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朝。

默苒站于屋內(nèi)，雙手緊緊握成拳頭，指尖因她太用力而泛白。

七年相伴，終究比不過一年前，裴胤救回來的池顏纓。

一年前，裴胤接了一道暗旨外出執(zhí)行密務(wù)，陰差陽錯下救回了奄奄一息的池顏纓。

那時的池顏纓一身白紗素衣羅裙，一顰一笑柔情似水，仿佛能包容世間一切不美好。

后來，救命之恩開始變質(zhì)……

……

“吱呀…”一聲門響，傳入默苒耳畔。

看來，這一天還是來了，不過早或晚的事罷了。

來人正是裴胤與池顏纓。

裴胤脖領(lǐng)處明顯的抓痕，池顏顏臉上還未褪下的潮紅，以及肩頸處那刺眼的吻痕。

兩人十指相扣，池顏纓將頭依偎在裴胤肩膀，那親密的動作仿佛在告訴她，剛才兩人發(fā)生了什么。

裴胤沒有進去屋內(nèi)，而是站在門外看著默苒。

他的眼神冰冷無情，沒有絲毫感情。

“默苒，我保了你七年平安，足夠了。”

裴胤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是重錘，狠狠的敲打在默苒的頭心。

“呵…”

“我早該明白的。”

默苒的聲音有些顫抖，她早就知道了答案。

半個時辰前，她前往裴胤居住的院中，看到了。

她親眼看著裴胤與池顏纓親密的擁抱在一起，看著裴胤一點點侵蝕池顏纓。

他一遍遍叫著池顏纓的名字，聲音溫柔低啞。

而回應他的是池顏纓一陣陣更加誘人的呻吟聲。

裴胤沒有回答默苒。

他眼中的柔情已全然被另一個身影占據(jù)。

默苒的心，此刻，徹徹底底的破碎了，她仿佛能聽到自己整顆心碎掉的聲音，無助而絕望。

默苒望著裴胤與池顏纓并肩離去的背影。

她的心如刀割。

池顏纓一身白色素雅衣裙，在夜色中更顯溫婉動人，她輕輕依偎在裴胤身旁。

那雙溫柔眼眸似乎能滴出水來，她的柔情似乎能融化世間所有的冰霜。

七年相伴，到頭來，居然他比不過相識一年的揚州瘦馬。

七年的共患難，還有當年裴胤的那句：“阿苒，你于我而言不是外人，是我此生最親近之人。”

“呵…”

可笑，自己竟連揚州瘦馬都不如嗎？

默苒緊握雙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一滴滴鮮血瞬間染紅地面，她好似感受不到疼痛般。

默苒的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她強忍著不讓淚水落下。

“揚州瘦馬又如何？”

“天下好男兒千千萬，我又不是非你裴胤不可。”

“在這世間，我默苒是獨一無二的，沒人能替代我。”

是啊，我又何苦與她比較呢，我有屬于自己的驕傲與自由。

而她，池顏纓，沒有。

……

默苒將多年前裴胤送他的素栩劍拿出。

她緊握著那柄素栩劍，劍身清冷，此刻照映著月光，顯得孤傲至極，如同她一般。

“過往種種，如同此劍。”

話落，她內(nèi)力瘋狂涌動，如江河決堤，聚集于劍尖之上。

只見那素栩劍瘋狂顫抖著，隨后爆發(fā)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聲。

剎那間，素栩劍在強大的內(nèi)力沖擊下化作兩段掉落在地，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裴胤，你我兩清了。”

默苒緩緩閉上眼睛，淚水無聲滑落著，與嘴角那抹苦笑交匯在一起。

“噗…”默苒猛的吐出一口血來。

她想起了南宮無塵。

七年前。

裴胤身著一襲白衣長袍，身姿挺拔，風姿卓絕。

他立身于京城最繁華的街道。

周圍是熙熙攘攘人群聲。

他們似乎都在等待著裴胤給六公主夙燁的答復。

“夙燁，我裴胤此生，非默苒不娶。”裴胤的聲音清晰而有力，穿透了熙熙攘攘的人群聲。

人群瞬間安靜了下來，他們沒有想到裴胤居然敢拒絕六公主夙燁的心意。

裴胤的話如同驚雷般，在夙燁心中瘋狂作響。

她臉色驟變，眼中閃過一抹難以察覺的陰鷙與狠辣。

夙燁緊握雙拳，鋒利的指甲劃破了她的掌心，她好像感覺不到疼痛一般。

因為那份疼痛遠不及她心中的嫉妒與不甘。

她發(fā)誓，定要將那默苒殺死，既然她得不到裴胤，那么，默苒也別想得到。

夙燁因愛生恨。

……

寧德城外。

默苒與南共無塵相互背靠背，面對著從四面八方涌出來的黑衣人。

“他們，是夙燁派來的殺手，是來殺我的。”

