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間房子原來是廢鋼倉庫的磅房，在倉庫的最東面。

廢鋼倉庫搬到了原法蘭車間，磅房里的磅秤隨之而去，房子便空了下來。

崔冠文把鑰匙扔給戴玉恒，先在房前屋后轉了一圈。

房前的地面滿是鐵銹和車轍，房后是一大塊荒地和幾條鐵軌，以及濃濃的尿騷味。

“三面冷山，又位于機修車間和成品庫之間，妥妥地風口。如果不做好保溫，到了冬天肯定遭罪?！?

他一邊念叨，一邊轉了回來。

戴玉恒拿著鑰匙打開木門，走進了這間被隔成一大一小兩部分的屋子。

大的這間屋子明顯是用來稱重過磅的，地上散落著幾條破麻袋，墻角還有幾根鋼筋頭。

崔冠文推開東邊那間屋子的房門，里面的煙油子味更濃了些，連忙屏住呼吸，推開了窗戶。

李箬菲和岳瑾嵐等了一會兒，才走進來，看到一地垃圾，笑著說道：“還成，多少留了點念想。”

“估計是猜到實習同志要來，沒做得太絕情！”

崔冠文開了句玩笑，戴上口罩，對著范海杰說道：“師傅，您回去歇著吧，我們幾個就行?！?

“人多力量大，這么大的屋子，咱們一起動手，一會兒就拾掇出來了?！?

范海杰戴上手套，彎腰拾起了那幾條麻袋，灰土隨之飄散。

“浪費了，這么好的口罩可以拆開當屜布子的！”

李箬菲拿出崔冠文給她的口罩，扣在小臉上，只留出一雙月牙眼。

岳瑾嵐戴上口罩，拿著笤帚跟在崔冠文旁邊，一邊掃地，一邊說道：“要是把你說的搟面杖換成滑輪，是不是會更好一些，滾動的滑輪可以減少反向的力度，畢竟這項技術一旦成功，是要批量生產的，如果使用金屬棍子，單靠人力抵消搟壓加工材料的所產生的力，會給工人師傅增加非常大的體力負擔?！?

崔冠文抬頭看了一眼意識非常朝前的岳瑾嵐，認真地說道：“岳瑾嵐同志，我覺得咱們在想到跑的時候，應該先學會走?！?

“這個是我的想法，是在和你討論可行性！”岳瑾嵐沒有反駁，卻還是堅持自己的想法。

“按你的想法，如果用滑輪代替金屬棒，就要考慮控制的滑輪的問題，人手肯定抓不住滑輪，那么就需要加裝一個支臂?！?

崔冠文知道岳瑾嵐非常有主見，輕易不會改變主意，所以，他順著這個思路，把岳瑾嵐帶上了一條暫時封堵的岔路。

其實，她的想法真的很好，后來的旋壓機就是用滑輪代替了手工的金屬棒，但是這個想法過于朝前，想一步到位，難度太大。

“支臂，嗯，支臂是個好辦法，然后呢？”

岳瑾嵐的眼睛亮了起來，感覺這樣一來，確實解決了滑輪難以控制的一大弊端。

“然后，然后就要考慮支臂的受力和工人該如何操作支臂的問題，這可不是我一個初中生能解決的了?！?

崔冠文聳了下肩膀，轉身去倒垃圾。

岳瑾嵐抱著笤帚，像一個拿著話筒要獨唱的歌唱家站在屋子當中，陷入了沉思。

崔冠文倒完垃圾回來，發現岳瑾嵐站在原地一動未動，走過去，咳嗽了一聲。

“??？什么？”岳瑾嵐回過神，露出一副懵懵懂懂的樣子看向崔冠文。

崔冠文發現岳瑾嵐這個樣子，比平時那種淡然的神情還要好看。

他指了指笤帚，笑著說道：“岳瑾嵐同志，革新技術是好的，但是眼前的工作也是重要的！”

