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由于邱東來請病假，車工組少了一個人，崔冠文他們忙得上廁所都是跑著去的。

岳瑾嵐跟著小張處理了焊工組那邊出現的幾個技術問題，回到車間辦公室，把腦袋里越積越多的想法記在本子上，將一些思路劃掉，重新做了整理。

好不容易熬到了中午，她飛快地吃完飯，打算找崔冠文接著討論，但是廣播喇叭里先是傳來一陣嘭嘭嘭，隨后便是薛長友的聲音。

“同志們，吃完飯的請原地休息，沒吃飯的抓緊吃，我要利用中午這個時間，說一下最近我們廠發生的一起非常嚴重的惡性事件，這起事件給我們廠造成了極其惡劣的影響，嚴重損害了我廠的聲譽，最不可容忍的是我們廠的個別人竟然勾結外廠工人和社會人員攔路搶劫、傷害我們的工友，為了嚴肅廠紀，為了以正國法，廠領導已經決定將這起事件的主謀和同犯全部移交到派出所，我們廠將協助公安機關盡快偵辦此案，絕不姑息破壞廠子榮譽，迫害工友的壞分子的存在......”

“早干嘛去了，事都發生了，才在這吆五喝六的。”

“吃你的飯，少說兩句。”

“怕啥，要不是他們姑息養奸，咱們廠能出孟培杰這樣的人，你看他爸孟慶如都牛成什么樣了，好像咱們辛辛苦苦創造的安全生產的記錄，都是他的功勞。”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這次看他孟慶如還牛不牛！”

“我聽說宣傳科的許磊沒來，好像也和這件脫不開干系！”

“他和孟老二穿一條褲子的主，那天就是他帶著孟老二來咱們食堂的。”

......

工人們坐在桌子旁，邊聽薛長友講話，邊議論。

岳瑾嵐瞧了瞧喇叭，再看看不遠處和范海杰說話的崔冠文，突然有些后悔昨晚在后半程的路上，為什么不多和這個家伙說說心里的想法。

等到薛長友說完話，保衛科的沈躍達宣布了上個月違反廠規廠紀的人員名單，以及懲罰措施。

其中兩起打架的工人被開除廠籍留廠查看，酌情發給生活費。

還有三個挑撥是非，破壞安定團結的，被記了大過，降了一級工資。

這種處罰力度聽得全廠職工膽冒寒氣，面面相覷。

等兩人都講完話，下午上班的鈴聲也響了。

食堂里的人連忙起身跑回車間，接著忙碌起來。

下午下班，岳瑾嵐快速地換好衣服，跑出換衣間，就看見戴玉恒背著崔冠文已經走出了車間大門。

“哎，這倆人怎么走得這么快啊！”李箬菲一邊整理著頭發，一邊看著崔冠文消失不見的背影。

岳瑾嵐咬著嘴唇，深吸了兩口氣，并沒有去追上去。

李箬菲還是第一次見到向來平淡如水、惜字如金的岳瑾嵐，竟然有這么豐富的表情變化。

“回家！”岳瑾嵐哼了一聲，臉色重新恢復了平靜。

......

崔冠文把老戴送回家，在老戴家附近的地安門內大街的副食品店又買了幾盒罐頭，溜溜達達地從地安門外大街拐進了南鑼鼓巷。

這幾天家里的物資豐富，弟弟妹妹的小臉愈發地紅潤。

由于買不到壓縮餅干，崔冠文打算先把家里人的身體養好，爭取在災年到來之前，讓家里人胖起來，多儲存些脂肪，增強些抵抗力。

同時，他準備盡可能地儲備罐頭，再試試傻柱說的保存紅糖和白糖的方法，等夏天的時候，讓蔡俊松托人多買點蜂蜜。

“哪天問問傻柱會不會做火腿和臘肉，他能做四川菜，沒道理不會做這兩樣東西吧！”