“無塵，你快走，別管我。”默苒神色焦急的朝南宮無塵說道。

“小爺我可不是丟下好友，自己跑的人。”南宮無塵嗤笑一聲回應默苒。

箭矢如雨般朝默苒襲來。

南宮無塵迅速反應過來，身形一動，將默苒護在身后。

他手中的長劍飛速旋轉(zhuǎn)著，竭力阻擋著每一只朝默苒襲來的箭。

但殺手眾多，幾支箭瞬間穿透了他單薄的身軀，深深扎入了他的胸膛。

就在這時，還有一波箭朝默苒襲來。

南宮無塵拼盡全力將默苒拉入懷中，以身擋箭。

鮮血瞬間染紅了他的衣襟。

鮮血如同泉水一般瘋狂涌出。

默苒見狀，殺紅了眼。

片刻之后，默苒拖著傷痕累累的身軀走向南宮無塵。

她連忙跪地將南宮無塵輕輕托起。

“無塵……無塵…你堅持住，你別離開我…”默苒哭著央求。

南宮無塵此刻臉色蒼白如紙，但他依舊堅持著，他怕再也見不到默苒了。

南宮無塵呼吸逐漸微弱。

他用盡全力擠出一抹溫柔而苦澀的笑容。

“小苒苒，我喜歡你…很久了，只是，一直不敢告訴你。”

“我可不比裴胤差，如若有下輩子，再見面時你能不能多看看我。”

“對不起，小苒苒，我不能陪你吃盡天下美食了。”

“我要食言了…”話落，南宮無塵伸出手想觸碰默苒的臉頰。

他從來沒有摸過默苒的臉。

可那伸到半空中的手，再也沒觸碰到他最心愛女子的臉頰。

默苒緊緊抱著南宮無塵逐漸失去溫度的身軀，鮮血染紅了她的雙手。

她的眼淚如同斷線的珍珠般落下。

……

這時，裴胤帶著一隊人馬匆匆趕來。

他臉色凝重，目光掃過遍地的尸體與鮮血，最終視線定格在默苒身上。

只見默苒跪坐在南宮無塵已無生氣的身軀旁。

忽然，默苒站起身來手持長劍對準裴胤。

她手中的長劍微微顫抖著，那雙猩紅的眼眸，此刻正燃燒著無盡的憤怒與悲痛。

“裴胤，你為什么！”

“你為什么要將我卷入這無休止的紛爭中！”

“你千不該萬不該……”

“你的一句承諾不僅害了我…也間接的害死了無塵！”

默苒的聲音嘶啞哽咽，大聲哭喊著，她每說一個字就好像從心底撕扯出來一般。

默然手中的長劍發(fā)出一陣陣寒光，直指裴胤的心口。

裴毅的臉色復雜難辨，既有震驚，也有痛苦。

他沒想到默苒會持劍對準自己。

裴胤緩緩向前一步，試圖靠近默苒，卻被她冰冷無情的聲音喝止住腳步。

“裴胤，你聽到了嗎？”

“我要你助我殺了夙燁，是她害死了無塵，而你，是導致整件事情發(fā)生的元兇！”

“你若做不到，你我永不相見。”

默苒的聲音格外冰冷，她的眼中沒有絲毫猶豫，只有決絕。

裴胤身形一頓，他緊抿著唇，沉默片刻。

“好，我答應你，阿苒，你把劍放下好嗎？”裴胤柔聲回應著默苒。

默苒聞言，緩緩放下手中佩劍，痛哭出聲。

“啊…啊啊……無塵＇他回不來了。”

………

記憶中與南宮無塵相處的一幕幕如走馬燈般飛速在默苒腦海中浮現(xiàn)。

默苒回想起南宮無塵當年為護住自己，不惜以身擋箭，最后身中數(shù)箭而亡。

那意氣風發(fā)的熱血少年郎為保護自己竟落得如此悲慘的下場。

默苒放聲痛哭，眼淚順著臉頰滴落，心口仿佛被千刀萬剮般疼痛。她悔恨，恨自己牽連了南宮無塵。

她抬手抹掉臉上的淚水，可眼中的淚水還是止不住從眼眶里涌出來，她眼里充滿了絕望。

默苒起身往院外走去，她漫無目的地走著，兩眼死寂無神，仿佛沒有任何感情的傀儡般。

京城。

夕陽如血，灑落在荒涼的墓碑上。

默苒身著一身紅衣勁裝，眼神空洞無神，身姿卻挺拔堅定的站在南宮無塵墓碑前。

南宮無塵最愛看她穿紅色的衣服。

她緩緩閉上雙眼，淚水無聲滑落著。

她深呼吸一口氣，似乎要將所有的痛苦與回憶都吸入胸膛之中

再睜眼時，默苒的眼神明亮而決絕。

“對不起。”

“無塵，下輩子不許再遇見我了，我不值得你這般情深以待。”

默苒毫不猶豫將毒藥斷卉散服下，不過片刻時間嘴角便溢出鮮血。

她緊緊抱著南宮無塵的墓碑，宛如當年他緊緊將默苒護入懷中那般。

“無塵。”默苒輕喚一聲后閉上雙眼。

藥效開始發(fā)作，猶如萬蟻啃噬血肉那般，她并不覺得疼痛，她只盼望黃泉路上能再見南宮無塵一眼，就一眼……

默苒死了，死在了南宮無塵墓碑前，嘴角掛著一抹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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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曰山。

