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如墨般逐漸地暗了下來，許是入了夜的緣故，氣溫仿若驟然間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按下，直線驟降。

那冰冷的空氣像是無數根尖銳的細針，無情地刺入方映秋的身體，使得他不由自主地直打哆嗦。

原本已經在他懷里睡熟了的江招妹，也被這刺骨的寒冷無情地凍醒，小家伙“哇”的一聲開始大哭起來。

方映秋麻木地聽著孩子的哭聲，眼神空洞，呆呆地坐在路燈下。

那紛紛揚揚飄落的雪花，如同一片片冰冷的利刃，無情地落在他身上，似乎要將他那顆原本就脆弱的心也給徹底凍住，然后一點一點地拽著它往下沉，直至無盡的黑暗深淵。

都到這個點了，江攬月卻還沒有來找他。方映秋的思緒忽然飄回到之前她們談戀愛的時候，那時，只要他有一點點不開心，江攬月定會對他千哄萬哄，想盡一切辦法讓他展露笑顏。

短短幾年的時光，怎么一切就變成了如今這般模樣！

就算是在她們結婚之后，江攬月對他也是百依百順的啊！

究竟是什么時候開始，他們之間的關系發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

大概是在他生了江招妹之后吧。他到現在還記得江攬月在聽到他生了個男孩時那充滿失望的眼神，那眼神猶如一把鋒利的劍，直直地刺進他的心底，留下了一道難以愈合的傷痕。

“爸爸，爸爸，我冷，我們快回去吧。”孩子帶著哭腔的聲音，猶如一道驚雷，猛地打斷了方映秋的思緒。

他低下頭，看著臉上還掛著淚痕、凍得小臉通紅的江招妹，內心深處那最后一絲倔強終于還是妥協了。

“好，我們回去。”方映秋應道，他的聲音嘶啞難聽，仿佛是從被歲月塵封的破舊風箱中擠出來的一般，又像是下了一個極其重大的決心。

當方映秋回到家后，卻發現江攬月竟然不在家。

她不會是去找他了吧？這個念頭在他的腦海中一閃而過，他的心里沒來由地升起一絲希冀。一想到這個可能，他原本已經冰凍的心，仿佛被一團溫暖的火焰輕輕地包裹著，一點一點地被溫暖起來。

懷揣著這一絲希望，他忙不迭地推開李耀的房門，急切地問道：“爸，攬月是不是去找我了啊？”

美夢被打攪，李耀的語氣中顯然帶著濃濃的不滿：“誰啊！”

“呦，小方回來了啊，回來就回來嘛，來吵我干什么。”李耀十分不耐煩地說道。

方映秋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聲音小得如同蚊蠅一般：“爸，攬月是不是去找我了啊。”

由于聲音實在太小，李耀聽得不真切，只聽到攬月什么的，他便本能地以為方映秋是在問江攬月去哪里了。

“哎，”李耀深深地嘆了口氣，接著又語重心長道：“映秋啊，爸是真心把你當我老江家的女媳夫。爸以過來人的身份給你說句實在話，這女人的事就不是我們男人該管的。她們女人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們身為合格的丈夫就不該管這些。我們只要把家里收拾好，把飯菜做好，讓她們女人回來有一個干凈舒適的家，有一口熱乎飯吃就夠了，其他的就不是我們該管的，這才是一個家庭安定長久的道理。只要女人肯回家，那么家就不會散，懂了嗎？”

“你啊，年紀也不小了，怎么還天天跟個小年輕一樣，你快去哄招妹睡覺，然后你也去睡吧。”李耀的語氣中帶了些許不滿。

方映秋沒有在李耀這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反而被說教了一通，但他也無可奈何，只得默默退出李耀的房間，回到自己的房間，抱起江招妹開始輕聲哄。

但他的心里還是懷著那么一絲希望，覺得江攬月去找他了。帶著這絲希冀，他哄孩子的聲音也不由染上了些愉快。

江招妹終于在他輕柔的哄聲中睡著，他輕輕地把被子給孩子蓋好，然后輕手輕腳地退出房間。他拿出手機一看，屏幕上顯示的時間竟然已經十二點多了，他的心里不由有些擔心江攬月。

正當他準備出門去找江攬月時，那扇緊閉的門被緩緩推開，江攬月推門而入。方映秋高興得立馬起身迎接她，卻發現她喝得醉醺醺的，走路都有些搖搖晃晃。

“你去喝酒了？”方映秋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在這一瞬間仿佛凝滯了，聲音中充滿了希冀破滅的悲傷。

江攬月喝得確實有點多，她費力地仔細打量了好幾遍方映秋，才終于把他給認出來，“呦，回來了？”語氣十分漫不經心，仿佛眼前的方映秋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所以，你非但沒有去找我，反而還去喝酒了！”方映秋的情緒瞬間變得十分激動，聲音也不自覺地提高了幾個分貝。

“嘿，你干什么”，江攬月身子一歪，往沙發上一攤，“這是什么大事嗎，你這么激動干什么，我們大女人喝點酒又怎么了？”

“這是喝不喝酒的問題嗎？我一個男人帶著一個孩子，帶著你的孩子，這么冷的天在外面待著，你就一點也不擔心的嗎？竟然還有心情去喝酒。”方映秋的聲音中滿是委屈，眼眶泛紅，淚水在其中打轉。

江攬月瞥了他一眼，滿不在乎地說道：“你這叫什么話，難道不是你要走的嗎，你要是不走會受冷嗎？你們小男人就是沒有腦子，還反倒怪起我來了。”

“那不是因為你先嫌棄我，然后又氣我，我才走的嗎？”方映秋再也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又開始抽泣起來。

“哎哎哎，行了，行了，別哭了，一天到晚爺們唧唧的，那你現在不是好好地回來了嗎，你到底想怎么樣嘛？”江攬月的臉上寫滿了不耐煩。

方映秋低著頭不再說話，只是肩膀不停地顫抖著，顯然還在生氣。

“反了天了，還敢給老娘鬧脾氣，我就問你，這日子還過不過了？不過的話，就給我滾回你爹家去。”江攬月顯然已經不想再哄他，語氣愈發地強硬。

方映秋的眼淚一滴一滴地砸在他的手上，明明沒有重量的淚水，卻仿佛有著千鈞之力，砸得他的心生疼生疼的。

兩人就這樣僵持著，空氣仿佛也凝固了一般，寂靜得讓人感到壓抑。

最終，江攬月切了一聲，也不再管方映秋，自顧自地回房睡覺去了。

只留下方映秋一個人呆呆地坐在沙發上，目光空洞無神，像是被抽走了靈魂，整個人仿佛失去了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