崔冠文心里合計著應對饑荒的事，抬著自行車進了院門。

在垂花門前，他看見高金玲扒著穿堂的墻角，朝他家那邊張望著。

“楚大爺，出來抓敵特啊！”崔冠文大聲喊了一嗓子，驚得高金玲一個激靈差點撞到墻上。

“什嘛？敵特？”閻埠貴從西廂房出來，手上抄著一根棒子。

“那呢！”

崔冠文伸手一指從地上爬起來的高金玲，笑道：“光天化日，鬼鬼祟祟地扒門窺視，能是什么好人。閻老師，您可是院子里的積極分子，不能只傳達上面的通知，也得行動起來啊，預防壞分子的破壞工作也是非常重要的，那才能說明您有先見之明啊！”

“你小子少跟我擺迷魂陣，你那點道行還想跟我玩借刀殺人，還是嫩了點。”

閻埠貴撇了一眼高金玲，轉身要回家。

“閻老師，您說要想成為咱們院子的管事大爺，最需要的是什么？”

崔冠文臉上掛著輕笑，心里卻想著非要把閻埠貴拿捏了不可。

“最需要什么？”

“人心啊！”

“這我不缺啊，光我們家就多少口子人支持我了，要是投票，我不見得比得過楚大爺，但是劉海生還真不夠瞧的。我要是在后院住，說不定，就沒老劉什么事了。”

“還真是，但是指著你們家的幾個替您出頭，您怎么也得等五七八年的吧！昭華易老啊，閻老師！說到這我忽然冒出個想法，要是我爸回來了，我和我爸說說，你說這后補管事大爺的事，您還挨得著嗎？”

崔冠文的嘴角翹起，笑得閻埠貴頓時變了臉色。

“你爸那人、”

“我爸最心疼我，要不也不能去援建，話說援建是不是也算資歷和榮譽啊！”

崔冠文推著車子作勢要走，卻被閻埠貴拉住了后車架子。

“石頭，你看咱們也算師生一場，你上學的時候，我自問對你可是不錯的啊，雖然沒教過你們班，但是你淘氣的時候，我還幫你遮掩來著，這事你不能忘、”

“我記得您當時可沒白忙活，您那根魚竿可是我爸編的、”

“得得得，咱們不說過去的事，咱們說說眼巴前，我平常可沒少夸你妹妹、”

“我妹妹自個兒優秀啊，這和別人夸不夸的有什么關系啊！”

崔冠文實在忍不住了，轉過身笑道：“閻老師，這么跟您說吧，我們家不求別的，只求消消停停過日子，誰屁股不歪，誰一碗水端平，我們就支持誰。”

說完，他推起自行車，把不停眨眼睛的閻埠貴留在了原地。

“屁股不歪、一碗水端平？”

閻埠貴默念了兩句，轉頭看向被蔡素芬薅著耳朵進屋的崔冠文，心里明白這是對方在點他呢。

“你是回家啊還是巡山來了啦，剛才嗷嘮一嗓子，嚇了你譚姨一跳，水都灑了。”

蔡素芬把兒子拉到譚靈娟跟前，指著桌子上的水漬，戳兒子的肩膀。

“素芬，快放手，什么大不了的事，石頭傷還沒好呢！”譚靈娟連忙站起來，掰開了蔡素芬的手。

“媽，您是不知道，高金玲剛才在穿堂，鬼鬼祟祟地往這邊偷看，我是嚇唬她呢！”

崔冠文揉了揉耳朵，其實一點都不疼。

“什么？”蔡素芬往門口走了兩步，朝穿堂那邊看了看。

“素芬，讓她看吧。咱們也沒什么見不得人的。”

譚靈娟把蔡素芬拉了回來，寬慰道：“天道輪回，因果報應，你瞧瞧她們家現在的樣子，男的在大牢，兒子得了肺炎，不就是因為她們家作惡多端嗎！”

“哪算什么報應，肺炎打兩針就好了，許富貴也快要出來了。”蔡素芬說完看了兒子一眼，深深地吸了口氣。

“出來？”崔冠文愣了一下，不知道這話是從何說起。

但是片刻之后，他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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