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飛雪的出行一直處于嚴格的保護下。
出門必然要乘坐防爆轎車,并且處在數輛防爆轎車的車隊中。
前面有車輛開路,后面有車輛防護,兩邊還有車輛屏衛。
然而,這并非意味著對殷飛雪的防護無懈可擊。
無論去哪里,殷飛雪最后總得下車吧。
殷飛雪剛下車,走沒兩步,忽然感到臉頰一陣火辣辣的疼。
她剛伸手去摸,便被身旁的保鏢撲倒。
殷飛雪看著手上的鮮血還在愣神,周圍人就已經叫起來了。
「襲擊!」
「有襲擊!」
「保護殷小姐!」
幾個保鏢開始交替掩護殷飛雪躲到安全地帶,還有幾個躲在樹木、墻壁等掩體后面開始反擊。
起初只有一名槍手拔槍,發現有可乘之機后,人群中忽然又冒出數個槍手。
那些保鏢都是行業精英,但這些槍手也都實力不俗。
混亂中,沒人管安地列斯了,他就這樣被遺留在交戰現場。
接連響起的槍聲喚醒了他的戰斗本能,他迅速俯身沖進教學樓的大門內,依托墻壁作為掩護。
他拔出殷天世為他準備的手槍,從門邊探出去,看準一個刺客,抬手扣動扳機,卻根本射不出子彈。
他傻眼了,公爵大人怎么給了他一把假槍?
他身旁有個早一點沖進來的保鏢,正通過窗戶射擊。
然而,這個保鏢不一會就被擊倒了。
安地列斯湊過去看了一下,沒死,只是側腰中彈,還有防彈衣緩沖,傷勢不大,不過也給疼暈了。
「嘖,安心睡吧。」安地列斯抽出那人手中的槍,「你的槍暫時給我用了。」
這個七十多歲的老將一點沒有老眼昏花的樣子,反而視物無比清晰。
豐富的戰斗經驗讓他甚至不需要瞄準,看準后只是抬手便將槍手擊倒。
安地列斯加入戰斗后,只是兩三個呼吸,便擊倒了視線范圍內的幾個槍手。
確認安全后,他立即貓腰沖出去,與刺客照面的剎那便抬槍擊倒了反應慢半拍的最后兩個刺客。
這一通行云流水的操作讓其他保鏢都看呆了。
就在安地列斯自以為大功告成,把槍收起后,一枚流彈擊中了他的肩膀。
他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
殷飛雪去醫院探望的時候,安地列斯已經醒了。
「騎士先生,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安地列斯把目光轉向殷飛雪。
「殷小姐,多謝你的關心。」
安地列斯說完,又把目光投向身上蓋著的藍白條紋的被子。
「殷小姐,坐吧。」
殷飛雪找個椅子坐下。
「殷小姐,和我這樣一個糟老頭子打交道很不舒服吧。」安地列斯說。
「這是什么話?你為什么會這么說?是我哪里表現出冒犯了嗎?」
「殷小姐,因禍得福啊,真是因禍得福啊!」安地列斯說。
「……怎么了?」
「過去的一段經歷仿佛是一場夢,那時候我以為自己是個游俠騎士,正在演繹一出精彩的冒險故事。」
「……」
「現在我才意識到,只是我瘋了。」
「你清醒了?」
「是的,我清醒了……沒有什么魔王和風車巨人,也沒有什么邪惡的魔法師……」
「那你接下來打算怎么樣?」
「先把傷養好,再和桑切斯一起回去。」
「說起來,桑切斯人呢?他沒來嗎?」
「哦,他剛剛去樓下買包子了。」
二人陷入了沉默。
「你和公爵……不,不對,他不是公爵,他是什么身份?」
「攝政大臣,碎葉帝國的攝政大臣,名義上統領全國軍隊,但實際上只有北方系聽他號令。」
「哦,這樣,殷小姐,多謝你告訴我這么多。」安地列斯頓了頓,「你和攝政大人,都是好人。不僅收留了發瘋的我,還哄著我玩。」
「這沒什么。」
「殷小姐,你知道我的過去吧,我那不堪回首的過……」
說到這里,安地列斯戛然而止,面露驚恐之色,雙目圓睜,瞳孔緊縮,臉色蒼白,就連呼吸都為之一滯。
殷飛雪被安地列斯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嚇壞了:「安地列斯先生,你沒事吧?……護士!護士快來!」
殷飛雪按下了電鈴,很快護士就來了。
安地列斯沒事,只是在囈語。
「不……不是這樣的……」安地列斯不斷深呼吸。
「這是假的……這一切都是假的……」安地列斯說著頭便低垂下去,「這是邪惡的魔法師所制造的幻覺……」
護士看向殷飛雪,遲疑地說道:「這種情況或許得找精神科大夫?」
殷飛雪搖搖頭:「抱歉,麻煩你了,你可以走了,我會處理。」
護士走后,殷飛雪把椅子往前挪了挪,輕聲細語地和安地列斯說道:「你說的沒錯,那的確是邪惡的魔法師所制造出的幻覺。」
安地列斯恍惚地抬起頭:「殷小姐,你也是這么認為的?」
「不光是我,我們圈子里的人都知道。」
安地列斯喜極而泣:「我就知道,我不是那種人!」
殷飛雪看著那個狂喜的精壯白發老頭,內心復雜。
不久,桑切斯回來了,殷飛雪也準備走了。
臨行前,殷飛雪同桑切斯說了安地列斯短暫恢復清醒的事情。
桑切斯對此只是付之一笑,事實上,安地列斯這個歲數也沒有多少年活頭了,瘋不瘋還有什么所謂的呢?
