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德城。
申時,默苒站在默府門前,深呼吸一口氣。
她抬步進去那刻就見父親默啟東來回踱步,一副焦躁不安的樣子。
默苒上前行禮輕喚道:“父親,我回來了。”
默父默啟東聞言連忙上前抓著默苒手臂左看右看。
確認默苒沒受傷便道,“小苒,竹清說與你踏青時你不見了,她便立馬回來稟報于我了,可真是要急死你爹爹咯!”
默苒見父親明明心急如焚,說出來的話卻還故帶笑話,不由得一笑。
“父親,女兒愚笨,在山中與竹清妹妹散了,請父親原諒女兒沒能上山祭拜默家祖先。”
話落,她又朝默啟東行了一禮,低著頭不說話,模樣甚是乖巧。默啟東不由得心下一軟。
默啟東剛想開口說話,就見默竹清走過來行禮。
“見過父親,苒姐姐。”
“苒姐姐,都怪我,忘了你容易迷路還帶你去踏青。”
“苒姐姐能原諒竹清嗎?”
默竹清嘴上說著話,眼睛卻在暗自打量著默苒。
不等默苒回應,她連忙又出聲道。
“苒姐姐,你胳膊處怎的有血?莫不是回府途中遇到危險了?”
默苒看著默竹清裝作一副很擔心自己的樣子,在心底里默默翻了個白眼。
這時默啟東也注意到了,臉色瞬間擔憂起來。
“回來的途中,路過山腳下時瞧見老嬤嬤摔倒了,我于心不忍便將她扶回村中了。”
“父親,女兒無事,我會向祖母跟母親請罪的。”默苒繼續說道。
“為父會替你解決,你無需去請罪。”
“小苒啊,下次不可再胡鬧了,知道嗎?”
默啟東思考一瞬,覺得自己不夠嚴厲,連忙擺出一副嚴厲的樣子來。
“竹清,小苒,若是下次祭祖還跑出事胡鬧,家法處置!”默啟東皺眉語氣嚴肅道。
“是,父親。”默苒連忙應道。
“父親,竹清知錯了,”默竹清一臉無辜說道。
“父親,女兒先行回晚亭樓了。”默苒出聲說道。
默啟東聞言點頭回應。
“竹清妹妹,你隨我來,我有樣首飾要贈與你。”默苒微笑著對默竹清說道。
晚亭樓。
“苒姐姐,我怎好意思又拿你的東西。”
“你之前拿的還少嗎?我看你臉皮挺厚的。”默苒輕嗤一聲笑了。
“苒姐姐,你可是在怪我?我不是故意與你走散的。”
“你這樣說話真的很傷妹妹的心。”默竹清佯裝委屈道。
“默竹清,不覺得自己裝的很反胃嗎?姐姐我不屑與你爭,也不屑跟你繼續裝模作樣。”
“我是默家嫡女,你不過是個庶出的,以為暗地里耍些小把戲我不知道是嗎?”
“你太自以為是了。”
默竹清聞言神情瞬間崩裂,不敢相信曾經那個任自己拿捏的默苒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她猛的站起身來,欲抬手扇向默苒。
這時異變突生,默竹清的手被默苒抓住甩開,臉上傳來火辣辣的疼痛感。
默竹清滿臉不可置信,她竟然敢動手扇自己。
“你個賤人竟然敢打我!”默竹清捂臉大聲罵道。
“打你又怎樣?嗯?”
“你會后悔的,默苒!”默竹清惡狠狠的瞪著默苒,轉身跑出了晚亭樓。
如今的默苒與進谷曰山前的她判若兩人,渾身氣質冷冽,猶如地獄里爬出來索命的惡鬼,越想越令她毛骨悚然。
“嗤。”默苒嗤笑一聲,旋即想起前世默竹清的丫鬟小玥被她折磨至死。
這一世她知曉全貌斷不能讓悲劇重現,還有弟弟默瀾,她也一定要護住。
前世默瀾被默竹清按進池塘內,最后落得個癡傻兒的下場,那時的默瀾才五歲。
“默竹清,這一世就提前送你上路吧。”默苒微微一笑道。
默苒將沾有血漬的衣裙換下,穿上了一套水青色束腰勁裝。
“時光流轉,能再度與故人重逢,已是上天垂愛,默苒不敢再妄想其他,只求南宮無塵安康、喜樂。”
默苒雙膝跪地,面向天地行跪拜之禮。
前世的她并不信鬼神之說,只覺是無稽之談,但重生一事讓她不得不信。畢竟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世界充滿了未知。
翌日。
西巷舊街,青風酒莊。
“有勞掌柜了,一點心意,還望掌柜笑納。”默苒微微一笑道,旋即朝酒莊掌柜遞過錢袋子。
酒莊掌柜連忙伸手接過,拿在手中掂量幾下,份量不算輕,當即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神色。
“這件事我不希望有第三人知曉,當然了,掌柜的人品我自然是信得過的,不然我也不會將這五千兩黃金暫存你這。”
“若掌柜將事情辦穩妥,事后必有重謝。”
“好好好,姑娘您大可放心,包您滿意!”青風酒莊掌柜笑容燦爛道。
“姑娘您慢走嘞!”
