不應該高興嗎?”那人再次開口道。

“你是誰?”余越問道。

“你怎么會不認得我了呢?”那人攤了攤手,眼神有點懊惱。仿佛在責怪余越竟然忘記了自己。

“我并不認識你。”余越邊說邊扭頭環顧了一下又問他:“這一切都是你做的?為什么要這么做?”

“你不覺得很有意思嗎,活著太累了,要吃飯要睡覺要干活。還要生老病死,承受各種不公平。我讓他們去了一個很美妙的世界,每個人只要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就好了。他們不會再感到疲憊,也不會再經歷病痛,那里沒有人會傷害你,也沒有人會和你說不,可以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去看各種各樣的風景,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這些我不是早就和你說過了嗎?”他回答道。

“你知道自己在殺人嗎,你是個罪犯。”余越冷聲道。對方一副救世主的模樣讓他感到驚悚的同時又覺得惡心至極。

“哈哈...哈哈哈哈...殺人嗎,殺人也算什么值得提的事情了?我幫他們擺脫了一副不斷枯朽的身體,你說他們死了,這世上多少事情比死難受多了。多少人早就想死了,又有多少人早就該死了。他們應該稱呼我為恩人。”好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話,他捂著肚子哈哈大笑,笑得渾身都在顫抖。

他指著已經變成一具焦尸的黃毛說道:“這個人是個混混,父母早就死了。有個人一直資助他上學,他沒心思上學,一直用各種理由去騙資助人的錢,然后你猜怎么的?被資助人識破之后,他竟然找到人家家里去了,然后不斷地去恐嚇人家女兒,還拍裸照威脅,那女孩受不了就自殺了。他只是蹲了幾年班房就出來了,出來的時候聽說資助人死了的時候他難受極了,不是因為良心發現,是因為沒法親手報復資助人了,他只能去資助人的墓碑上吐了一口唾沫。”

他又指著另一個中年男人的尸體說道:“他是個生意人,故事很簡單,生意失敗,家破人亡,老婆改嫁孩子改姓,然后他就天天來我這里打游戲,累了就回去喝酒睡覺,醒來就繼續過來。死亡對他來說何嘗不是一種解脫?等他今天打完游戲回到家就會發現,妻子和孩子依舊在他的身邊,這難道不好嗎?”

隨著手指的不斷移動,他講了很多個故事,講著講著他也有點累了,干脆坐在了地上,不再躲避著蔓延的火焰。火焰已經燒到了他腳下,開始吞噬他的身體,他的臉上卻沒有絲毫痛苦的表情。

“這段是假的吧,放火的人不會讓火燒到自己。”余越說道。

“這是我留在這個女孩記憶里的一顆種子,在遇到你之前,它不會生根發芽。”那人指了指自己說道。

“意義是什么?只是為了遇到我然后跟我講一些亂七八糟的話嗎?”

“當然不,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么不認識我了,但這很有趣,我們是一樣的人,但你好像有些敵視我呢?”

“我不覺得有趣,我也不是你這種異類。”

“能夠肆無忌憚地侵入到別人腦子里的人,難道不是異類?”

“我并沒有傷害任何人,我也無意去傷害任何人。”

“是嗎,有時候你不傷害別人,別人也會因為你死掉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你才是兇手。”他的眼神突然變得漠然。

余越不再言語,看著火焰燒到了他的脖子上,他并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出現各種恐怖的畫面,反而像是點燃了一只香。青煙裊裊,火焰灼燒過的部分變成了純白的灰燼落下。他的眼神再次溫潤,靜靜地看著余越。

“我們會再見面的,不是嗎?我不去找你你也會來找我的。不管怎么樣,我們都是一樣的人,我們應該共同去拯救那些痛苦不堪的靈魂,順手把那些已經骯臟的靈魂送去地獄....”他說道。隨著這句話的結束,連地上的灰燼也被火焰吞噬殆盡。

余越挑了挑眉,心中一直沒有消失的不安變得更加強烈。他沒有多做什么,只是隱隱覺得自己好像被盯上了。眼看已經沒有留在這里的必要,于是在場景轉換間他再次來到了馬紅花的夢境。看著處在靜止畫面中的馬紅花,他沒有立刻恢復這個夢境,而是看了她一會兒才開始行動。

他虛空一抓,將那枚光球抓了出來。然后他的左手漸漸發出光芒,一個各種畫面閃爍其中的光團漸漸在他手中成形。等到光團完全成形后,他將光團放進了光球之中,隨后來到隧道之中,將那枚光球放回了原位,這是他為馬紅花接上的一段美夢。做完這一切之后,他突然覺得有些疲憊。從口袋里拿出了那枚游戲幣,將它擲到了空中,銀幣翻轉之間,他睜開眼睛醒了過來。

那個年輕警察看到他醒了過來,把早就倒了水了藍色水杯遞了上去。余越沒有接,有點生氣地看著他說道:“李同塵,你不要隨便動我房間里的東西。”名叫李同塵的警察置若罔聞,用手指指了指面露痛苦之色,仍舊沉浸在夢境里的馬紅花說道:“她為什么還沒醒過來,還面色猙獰的?”

余越輕笑一聲道:“你也想試試嗎?”李同塵連忙擺擺手道:“別了,從小你這么笑的時候我都感到害怕。不過你這種心理治療法我從來都沒有聽過,看起來效果似乎很好?”余越順著他手指看去,馬紅花已經不再面露痛苦,反而露出了釋然的表情。

“也不算是我在欺騙你,如果你自己不想騙自己,再怎么逼真,合理你也不會相信的。”余越在心里自語道。過了大概五分鐘,馬紅花醒了過來。她的神色輕松了很多,不再像剛開始那樣緊繃,也許剛開始的時候她也害怕看到一個無法接受的結局吧。

“謝謝你,余大師,這是你的酬勞。”她從手提袋里取出了事先約定好的報酬遞給了余越。

余越接過報酬后輕聲問道:“你記不記得小時候你的母親在一家游戲廳里打過工,那家游戲廳的老板你有印象嗎?”