「如果瘋了的他活著更開心,我寧愿他一直瘋下去。」桑切斯說。
——
參與襲擊的刺客先是自稱屬于碎葉激進民族主義分子,在經過一番嚴刑拷打后,均改稱他們隸屬于列日共和軍。
他們聲稱刺殺是為了引爆嫁禍給碎葉人,進而引發碎葉和輝月的戰爭,從而讓列日共和國漁翁得利。
盡管特務機關對于這一說法充滿懷疑,但并沒有證據足以推翻它。
相反,刺客們持有的制式列日國武器反而能佐證他們的說法。
詢問他們列日國的一些知識也都幾乎對答如流,偶有個別不清楚的也在情理之中。
再嚴刑拷打,他們就吱哇亂叫,堅稱自己已經說了實話,再折磨,那就開始各自胡言亂語,供詞毫無用處。
最后,特務機關草草結案,宣布此事為列日共和國所為。
反正在海西秩序內,列日共和國是絕對的政治錯誤,找不到主的鍋就往它身上扣。
列日共和國對此表示強烈抗議,聲稱襲擊事件并非他們所為,但是海西秩序內的各國并不采信他們的說法。
輝月帝國反而還對列日共和國境內發射了數枚導彈作為警告和報復。
列日共和軍當然不會單方面挨打,也對輝月帝國的領土發射了數枚導彈。
雙方各有數十人傷亡。
——
御舟鈴蘭子玉唇緊咬。
她不甘心地看著新聞播報。
為什么?
好不容易讓刺客滲透到了這種地方。
眼看著就要得手了。
為什么功虧一簣?
御舟鈴蘭子把怨恨全部對準了那個老頭。
安地列斯。
新聞還在介紹安地列斯的生平事跡,但是御舟鈴蘭子已經沒興趣聽了。
她閉上雙眼,躺在椅背上。
一想到這,她就氣急敗壞。
從小,她就知道自己有個在碎葉帝國當人質的姐姐,這讓懂事后的她總有一種危機感。
在御舟百合香的幾個子女中,只有她和姐姐御舟茉莉子是女兒,只有她們兩個有資格繼承皇位。
御舟茉莉子,也就是在碎葉帝國以“殷飛雪”之名相稱的那位,始終是縈繞在鈴蘭子心底的陰影。
鈴蘭子盡管自小在輝月長大,但這并不意味著政壇和民間所有人都支持她。
想要得到一部分人的支持,就必然會失去一部分人的支持。
那些擁護者自然組成了鈴蘭派,鈴蘭派的敵人則抱團遙奉茉莉子,組成了茉莉派。
作為茉莉子精神母國的碎葉帝國為了攫取在輝月帝國更多的利益,也未必不會伸手來幫助茉莉子。
因此,她總想把這股風險扼殺掉。
好不容易抓住了一次機會,結果卻換來了現實的一記耳光!
現在,她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不但己方損失了幾名死士,而且茉莉派此刻都在狂喜。
他們認為這正是茉莉子有天命相助,所以才能讓一個瘋了二十多年的老頭再顯神勇。
鈴蘭子非常不甘心。
「忠一先生,你覺得我們還有希望嗎?」鈴蘭子睜開眼,熱切地看向身旁坐著的一位中年人。
中年人名叫西園寺忠一,他本人雖只是輝月帝國警監廳某部門的一個掛名科長,但卻是帝國華族西園寺家派來的代表。
西園寺家,在輝月帝國的華族中也是數一數二的存在,政商學軍各界都有龐大的勢力。
西園寺家的當代家主,五十多歲的西園寺雄國,一介女流,更是身居大藏相之位。
「我目前沒有太大的把握,但如果經過仔細研討,或許還能克服困難,在碎葉帝國境內刺殺茉莉子。」西園寺忠一說。
——
殷飛雪遇刺后,殷天世又為殷飛雪安排了一名護衛。
殷飛雪見到那人后,有點意料之外的驚喜。
「是你,冥泣?」
幾天后,殷飛雪又要去接受蕭紅玉的訓練了。
冥泣上車前,聽到這話,頓時一怔。
「你說,你要接受誰的訓練?」
「蕭紅玉,上京治安官蕭紅玉。
你應該聽過這個人吧,她當初槍殺張月梅的時候,可是鬧得沸沸揚揚呢。」
「……是…是啊。確實有所耳聞。」
殷飛雪奇怪地看過去,她明顯察覺冥泣有些心不在焉。
冥泣沉默一陣,他這才想起來以前蕭紅玉同他說過這事。
到達安防公署后,他就站在外面,隨便看看過路的風景。
本來或許可以平淡地結束這一天,但命運女神總愛撩起波折。
「教官,我跟你說,爸爸給我安排了一個新的護衛,代號冥泣,本來是個特工呢。」
聽到里面殷飛雪歡快的話語聲,冥泣精神為之一滯。
緊接著傳來了蕭紅玉的話語聲:「哦?是嗎。」
老天保佑,她不要過來!