默苒點頭,往錢莊去將這五千兩黃金折換成銀票,翻身上馬,往平縣趕去。
花溪城,平縣,地下暗市。
暗市,是桓朝未知的強大勢力之一,也是比較隱秘的地方。
是前世默苒同南宮無塵游厲時無意間發現的。
在地下暗市有錢也不是什么都能買到,講究一個緣字。
暗市有一個規矩,凡是進入暗市者皆要佩戴面具,不可在暗市行兇殺人,不可詢問物品來歷,違反者將永不得再入暗市,終其一生都會遭到暗市的追殺。
默苒拿出銀色半邊面具戴上,往暗市內走去。
昏暗的燈光下,各式各樣的攤位映入眼簾,攤位錯落有致,每一處攤位似乎都彌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詭譎與誘惑感。
默苒眼前的攤位,一位帶著黑色面具身著粗布的中年婦女,她身前的桌上擺放著一個個黑色木盒。
黑色木盒內隱約可見一抹幽綠色的光芒。
那是來自西域的劇毒紫斑蛇,其毒液足以在瞬息之間奪人性命。
因市面上比較罕見,其價格也非常昂貴。
默苒垂眸不做停留,徑直往牙行走去。
暗市大型牙行。
地下暗室內,巨大的牢籠里聚集著男女老少,老弱婦孺,甚至還有兩三歲的小娃娃。
“姑娘是來挑選婢女的?”中年男人問道。
“不是。”默苒言簡意賅回應道。
這時她注意到角落處站著一個約莫二十三四歲左右的男人。
他的容貌算是上好,劍眉星目,長相偏英氣,雖穿著破爛,但氣質這塊卻不似普通人。
他故意往角落靠攏,想必是不想讓人注意到他。
默苒面向中年男人,指著角落處的男人問道。
“他,多少價格?”
角落處的男人聞言,循著聲音來源處望來,抬眸看了一眼默苒,又瞬間斂下眸色。
“行雨,過來。”中年男人喊道。
行雨面無表情走向前來,面向默苒。
這行雨長相跟氣質絕非一般人,默苒心里想道。
“姑娘,他叫行雨,兩千七百兩白銀。”
默苒沒回應中年男人,而是朝行雨問道:“會武功?”
行雨點頭。
“我要你對我覺得絕對忠誠,不可易主,你若是不愿,我可以另選他人。”
“但你若是跟著我,且絕對忠心的前提下,我們可以是主仆,亦可以是'同伴'”默苒神色冰涼,語氣不急不慢道,壓迫感十足。
行雨單膝下跪,低頭道:“我愿意追隨您,主人。”
“這是兩千七百兩,將他的賣身契與賤奴籍給我。”
“好嘞,姑娘爽快。”中年男人笑著回應道,心中卻在想剛才應該將價錢喊高一些,這姑娘看著不像是缺錢的。
“行雨。”默苒喊道。
“主人,屬下在。”
“我喚你,你應一聲便是。”
“我說過,你對我絕對忠心的前提下,我們可以是'同伴'。”
“你無需喚我作主人,我不喜歡這個稱呼。”
“是。”行雨連忙回應道。
默苒將行雨帶回了寧德城。
抬手將面具摘下,露出她那不施粉黛卻清秀絕俗的容顏。
“我叫默苒,咳…你可以叫我老大。”默苒輕咳一聲掩飾尷尬。
“我會安排你住在西巷舊街那邊,沒有我的命令你切記不可擅自行動。”
“明白,老大。”行雨應道。
“接著,自己去買些藥材將身體養好,我可不需要一個身體有恙的同伴。”
默苒朝行雨拋去錢袋子。
“不要妄想耍些小聰明,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你若是背著我做些我不喜歡的事,我會殺了你。”默苒眼神凌厲的看著行雨說道。
“將身體養好,過段時間我要知道你的武功底蘊有沒有達到我想要的程度。”
行雨半跪地行禮道:“謝老大,行雨斷不會讓老大失望。”
默苒點頭,轉身離開。
行雨看著默苒逐漸遠去的背影發愣片刻,隨后緊握著掌心中的錢袋,分量不輕。
默苒雖看著十八九歲的模樣,其心智卻遠超她這個年齡該有的,她智慧又成熟,是個面冷心熱的人,但絕不是愚善之人。
“我能相信你嗎?”
“或許我已經相信你了…”行雨低頭喃喃道。
回想自己待在暗市那三年,從未吃過飽飯,受過的傷數不勝數。
他活得卑微,曾有人問他因何緣故成為賤奴,他不知如何作答,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成為賤奴,不知道自己一身武功如何習來,不知道自己是誰,他只知道自己叫行雨。
他也曾想過逃出暗市,但他能逃出去了,又能去哪里呢?
他無處可去,他沒有朋友也沒有親人。
身為賤奴,沒有人會善待他,他的存在就是多余的。
身為賤奴,性命可以任由他人踩踏,更別提尊嚴了,吃飽飯穿暖衣都是一種奢望。
人們常說,淪為賤奴的人都是做過傷天害理、十惡不赦之事,成為賤奴便是為他們犯下的過錯彌補贖罪。
他雖不知自己曾犯過什么錯事,但他總覺得自己不會做出有違人道,傷天害理之事。
他認為自己從暗市走出,無非是從地獄步入另一個深淵罷了。
但默苒不動聲色注意到自己身體有舊疾那一刻,他是震驚的,是無措的。
他沒想到有朝一日會有人正眼看待他,哪怕那人有利益圖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