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塵的意識漸漸模糊。

他看到自己的血噴得很高很高，普慧和尚瞪大了雙眼。

“不，你不能死！徒兒，你不能死，你還要替為師坐蓮臺！”

他不復以往的鎮定，而那佛堂之上的怪物則尖叫出聲。

血淚順著他的眼角流出，繡金絲線的袈裟隨風飄動，里面的五臟六腑跟著顫動。

蘇塵嘴角含笑。

“死？我怎么會死？若那妙玄道人想讓我死，我活不到今天。”

妙玄不會讓自己死的，蘇塵非常篤定。

“嗬嗬----嗬嗬----”

蘇塵仰起頭，血液灌入他的喉管，他雙眼充血，他的視線變成了紅色。

只見佛堂的頂部裂開，紅木碎瓦一點點脫落，露出里面蠕動的血肉。

那是一張張人臉組成的肉墻，人臉如水中落葉飄動，他們的臉上有怒，有懼，有驚。

“徒兒啊！你真懂為師。”

妙玄道人的聲音在蘇塵耳邊響起。

但蘇塵只能用“嗬嗬”回應他，他跪在地上，而此時，頭頂的人臉還是往下掉落。

如一滴滴雨滴，每一滴雨滴前面都是一張人臉，后面則跟著裸露在外的五臟六腑，尾部是一根長長的腸子。

妙玄道人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在蘇塵旁邊，他眉目含笑，拿出一瓶不知道什么東西。

打開瓶子后，里面跑出來一團蠕動的肉色黏液。

妙玄道人伸出兩指頭，挖出那團肉色黏液，給蘇塵的傷口抹上，心疼道：

“乖徒兒哦，何必用這種辦法逼為師出來呢？”

“下次喊為師的名字，為師就出來救你，下次別用刀抹脖子，為師的觀音土可不對了。”

那團肉色黏液涂抹在蘇塵的傷口上，傷口瞬間不再流血，肉色黏液長出一密密麻麻的觸手，如同細小的茸毛。

蘇塵的傷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此時的慧能和尚渾身掛滿了臉，那些臉用它們裸露在外的腸子捆住了慧能和尚。

慧能和尚舉步維艱地朝蘇塵走著，三個嘴巴同時一張一合。

“那是我的徒兒....那是我的徒兒.....”

蘇塵咳出一大灘血，他抬頭看著朝他走來的慧能和尚。

幾乎一瞬間，慧能和尚周身人臉同時發出尖叫，眼角不斷往外滲出血淚。

慧能和尚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萎靡，血肉溶解，露出白森森的骨骼。

接著是骨骼溶解，五臟六腑全靠一層透明的薄膜托著。

與蓮臺上的怪人一模一樣。

最后五臟六腑散落一地，只剩下一張絕望的臉。

“他....他怎么了？又是幻術？”

蘇塵緩緩起身。

他已經有些分不清眼前的是幻術還是現實。

妙玄道人并沒有回蘇塵這個問題，他瞇眼一笑：

“徒兒啊！可愿隨為師成仙？”

蘇塵一怔。

“變成空山那不人不鬼的模樣嗎？”

妙玄道人看向從方才便一直不動彈的靜緣和尚。

此時他們臉上浮出一個個肉疙瘩，雙眼發紅如野獸。

“自然不是，空山是空山，你是你。”

“外面世界紛繁復雜，若是實力不濟，為師可以救你，但你的那些朋友，就很難咯。”

蘇塵攥緊拳頭，看著地上漸漸失去生機的慧能。

他的腦袋已經順著五臟六腑流到自己面前，四只眼珠子同時看向自己，嘴巴一張一合。

“徒...兒...坐蓮臺....”

蘇塵渾身每個毛孔都在顫抖。

他看著妙玄道人：

“修了末流法，容易得癔癥，這不是你告訴我的嗎？”

妙玄道人輕輕一笑：

“確實是貧道告訴你的。”

蘇塵咬牙道：

“所以，自始至終，觀魚就是你！你就是觀魚！”

“所謂殺妙玄，不過是你自導自演的把戲！”

以前他還不太肯定，但是現在，他已經能篤定。

這一切都是妙玄道人主導的！

什么蜉縣，什么捕風郎，都是妙玄道人的陰謀罷了。

也許觀魚道人早在十年前就已經死了。

妙玄道人嘆了口氣。

“徒兒啊，何必那般較真呢？”

“就算知道真相那又如何，為師是不會害你的。”

蘇塵看向靜緣這群和尚，又看著徹底斷氣的慧能。

最后看向蓮臺上的那個怪人，此時他整張臉已經干癟下去。

看起來也快要死了。

走出青縣之后，他遇到的怪事一樁接著一樁。

原本來到這個世界十八年，他已經接受了歸墟這種存在。

但是現在，眼前發生的事情，已經和他以前的認知背離。

亂！

好亂！

蘇塵回想這一路，一直處于被動。

他的刀法，因為自己的體力不夠，進展有限。

他一直想成為武人。

可是，阿爺為了讓他成為武人，被烈刀門的人當猴子一樣戲弄。

從軍也好，加入門派也好。

都不是他想要的。

那樣只會死得更快，他不想死，一直想活著。

可是，他實力不夠啊！

他一直很被動，為了不被滅口殺死張金一家，為了逃出青縣苦苦布局，最后險些被宋玄殺死，若不是因為柳殷紅有良知，他難逃一死。

而后又被妙玄擄到妙玄觀，經歷的事情真真假假分不清楚。

現在又莫名其妙成了成仙觀的掌門，這死和尚又要自己坐蓮臺！

好！

成仙是吧！

那就成仙！

變成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又如何？

神志不清又如何？

只要能活著就行。

“成仙！成給你看！”

蘇塵棄了刀，跪在妙玄道人身前，一頭磕在他面前。

“砰”的一聲，額頭磕出了血。

“師尊在上，請授予徒兒成仙之法！”

妙玄道人仰天長笑。

“看到了嗎？”

“都看到了嗎？”

“我妙玄有徒兒了！我妙玄有徒兒了！”

他手掌一翻，手中多了一個肉色的小球。

上面有著模糊的五官。

那是蘇塵殺死空山之時，從空山道人身體掉落的。

“來！徒兒，將它嚼了咽下去。”

“咽下去后，你我師徒，便都是仙人。”

蘇塵接過那個肉色小球，上面的模糊五官還在抖動，看起來掙扎無比。

原來妙玄一直知道這東西在他身上。

“師父，此物到底為何物？”

他問道。

妙玄道人瞇眼一笑。

“這個是你大師兄的內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