老天保佑,她不要過來!
冥泣暗暗祈禱。
「他可厲害了,手一揮就能把三個壯漢打成肉泥。」
「你就瞎吹吧,我都沒這個本事。他是異能者嗎?」
「教官,不是我吹,他真的有這么厲害,他是機械改造人。」
「機械改造人?這么說他本來是人類,現在是機械人?」
「是啊,我帶你去看看吧。」
真是可惜,事與愿違。
冥泣現在很是頭疼,又異常懊惱。
早知道就不該同殷飛雪透露那么多。
不一會,殷飛雪領著蕭紅玉走了過來。
好在,冥泣幻化的形象不是他生前的模樣,因此蕭紅玉沒能認出來。
「教官,他就是冥泣。」殷飛雪說。
「啊,你好,冥泣先生。」蕭紅玉伸出手來。
還是一如既往地熱情啊。冥泣暗想。
他也伸出手去,同蕭紅玉握了握手:「你好,親愛的治安官閣下。」
當然,聲音也變了,蕭紅玉也認不出來。
握手的時候,蕭紅玉感到冥泣的手像鋼鐵一樣冰涼,看來確實是機械人。
「說起來,這位冥泣先生看上去完全就是真人的模樣啊。」蕭紅玉上下打量兩眼,完全沒看到任何機械特征。
「啊!這是因為……」殷飛雪開始解釋,蕭紅玉明白后,連連稱奇,大贊如今的科技進步。
不過蕭紅玉還是有些奇怪,為什么這位冥泣先生的目光總是看向別處,而不愿意看著她呢。
那邊,殷飛雪還在嘰嘰喳喳:「教官,你知道嗎?冥泣是將生前的意識導入機械體,才有了現在的樣子。」
「哦?這樣,也就是說,冥泣先生本來已經去世了?」蕭紅玉好奇地問道。
冥泣開始給殷飛雪使眼色,想讓她趕緊閉嘴。
殷飛雪全然沒有察覺:「是呀,他是在一次執行任務的時候犧牲了,然后組織覺得他比較忠心可靠,就把他的意識導進來了。」
「特工,執行任務,犧牲……唔姆……這么說,我也有個故人是這樣的呢……」蕭紅玉托腮說道。
「咦?那會不會就是冥泣呢?」殷飛雪說。
「咳咳,別開玩笑了。」冥泣說。
蕭紅玉也笑著搖搖頭:「怎么可能?如果安世陽真的還活著的話,怎么會不來找我呢?」
說著說著,蕭紅玉又有些沮喪傷感:「而且,我也問過他的家人了,他們也都說安世陽已經死了,讓我放下過去,再找個更好的。」
殷飛雪還是第一次聽蕭紅玉說這些東西:「咦?他是教官的戀人嗎?」
「是啊,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這時候,冥泣開口了。
「那你后來另尋新歡了嗎?」
蕭紅玉無語地看著他:「這種事情也是需要緣分的好吧,哪是能說找一個就找一個的?
你這副直男的模樣和安世陽簡直如出一轍。」
冥泣一時語塞,什么也說不出來。
等殷飛雪準備離開的時候,蕭紅玉讓她先上車,卻把冥泣喊到了一邊。
「怎么,閣下有什么事嗎?」冥泣問。
「閣下,閣下……」蕭紅玉輕笑一聲,她猛然轉身,眼角含淚地看著冥泣。
「告訴我,你究竟是不是安世陽。」
冥泣意識到,蕭紅玉從自己的口癖中察覺到真相了。
「被你發現了啊。」冥泣輕輕地說道,「那我就實話實說吧。」
「之所以我的家人都同你說我死了,是因為我同他們打過招呼了。」
「你……為什么!」
「安世陽確實是死了,因為安世陽是一個人。」冥泣終于正視蕭紅玉了,「而冥泣不再是人了。」
「你在胡說些什么?」
「這是現實,你所要做的,就是接受現實。」
說罷,冥泣毅然決然地轉身離去。
只留蕭紅玉一人獨自啜泣。
聽著蕭紅玉的哭聲,冥泣的心漸漸破碎。
但他不能回頭,不能回頭……
這時候,聽到動靜的殷飛雪卻和冥泣擦身而過,跑向了蕭紅玉。
「教官,你怎么哭了?是因為冥泣說話太直男惹你生氣了嗎?」
「不,不是,我沒事,你走吧。」蕭紅玉止住了啜泣,擦干了淚水,輕撫著殷飛雪的頭。
「真是失態了,居然讓你看到我如此不堪的一面。」
殷飛雪望著蕭紅玉,突然抱住她。
「我感覺教官的人生太悲苦了,小時候家破人亡,長大以后還與戀人陰陽相隔。」
「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