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怕提到你的傷心事，這幾年我從未問過你從前，如今你又要回到齊國，你可能向我說明緣由。”

玄澈抬眸看著江步月，很爽快的答應了：“那姐姐聽我講個故事吧。”

齊國皇帝下江南游玩，遇到了位滿腹詩書的才女，才女能歌善舞，隨性作詩，性格開朗明媚。見慣了循規蹈矩的宮廷美人，皇上立馬便被這樣一位別具一格的女子傾心。二人在江南游山玩水，看著美景品酒作詩，高談闊論，一起去江南各地巡查民情，皇上心胸寬廣，對百姓持有憐愛之心，微服私訪也沒一點架子，沒多久少女的心便也跟著沉淪，當皇上回宮時問她愿不愿同他一起回上京，少女毫不猶豫的同意了。

“皇宮哪里是什么好地方，到處是規矩爾虞我詐，我娘親不過是江南縣令之女，后宮舉目無親，無權無勢，沒多久便被欺辱被打壓。從我記事起我便未見娘親笑過，即便是對著我也只是強作歡顏，她每天寫字作畫，對著殿里的一草一木發呆。看起來與世無爭，我知道娘親不快樂，她被束縛在了這座牢籠中不得自在，她不在乎其他妃嬪娘娘的刁難挑釁，也不在乎我。”玄澈緩緩說著，將頭埋在了江步月懷里：“八歲那年，娘親抑郁成疾，藥石無醫，父皇動了好大的怒氣，若是救你來不娘親，就讓太醫院所有太醫陪葬。可這世間所事，豈是人能左右的，哪怕他是無所不能的天子，也不可以。娘親走后，父皇好長一段時間不愿見我，后宮的娘娘們便認為我被拋棄，派遣個小太監將我打昏，丟在了宮外。”

江步月聽得心驚，即便聯想到玄澈并非尋常人家的孩子，也沒想到過他竟是齊國的皇子，還遭遇了如此大的變故。

緩了半晌，她問道：“你從宮里憑空消失，皇帝沒有找過你嗎？”

“不知道，我被丟出宮時衣服被扒光，腿也被打斷了，身上沒有一點銀子，為了活下去我只能每日乞討，運氣好碰到個好心人能吃點好的，運氣不好兩天吃不上餿飯也是常有的事。”堂堂皇子淪落成街邊乞討的乞丐，這巨大的落差怕是個人都難以接受，可玄澈說的時候神情淡然，沒有絲毫埋怨，平靜的好像在敘說他人故事。她不由得心疼的摸了摸他的頭。

玄澈十分享受江步月的愛撫，笑道：“姐姐遇到我的時候我已經流浪兩年了，早已經習慣了，若不是姐姐出現，估計過不了多久我凍死在哪個犄角旮旯的地方，也無人在意。姐姐對我來說是天上的恩賜，給了我第二次生命的人。”

江步月心里既感動又心疼，“姐姐永遠不會丟下你的。”

她忽然又想到件事，說：“那我接你來苗疆你是十歲，兩三年過去，你今年……”

“十三了。”玄澈明晃晃的盯著她：“只比姐姐小了四歲。”

“當時你太瘦了，七八歲的樣子，沒想到也有十歲了。”江步月沒再繼續說下去，怕惹來玄澈傷心，拍拍玄澈大腿，示意他起來。

“先回趟苗疆吧。”

天色微亮，叢林四周傳來陣陣蟲鳴鳥啼，江步月來到苗疆城外，四下無人，她跪了下來，輕輕扣了三首。

既然她的離開可以換來家族平安，妹妹身體恢復健康，甚至還可能登上圣女之位，那她便是值得的。她會遵循阿爹阿娘念想，好好活下去。

經年一別，下次再來便不知是何時了。

江步月站起身來，抹了把眼淚，心里對家人做了告別，牽上玄澈的手，緩緩離開了。

苗疆到齊國大約需要一個月的路程，二人天為被地為席，欣賞著先前從未見過的美景良辰，嬉戲打鬧，日子過得倒也痛快。

回頭看到苗疆十萬大山，面前和未來是山水美景，江步月心里徒然松了口氣，壓了她那么久的石頭好像突然消失了。這些日笑容也便多了些，漸漸從失去師兄和家人的陰霾中走出來。

兩月后抵達齊國，一路奔波雖說好玩稀奇，不免也被曬黑了些，兩人瘦了大圈。

齊江步月問玄澈：“你要回上京嗎？”

玄澈握著江步月的手緊了緊，低了頭去，點點頭。

江步月嘆了口氣，反手握緊了玄澈的手：“我是你姐姐，對我又有何須隱瞞。”

從玄澈將過往說給她聽，她便隱隱有猜想，相識兩三年都未曾提過的過往，玄澈忽然對她傾心交談，一方面是為了安撫，另一面怕也是恨得，怨的。他想回到齊國，至于回到齊國做什么，不言而喻。

“姐姐，我只是有點怕，如今你我都已經沒有家了，突然讓你隨我來齊國，我怕你會覺得我是在利用你。”

江步月沒有回答，反問道：“那你是想利用我嗎？”

玄澈搖搖頭，鄭重道：“姐姐，只有你我站在高處，才不會任人欺負，我想和你一起。”

坐上人人向往的高位，他才可以為你娘親報仇，這世上在無人敢欺辱他，把他像扔垃圾一下隨意丟棄，也無人能左右他的生死，，他的命不再賤如螻蟻任人欺凌。

“你是什么時候有這種想法的？”

到了一間茶莊，江步月隨意選了個位置坐下，要了壺茶。

“姐姐去嬰湖之時。”玄澈躊躇道：“我偷偷問過大祭司，問了好多次，終于他不耐煩了，告訴我嬰湖危險異常，去的人十有八九回不來了。那一刻我很怕，我怕姐姐同大祭司說的那般。師父將我囚禁在房間，派了好多侍衛把手，我武功不好，偷溜不出去。姐姐不曉得那半月我日日度日如年，如何熬過來的。我想，或許我再強一些，姐姐與我的生死便不會隨意任人擺布。”

他握住江步月的手，很緊也很怕：“姐姐，沒關系的，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報不報仇都無所謂，我們去歸隱山林也好。”

江步月看了看他，想透過那雙真摯的眼里看到些別的東西，少年的雙眼深幽似潭，很沉很靜，好似沉寂了百年之久。

小二送上了茶水，玄澈忙給江步月倒了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