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一年多,文帝思念賈誼,把他從長沙召回。賈誼到宮中謁見文帝,文帝正好舉行完祭祀,坐在宣室,對鬼神的事情還有些不明白的地方,就向賈誼請教。賈誼詳細地向文帝解釋,兩人暢談,直至深夜。文帝為了聽明白,把坐席一再向前移動,不知疲倦。談話結束后,文帝說:“我很久沒有見到賈生,原以為自己的學識可以與賈生相比,今天看來還差得很遠。”這就是前面所說的李商隱《賈生》一詩中描述的場景,但其實李商隱是冤枉了文帝,文帝并非只關心鬼神,不關心蒼生,他只是正好舉行完祭祀。
賈誼這次回到長安,朝廷人事已有很大變化,灌嬰已死,周勃遭冤獄被赦后,回到封地,不再過問朝政。但文帝還是沒有對賈誼委以重任,只是任命他為梁懷王太傅。梁懷王是文帝的小兒子,文帝最喜愛這個小兒子。梁懷王喜歡讀書,因此,文帝讓賈誼擔任梁懷王的老師,也可以就近向賈誼咨詢朝政得失。
當時匈奴很強大,多次入侵漢朝邊疆;漢朝剛剛建立,法規制度粗疏而不嚴明;諸侯王常做一些僭越禮制的事情,封國也遠超過古代諸侯的封國,導致中央與地方權利不平衡,淮南王、濟北王更是因為謀反而被誅滅。賈誼多次上書陳說政事,指出朝政的失誤,提出補救措施,班固將賈誼這些疏的要點匯集在一起,記入《漢書.賈誼傳》中,就是后世流傳的《治安策》。
《治安策》是賈誼系統地闡述自己治國主張的一篇長文。他在文中駁斥了“天下已安已治”的觀點。文章開篇就說“臣靜觀時勢,深感可痛哭者一,可流涕者二,可嘆息者六,至于其他悖理、傷德的事情,難以逐一列舉。”文章開門見山,振聾發聵,在痛斥那些粉飾太平,阿諛奉承的小人的同時,表現了賈誼對國家大事的深切關懷。
賈誼根據漢初異姓諸侯王的謀反,總結出了“強者先反,弱者乃安”的規律。即最強大的諸侯王最先謀反,而勢力小的諸侯王對朝廷最忠誠,這并非人的品質有好壞,而是形勢使然。比如勢力最小的長沙國,人口只有兩萬五千戶,始終保持完整。要保證天下安定,最好“眾建諸侯而少其力”,即多多建立諸侯國,使他們勢單力薄,勢單力薄就能用禮義約束,小國就不會有反叛的邪念。建議文帝分割諸侯王的土地,把齊、趙、楚分割成小諸侯,讓齊悼惠王、趙幽王、楚元王的子孫都能從祖宗的封國分到一塊土地,一直到把土地分完為止。燕、梁及其他諸侯國也照此辦理。如果諸侯國的土地太多,子孫太少,先在諸侯國建立小國,放在那里,等到子孫繁衍,再實施分封。
賈誼認為當今天下的形勢,像是得了嚴重的浮腫病,小腿粗得像腰圍,腳趾粗得像大腿。平時都不能伸曲自如,一兩個腳趾牽動,全身就會劇痛,再不治療就會成為痼疾,即使扁鵲這樣的神醫也無能為力。而且這個形勢不只是浮腫,還苦于扭傷不能走動。現在的楚王劉戊是文帝堂弟的兒子,齊王是文帝哥哥的孫子。文弟的兒子還沒有受封為諸侯王,以便控制天下,而旁支的子孫,倒有人掌握大片領土,威脅皇帝。所以說不僅是害了浮腫病,還苦于腳扭傷不能走動,令人痛哭的就是這些。
對于漢朝與匈奴的關系,賈誼認為處于倒懸的狀態。天子因為位置尊貴,是天下之首,蠻夷生活在沒有禮儀的地方,是天下之足。但如今朝廷每年向匈奴輸送大量的金銀彩繒,匈奴卻貪得無厭,多次入侵邊境,成為大漢的邊患。天子反而向匈奴進貢,奉行臣子的禮儀。這簡直是足朝上、首朝下,上下倒懸,讓人難以理解。匈奴的人口最多也就是漢朝一個大縣的人口,以天下之大,竟然被一個人口與大縣相當的匈奴,搞得如此狼狽,舉止失當。如果讓自己管理匈奴事務,自己一定要拴住單于的脖子,將其置于死地,按住中行說這個奸賊,抽打他的脊背,徹底降服匈奴。
賈誼的政論文《治安策》,開創了漢代此類文字筆力勁練、內容充實、語言樸茂、氣勢磅礴的風格。《治安策》立意高遠,雖然他的政治主張在文帝朝沒有完全得到實施,但是他給后世之人留下了寶貴的政治遺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