“當然了,那個老板是個大帥哥,人也特別好,我還經常去他店里玩呢,對了,我剛才還夢到他了呢。”馬紅花回答道。

“夢到他什么了?”余越不動聲色地問道。

“夢到他一直在笑著看我,那笑容特別溫暖,我忍不住跟他講了很多難過的事情,他都很耐心在聽。我跟你說在我媽媽去世之后他經常來看我,還給我帶了很多好吃的,還陪我說話,安慰我。對了,我上高中的學費還是他給的呢,總之他是個好人,特別好的那種。”馬紅花回憶道。

余越深深地凝視了她一眼道:“看來治療很成功,以后好好生活吧。”馬紅花點點頭,然后從口袋里取出一張名片遞給他,眨了眨眼后就轉身離開了。

“好啊,竟敢當著人民警察的面推銷有償陪侍服務?”李同塵不知道什么時候走到了余越的身邊,看到了那張名片上的內容,正準備好好奚落一番自己的發小時,發現余越沒有反應,反而兩眼空曠地陷入了沉思。

“這個女人有什么問題嗎?要不要我去查查她?”李同塵的臉色迅速從嬉皮笑臉轉為嚴肅道。

余越搖搖頭,說了一聲沒什么問題。他只覺得后背有些發涼,他接給馬紅花的夢里,根本就沒有任何關于那個人的畫面.....

深夜,余越躺在那張大桌子上,不斷地拋擲著那枚硬幣,開始思索今天發生的一切。那個瘋子到底想做什么,馬紅花來找我是否只是偶然?他剛開始還把我認成了哥哥,哥哥.....他的思緒回到了白天,回到了李同塵離開前的一秒,他忍不住問出口的那句話:“啊塵,你還記得我哥哥嗎?”李同塵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卓哥啊,小時候我們經常一起玩來著,可惜了,他為了救落水的你自己沒了。怎么了余越,你想卓哥了嗎?”

“不太對啊....”余越望著在空中翻轉的硬幣,一把抓住。

“連思考的過程都沒有,就直接回答了。”他的眼神變得有些寒冷。他腦中開始回想有關余卓的各種畫面,從有記憶開始,他們就一直待在一起。一起吃飯,一起上學嗎,一起去抓魚,直到那次自己意外落水......

“我的記憶是真實完整的嗎?”他自言自語道。一直以來他只覺得自己應該要在夢境里找些東西,但是他自己也不清楚要找的到底是什么。

正在思索間,他腦子里浮現出了一句話:“夢境是進入記憶之海的唯一通道。”只是他好像有點想不起來這句話是誰跟他說的了,應該是哥哥說的吧,按照那個瘋子的說法,哥哥應該也和我們一樣擁有同樣的能力。他就這樣輕輕地將過掉了這個想法。

他突然覺得感覺很累,好像思考今天發生的事情透支了他大量的精力,雖然覺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東西,想了一會兒還是想不起來。索性閉上了眼睛,仍由那股困意包裹,不再抵抗。

“如果只是單純地做個看客,無論多久都不會累,但是打工賺錢就好累.....”這是他睡著前的最后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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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仙蒹葭 0讀過
從斬妖除魔開始長生不死

消耗壽元灌注武學,可無限進行推演。沈儀凡人之軀,壽數不過百年,所幸可以通過斬殺妖魔獲取對方剩余壽元。在邪祟遍地的亂世中亮出長刀,讓這群活了千百年的生靈肝膽俱裂!從【鷹爪功】到【八荒裂天手】,從【伏魔拳】到【金身鎮獄法相】!沈儀偶爾也會沉思,這壽命怎么越用越多了?他收刀入鞘,抬眸朝天上看去,聽聞那云端之上有天穹玉府,其內坐滿了千真萬圣,任何一位都曾經歷無盡歲月。此番踏天而來,只為向諸仙借個百萬年,以證我長生不死大道。……此書又名《讓你氪命練武,你氪別人的?》、《道友請留步,你的壽元與在下有緣》。

陸月十九 67.6萬讀過
茍在初圣魔門當人材

呂陽穿越修仙界,卻成了魔門初圣宗的弟子。幸得異寶【百世書】,死后可以重開一世,讓一切從頭再來,還能帶回前世的寶物,修為,壽命,甚至覺醒特殊的天賦。奈何次數有限,并非真的不死不滅。眼見修仙界亂世將至,呂陽原本決定先在魔門茍住,一世世苦修,不成仙不出山,奈何魔門兇險異常,遍地都是人材。第一世,呂陽慘遭師姐暗算。第二世,好不容易反殺師姐,又遭師兄毒手。第三世,第四世……直到百世之后,再回首,呂陽才發現自己已經成為了一代魔道巨擘,初圣宗里最畜生的那一個。“魔門個個都是人材,說話又好聽。”“我超喜歡這里的!”

鶴守月滿池 2296讀過
撈尸人

人知鬼恐怖,鬼曉人心毒。這是一本傳統靈異小說。

純潔滴小龍 31.2萬讀過
輪回樂園

蘇曉簽訂輪回契約,進入各個世界執行任務。他曾目睹一個世界崩滅為塵粒,也曾與被遺忘的王者持刃而戰。暗鴉在低語,黑淵下巨獸咆哮。歡迎來到,輪回樂園……

那一只蚊子 776萬讀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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