她重生了，在谷曰山遇見裴胤前。

………

強烈的光輝照射在默苒清秀絕俗的臉上，刺眼的陽光使她眼睛有些酸澀疼痛。

她緩緩睜開雙眼。

而映入眼簾的一幕，使她的瞳孔驟然間放大。

她以為是自己死后出現(xiàn)的幻覺，直到她看到身旁躺著的糙漢，還有耳邊傳來的鳥叫聲。

“這是…谷曰山？”

“我這是…回來了么？”

默苒眼神瞬間堅定狠辣起來，她連忙站起身來，一腳踹向糙漢的下半身。

糙漢暈迷中吃痛悶哼了一聲。

前世在谷曰山時，默苒一時心軟沒有取他性命，從而給自己留下一大隱患。

而這隱患也間接害死了她最忠心的丫鬟，文瑩。

那時的糙漢受默竹清賄賂，潛入晚亭樓欲再次毀默苒名節(jié)。

丫鬟文瑩發(fā)覺他時，竟不顧危險拿木棍就往糙漢身上打下，可一個十五歲的小女孩如何能敵得過身體強壯有力的糙漢呢？

文瑩下身終身癱瘓，不能為人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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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瑩坐在湖邊，雙腿無力的垂掛著，她眼神空洞無神望著水面。

她緩緩從懷中掏出那塊早已泛黃的手帕。

那是她八歲被買入府中時小姐默苒送給她的，上面繡著并蒂蓮，寓意著不離不棄。

文瑩的手指輕輕摩擦過手帕上的每一針，每一線，眼眶中的淚水無聲的滑落著。

上面的每一針每一線，是默苒初學刺繡時繡的第一張手帕，針線雖然歪歪扭扭，但心意卻直率真誠。

文瑩嘴角掛上了一抹苦笑，她，認命了。

她從來不會后悔救下小姐。

如果能重來，她依然會選擇護住小姐。

若是沒有小姐，她八歲時就死了。

“小姐，對不起，我不能拖累你。”

“文瑩不能再陪伴你了，小姐保重。”她低聲呢喃著，眼中滿是不舍與決絕。

她用盡全力翻身落入湖中。

文瑩自知自己活著是個累贅，她不想拖累小姐，她已經(jīng)沒有活下去的欲望了，便趁默苒外出之時，投湖自盡。

默苒歸家時只看到了家丁們將文瑩尸身從湖中撈起。

從晚亭樓到荷花湖少說也要半個時辰，而文瑩是一步步爬過來的……

她不敢想象文瑩是如何一步步爬過來的。

思緒至此，默苒眼眸微深，殺意涌動，抄起石頭就往糙漢頭部猛砸。

糙漢頭顱瞬間鮮血淋漓，血肉模糊，腦漿還溢出些許，面上五官被砸的扭曲，不過片刻功夫便徹底沒了呼吸。

她似是殺紅眼般，搬來十幾斤重的石頭，高高舉起往糙漢大腿中間猛的砸下。

“罪不可赦，你該死。”

“前世種種，我要你們百倍奉還！”

“這次，我不要再讓前世的悲重現(xiàn)。”

默苒眼神堅定，雙拳緊握，轉(zhuǎn)身離去。

她特意繞開竹林往山腳下走去，前世她便是路過竹林遇見裴胤，將其救下，這次她不想再看到他。

“救我，我可以答應你一個條件。”

裴胤的聲音傳入耳畔，終究還是逃不過嗎…

前世的默苒救他性命，他承諾教默苒習武，贈她素栩劍，最后兩人日久生情。

她自是了解裴胤，他唯利是圖，利益至上，而裴胤卻偏偏最討厭與他一樣的人。

默苒聞言身體僵硬片刻，眼眸中閃過殺意，卻在下一刻消失不見。

“我要五千兩黃金。”默苒語氣極其冷淡道。

裴胤心道果然如此：“嗯，過來扶我。”

默苒眼中露出厭惡嫌棄之色，在裴胤看過來時瞬間斂下。

她上前將裴胤扶起，一路上沉默不語。

約莫一個時辰后。

默苒看到山腳下停著馬車，車邊正站著一個娃娃臉男人，便知道是柳元。

裴胤：“你叫什么名字？”

“后日，將五千兩黃金送至寧德城西巷舊街青風酒莊即可，屆時我自會派人來取。”

“告辭。”默苒神情冷漠，語氣疏離道。

她要將這五千兩黃金用來培養(yǎng)一支屬于自己的勢力。

她并不想跟裴胤有過多接觸，轉(zhuǎn)身便離開，她心里到底還是恨裴胤的，但她更恨自己。

“柳元，派人去查查她的底細。”

“是，首輔！”柳元語氣恭敬應道。

裴胤望著默苒走遠的背影，眸色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