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密特緩緩放下電話聽筒，黃銅底座在紅木桌面上磕出一聲輕響。

聽筒里還殘留著舊金山市長嘶啞的咆哮，“整片區都燒透了！那些檔案......那些該死的檔案......我要立刻找到州長先生，請求援助！”

窗外，是迅速進入睡眠的薩克拉門托，一條璀璨的銀河從天空中橫跨而過。

施密特似乎都可以想象舊金山如今是什么樣的場景，天空被火光映成暗紅色，濃煙像一條巨蟒盤踞在城市上空。

瘋子，施密特這才意識到自己面前坐著的可能是一個瘋子。

“您看起來需要一杯酒?！?

唐威的聲音讓施密特猛地抬頭。這個華人不知何時手里已經托著兩杯琥珀色的威士忌。

“你瘋了？”施密特的聲音像是從齒縫里擠出來的，“你敢燒掉市政檔案館？那是聯邦財產！”

唐威將酒杯推到他面前，冰塊碰撞出清脆的聲響，“施密特先生可不能平白冤枉好人，市政檔案館？這可跟我沒關系，我也是剛知道那里著火了?！?

壁爐的火光在兩人之間跳動。施密特這才發現自己一直看簡單了這個華人少年。

“三藩市，不加州很快就會抓到縱火的兇犯?！笔┟芴卦囂降?。

“那好呀，”唐威卻是一臉平靜，“如果政府有需要，我們唐人也會提供全部幫助?！?

“只是即便有了我們這些熱心市民的幫助，警察也很難抓到兇手吧，想想真是遺憾?！?

氣氛陷入到一種詭異的平靜，施密特拿起唐威推來的酒杯，

“但你要明白，即便你能讓加州的華人全部入籍，但距離他們有真正的投票權依舊很遠，你明白嗎？”

唐威卻似沒有聽見一樣，他舉起自己的酒杯，

“有人擔心半場開香檳，但我卻認為那是庸人自擾，我們中國人相信事在人為，你說呢，議員先生。”

施密特盯著他，眼睛微瞇，“你真是個魔鬼，唐威。“

“不，”唐威搖頭，“我只是個商人。”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袖口，“而且，比起魔鬼，您更應該擔心那些至今還睡在鐵軌下的冤魂。”

窗外，霧氣漸濃。施密特望著唐威離去的背影，手中的鑰匙深深陷入掌心。

他知道，從今晚開始，加州的游戲規則，已經徹底改變了。

......

回程的馬車碾過泥濘的小路，車輪濺起的水花在月光下閃爍如碎銀。

唐威靠在車廂內，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馬車忽然在拐角處停下。

“上來吧，萊恩醫生，”唐威掀開簾子，對著夜色中的人影說道。

車門打開，冷風灌入，萊恩醫生——那位‘恰好’代替史密斯醫生出診的年輕醫師——利落地跨進車廂，摘下金絲眼鏡，隨手擦了擦鏡片上的霧氣。

“如何？”唐威問。

“很順利，”萊恩醫生——或者說，唐威安插的醫生——從懷里掏出一小瓶藥劑，晃了晃，里面殘留的液體在月光下泛著淡淡的紅色。

“艾米麗小姐的‘猩紅熱’癥狀，明天就會消退?！?

唐威輕笑一聲，接過藥瓶，指尖摩挲著瓶身上細小的標簽——那是萊恩特制的藥劑，能讓人短時間內發熱、出疹，卻對身體無害。

“做戲做全套，不要讓癥狀這么快就好了?！?

萊恩醫生一愣，旋即笑道：“明白。施密特先生甚至沒懷疑為什么‘猩紅熱’會突然出現在家里——畢竟，他妻子當年確實死于這個病。”

唐威滿意地點頭，目光投向窗外。月光下，遠處的施密特莊園燈火漸熄，而楊帆和艾米麗，此刻應該正守在病床前，一個緊握著她的手，一個低聲訴說著誓言。

“施密特這種人，只有親眼見到女兒‘瀕死’，才會明白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

唐威淡淡道，“否則，他永遠只會用‘門當戶對’來衡量感情。”

萊恩醫生挑眉：“你不怕他事后發現？”

“發現又如何？”唐威輕笑，“到那時，他已經親口答應了他們的婚事，甚至把他女兒的手親自交給另一個男人?！?

馬車繼續前行，車輪碾過石板路的聲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所以，這就是你的計劃？”萊恩醫生問，“讓一個父親因為恐懼失去女兒，最終接受他曾經最厭惡的人？”

唐威沒有回答，只是微微閉目，

“未來，施密特先生會感謝我的。”

......

加州州長官邸的白色大理石立柱在晨光中泛著冷冽的光澤，寬闊的臺階上鋪著深紅色地毯，一直延伸到雕花銅門前。

官邸前的草坪上擠滿了記者，鎂光燈閃爍，照相機咔嚓作響。

空氣中彌漫著躁動的氣息，記者們交頭接耳，猜測著州長會提名哪位政壇老將出任勞工部長

——是穩健的工會領袖約翰遜？還是改革派的律師莫里斯？

九點整，銅門緩緩開啟。州長秘書手持燙金文書走到草坪前的石階，身后兩名騎警制服上的銀穗隨步伐晃動。

“州長閣下榮幸提名——”他故意停頓，掃視全場屏息的記者，“迪克·切尼先生出任勞工部長。”

全場瞬間嘩然。

迪克·切尼？那個整日流連于俱樂部和賽馬場的花花公子？那個除了姓氏顯赫外幾乎毫無建樹的紈绔子弟？

記者們面面相覷，隨即爆發出激烈的提問聲，質疑聲此起彼伏。

而在廣場邊緣，一輛低調的黑色馬車靜靜?？俊＼嚭熚⑾?，唐威的唇角勾起一抹幾不可察的笑意。

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迪克·切尼的確是個廢物，但很多時候，廢物要比聰明人要好用的多。

馬車內，唐威輕輕放下車簾，指尖摩挲著一份文件——那是迪克·切尼的‘就職承諾書’，上面白紙黑字寫著，他上任后的每一項政策，都必須先經過唐威的過目。

遠處，迪克·切尼正滿臉堆笑地接受記者采訪，夸夸其談著“勞工權益”和“加州未來”，渾然不覺自己只是一枚棋子。

唐威低笑一聲，對車夫淡淡道：“走吧，咱們該回舊金山了?！?

馬車緩緩駛離官邸，車輪碾過石板路的聲音淹沒在人群的喧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