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淺。

聽到這個名字從李自成的口中發出，李塵心驀地中一緊。

李青林身中劍毒，府邸中坐鎮的靈醫醫術不濟，必定會出府另尋靈醫，而瀝都府的秦和圣手只有妙手堂一家，李氏一族不比尋常世民，命金貴著。

為保萬無一失，妙手堂便是最好的選擇。

若李塵不想暴露“諜者”的身份，就必須在李青林診治痊愈前做手腳。

而眼下妙手堂，就成為了唯一的契機。

按照李塵的計劃，姜紅綾提前入瀝都府，化名上官淺，提前在妙手堂打點好后，便是在今日，跟隨柳老先生，進入李氏府邸，為李青林診斷。

可天下哪有那么順利的路！

現在李自成提起了上官淺這個名字。

他是否覺察到了什么？李塵不得而知。

“上官淺？”

李塵隨意將此名字念了一遍，蹙眉故作回憶，搖頭道，“我在瀝都府中并未聽過這號人物，司丞大人你知道的，我這號人，平時最喜流連秦樓楚館，煙花酒樓，至于這藥堂醫館之事，我卻沒什么興趣，不甚了解了。”

李塵打趣，“這不，今日在浮玉山上司丞大人還勸我，要我保重身子，不要去藥王堂買藥，要去妙手堂，瞧靈醫呢。”

“是么，那既是如此，掌門就有所不知了。”

李自成負手，跨過大堂，踱步到李塵身側，卻沒有瞧他，只將目光移到水榭外池塘中的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身上。

“這說來也怪，妙手堂師承靈醫仙術，柳老先生醫術一絕，素來是傳男不傳女，從未聽聞過門下招收了什么女門生。”

“這上官淺，仿佛是一夜之間冒出來的，我心生好奇，遣人去查，可偏偏這上官淺，在妙手堂與府衙所留下的醫案文書，都是全的，與靈樞臺比對，別無差錯，尋不出什么疏漏。”

李自成側目看向李塵，眼底帶著一抹危險的光，笑著問，“這就好像是有人刻意安排一般，李掌門，你覺得呢？”

乾元二十八年前，醫者一職從屬三教九流，各糜州縣藥堂醫館眾多，缺乏管束，魚龍混雜。

乾元二十八年妖患平定之后，官家意識到了仙戰中靈醫的重要性，由狴犴司增設“靈樞臺”，編纂相關神律，收入名冊，統一管治靈醫一職。所行靈醫，須得持有官家派發的資質度牒，并錄入案籍，余者，皆為左道之士。

當然，以姜紅綾步青玄鶴衣直使的身份，一夜之間，上書白玉京，安排好身份文碟，并不是什么難事。

宋氏在一旁聽著二人說話，當聽到上官淺這個名字，不由得秀眉一蹙，去歲有一些日子她身子不利索，經常去妙手堂求靈藥，她身為李氏一族夫人，一來二往的就與妙手堂熟路了起來，確實沒有在妙手堂見過什么女子堂醫。

所以當眼下聽見李自成提起上官淺這個陌生的名字的時候，宋氏就覺得此事不簡單。

她悄悄的打量了一眼李景行。李景行在商行里做掌舵的，打聽消息的門路多，自然對這瀝都府各處的風聲看得緊，可他也著實未曾聽過上官淺這個名字，不過對于上官氏，倒是有幾分耳熟，似是，曲陵江下游，金陵那邊的一個氏族？

李塵提壺倒酒，漫不經心道，“宗系傳康樂，精修學遠公，柳老先生年過花甲，愿將畢生所學闡揚光大，這是光前裕后的好事，左右沒什么壞處，若一味固步自封，那才是履常蹈故了”

酒水斟滿兩分半，李塵只手朝李自成遞上，“司丞大人日理萬機，瀝都府城大，這些不入眼的瑣事哪能是司丞大人顧得過來的？司丞大人，您，多慮了。”

“啪”的一聲，手中的那杯酒，被放置在了足案上。

“李掌門似乎很在意那位上官淺嘛。”

李自成捏起足案上那只斟滿兩分半的酒盞，卻不飲酒，在手中來回把弄，愉快道，“也罷，既然能做柳老先生的親傳子弟，想必是有幾分真本事的，定不是什么欺世盜名，以偽謗真之輩，有沒有真材實干，一試便知。”

李塵聞言，警覺的瞇起眼睛。

這個李自成，他當真是低估他了。

他不確定姜紅綾到底會幾分醫術，若是在這李氏府邸露了馬腳，這后果不堪設想。

“該死，這個老奸巨猾的老狐貍，心眼怎么這么多！”

李塵在心里忍不住吐槽！

他不清楚李自成究竟要做什么，可眼下也沒有什么辦法，只能夠順著他的話往下繼續說。

李塵波瀾不驚，笑著問，“哦，怎么個試法？司丞大人可是有何良策？”

“這倒是要勞煩掌門配合一下了。”

李塵蹙眉，心中一緊。

李自成抬眸看向堂首的李守仁，叉手一拜，“老祖恕罪，如今承虞身中劍毒，人在昏厥，既然柳老先生已經請來，我就退下照料事宜，請柳先生為承虞診治了。”

側目督向李塵，邀請道，“李掌門也一并請吧。”

李守仁拂袖起身，哈哈一笑，“準了，柳應秋與我是世交，當年老夫求他收幾位我族中子弟做入門學徒，這老東西，一個面子都不賣老夫，說什么都不肯就，沒想到啊，背著我，扭頭就收了一位女門生，有趣，有趣的很啊。”

“諸位一道去吧，我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能拜入柳應秋門下，這次就讓上官淺替承虞診治吧。”

“老祖請。”

眾人起身，行拜身禮，李守然走至身前，越過眾人，負手直起身子，從水榭里走了出去。

望著老祖那一身紫色燕居服逐漸消失的身影，李塵有時候在想，這李青林是倒了八輩子霉了。

他要是知曉這兩日發生的種種是非，會不會從床上蹦起來，怒罵，“老子踏馬還身中至毒，命在旦夕，病怏怏的躺在床上。你們倒好，這一幫人擱這兒聊天吃茶，勾心斗角搞這些，到底還讓不讓人活了！”

眾人移步，跟隨李守仁身后，走出水榭，朝李青林所居住的院落走去。

陰晦的天穹又深沉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