“嗯！”岳瑾嵐點了點頭，將腦海中的思路暫時放到了一邊，拿著笤帚忙了起來。

五個人把地上的垃圾清理完，崔冠文和戴玉恒跑到旁邊的倉庫，用小刀撬下來兩塊的玻璃，換下了磅房的兩塊碎玻璃。

范海杰拿著鉗子把屋里墻上釘著的好多釘子起了下來，掰直后，放到了窗臺上，留著備用。

岳瑾嵐和李箬菲比量著屋頂，決定弄點高粱桿吊個棚，再拿報紙糊一下，還打算把屋子四周泛黃的墻皮戧掉，重新刷一層石灰。

最后，岳瑾嵐說地面太臟了，最好能戧掉，鋪上磚頭。

正在想冬天如何取暖的崔冠文聽得一陣頭大，感覺再貼上幾朵窗花，都能當婚房了。

五個人說說笑笑，一中午的時間，這間磅房就被拾掇得干凈了。

崔冠文發現整間屋子只有東面的小屋的東北角有一個煙道。

他想了想，決定打算把爐子放在西屋，然后在西屋和東屋之間的墻上掏一個洞，再沿著東屋的北墻砌一條半米寬的窄炕，將煙引到煙道那邊。

這樣一來，兩個屋子的取暖問題就全解決了，到了冬天還能坐在小土炕上烙屁股。

從磅房回車間的路上，崔冠文和戴玉恒去了一趟廁所。

從廁所出來，戴玉恒挽袖子的時候，欲言又止。

崔冠文很少見活潑的師弟做出這種表情，打趣地說道：“怎么了，尿手上了？”

“師哥，你能教我練拳嗎？”戴玉恒的一雙元寶眼睛閃著光，神情非常認真。

崔冠文想了一下蔡家的祖訓，點頭笑道：“啊，想學拳啊，可以啊，那從明天早上開始，咱們不做早操了，去磅房那邊練拳?！?

“真的？”戴玉恒激動地跳過來，想要抱師哥一下。

“不許過來，我懷疑你尿手上了！”崔冠文擋開師弟的手，兩人嬉鬧著回了車間。

車間辦公室里，岳瑾嵐跟著技術員小張學習了如何繪制軋輥的加工流程圖。

閑下來之后，她坐在辦公桌前，又想起了支臂的問題。

相比操作起來簡單便捷的兩根金屬棒，操控支臂需要考慮的問題可要復雜的多了。

岳瑾嵐想了一下午，感覺頭都要炸了。

下班時，她將車把想象成支臂，試著發力，結果馱著李箬菲，差點騎到排洪溝里去。

幸好李箬菲發現的早，及時跳了下來，拉住了前車圈懸在排洪溝溝沿上的自行車。

路過的工友幫著李箬菲把自行車和岳瑾嵐拉了上來。

李箬菲在謝過兩位幫忙的工友后，擔心地說道：“瑾嵐，多危險啊，你一會兒還要騎很遠呢，要是再失神可怎么辦！”

“沒事，等送你回家后，我推著車子走！”

“??？你還想啊。”

李箬菲拍了下額頭，心里腹誹：“崔石頭又不是賈寶玉，怎么見到這塊破石頭也能誤終身啊。”

......

崔冠文回到家，弟弟妹妹正在寫作業。

他把買來的罐頭放進柜子里，正要準備做飯，蔡素芬就回來了。

“媽，您不是和我譚姨去看房子了嗎？”崔冠武放下鋼筆，問出了崔冠文想要問的問題。

“去了啊，你看這是你譚姨在煙袋斜街的食品店給你們買的綠豆糕和薩其馬。”

蔡素芬放下布兜，從里面拿出兩樣用油紙包的小吃。

“我譚姨真局氣，昨天買了那么多點心，今天又給我們買小吃?！?

崔冠武見到小吃，心里樂開了花。

點心是成盒的，一般都是拿去送人的，他們小孩很少能吃到，而小吃不用送人，是真的能吃到嘴里的。

蔡素芬淡淡一笑，走進南屋，從柜子里翻出一塊布料，打算給婁曉娥做多裥式的大短褲，再做一條今年流行大襠裥的大短褲，既把今天的這份人情還了，還能氣氣婁榮德。

崔冠文拿著一盒牛肉罐頭，從北屋出來，喊了一聲“媽”。

蔡素芬看著兒子手里的罐頭，腦袋嗡嗡的。

這幾天，家里頓頓不是罐頭就是肉，天天像過年似的，吃得兩個小的嘴都刁了，她做菜都不怎么愛吃了。

想到這里，蔡素芬大聲說道：“少爺，您的錢沒了，罐頭還是別買了！”

“啊？定啦！”

崔冠文放下罐頭，吃驚地問道：“多大的房子啊，要兩千塊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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