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國學智慧與行為金融學
- 付春林 潘鑫
- 5606字
- 2024-08-26 14:54:23
二、國學的流派
自然科學類別雖多,但是流派較少,國學則恰恰相反。國學以古籍為研究的對象,文字主要是繁體字,比較艱深,也難以避免地會有一些錯漏之處。研究者不可能找尋到書籍的原作者進行質疑,只能按照自己的理解來進行解釋,由于解釋的不同,就產生了不同的國學流派。我們談論國學,如果不弄明白它的派別之分,就將會產生無所適從的感覺。不過,也并非是所有的國學都講派別,歷史學類和一些較為零碎的學問是無需講求派別的。一般來說,我們是將古今學者爭辯的焦點問題作為流派劃分的依據,將國學劃分為經學派別、哲學派別和文學派別進行討論的。
1.經學派別
“六經皆史也。”國學的內核是經學,近些年來的國學研究熱潮,使經學成為研究的重點。學界在經學研究方面較為重視典籍和代表人物的研究,并且已經取得了較多的成果,不過對一些全局性問題的研究,目前還是處于邊緣狀態。如對于經學的分期和分派問題的研究,相關論述較少,但這確實是把握經學派別發展邏輯的重要依據。
在經學研究史上,經學分派的問題最早出現在漢代。東漢許慎的《五經異義》中,將今文經學和古文經學分為兩大派別。魏晉時期的王學與鄭學的分別,宋明時期的程朱理學和王陸心學的分別,這些都具有經學分派的意義。真正有意識地進行經學派別的區分,始于清代《四庫全書》的編撰。《四庫全書提要·經部·總序》將經學分為漢學和宋學兩大流派,是為“兩派說”。康有為將宋學、漢學視為劉歆之學的支流,將其與孔孟之學進行區分,實際上也是“兩派說”。劉師培在《經學教科書·序例》中將經學分為兩漢、三國至隋唐、宋元明、近代儒家四派,是為“四派說”。此外,還有將漢學、宋學、清學劃分為三派的“三派說”,此說的代表人物是章太炎。相對來講,“三派說”與經學發展的實際最為符合。周予同在《中國經史講義》中將經學分為漢學、宋學和以梁啟超為啟蒙者的新史學,此種分類將史學納入經學的派別劃分,顯然并不穩妥。對于經學的分期問題,周予同在《中國經史講義》中贊同劉師培的“四期說”,《四庫全書》中持有的是“六期說”,此外還有“十期說”,等等。就經學自身的發展來講,不同時期的經學必然會具有所處時代的特征,這也是經學分派重要的依據。所以說,經學的分期和分派是統一的。
經學作為一門訓釋儒家典籍的學問,其發展的歷史就是典籍訓釋的歷史,無論是經學的分期也好,還是經學的分派也罷,都需要從訓釋歷史的變化方面予以把握。基于此,我們可以將經學分為三派(期),即:(1)漢唐時期,以訓釋五經為主的學派,主要是從五經中尋求封建君主專制制度的理論依據,其中較具代表性的成果是孔穎達的《五經正義》。從經學分派來說,屬于五經學派,包括的小派別主要有漢代的今文經學、古文經學、綜合今古文的鄭學、魏晉時的王學等。(2)宋明時期,以訓釋四書為主的學派,主要是對《大學》《中庸》《論語》《孟子》中的道德倫理、個人修養、心性、天理等進行討論,其中較具代表性的成果是朱熹的《四書章句集注》。從經學分派來說,屬于四書學派,主要包括程朱學派和陸王學派等。(3)清代,以《爾雅》《說文》為考據對象的學派,其以考證經典文字的形和聲為重點,重視文字訓詁方面的成就,其中較具代表性的成果是段玉裁的《說文解字注》。從經學分派來說,屬于《爾雅》學派,主要包括以戴震為代表的皖派和以惠氏為代表的吳派。
總體來講,經學派別早期是以“外王”為主,中期是以“內圣”為主,后期則是以“文字訓詁”為主。值得一提的是,經學晚期派別重視文字訓詁和典章制度的考證,使得音韻、史學、天文學、地理學、金石學等分科不斷出現,這也是對經學性質和方向的否定。
2.哲學派別
在國學范疇中,討論哲學的以子部為最多。經部雖然有部分內容與哲學有關,但大多數是為了其他一些目的而討論的。例如,《易經》表面上與哲學相關,實際上是古代社會學;《論語》半為“倫理道德學”,半為哲學理論。陰陽家、縱橫家、農家和雜家等,都與哲學沒多大關系。而與哲學關系最大的,要數儒家和道家,其次是墨家、法家和名家。《韓非子·顯學篇》認為,“儒分為八”,有所謂顏氏之儒。道家代表人物莊子記載孔子和顏回的談論較多,由此可見,道家與儒家的淵源較深。莊子的主張是“自由”“平等”,而“自由平等”也見諸佛經。“自由”在佛經中稱為“自在”。莊子《逍遙游》《齊物論》中詳細闡發了“自由平等”的主張,認為“以不平平,其平也不平”。莊子的“無我”主張也與佛法有共通之處,并且與儒家“毋我”“克己復禮”也相同,就是將“小我”融入“大我”之中的意思,不過孟子和荀子并未悟及于此。
魏晉南北朝時期,社會動蕩不安,所以厭世主義應運而生。儒家陳舊迂腐的言論為多數文士所厭棄。著名的“竹林七賢”就主張“非堯舜,薄湯武”。不過,七賢中只有何晏、王弼的主張含有哲學的意味,如“圣人無情”“圣人茂于人者神明,同于人者五情”等。同期的《弘明集》主要宣揚佛法,但多取佛法與老莊相互印證之處,所以比較流行。隋唐時期,社會比較安定,講哲學理論的只有佛家,與儒家已不相容。文人才子中,研究哲學較著名的是韓愈、柳宗元和李翱。韓愈《原道》一文主要是對佛老之學的駁斥。柳宗元認為,天是無知的。李翱《復性篇》認為,“齋戒其心,未離乎情;知本無所思,則動靜皆離”,這種認知與佛家相近。北宋自周敦頤開始,出現哲理的新境界,其所著《太極圖說》《周子通書》的根源是佛教,但表相是儒家。“二程”(程顥、程頤)師從周敦頤,秉持“內外兩忘”的見解。南宋“永嘉派”繼承了“二程”之學,專論時政。朱熹主張“默坐證心,體認天理”。陸九淵與朱熹的主張相反,他認為“六經注我,我不注六經”,主張一切出于自心。陸的學說盛行于江西、浙西兩地,朱的學說在福建、浙東兩地較為流行。
元代,陸派名儒首推吳澄,但其見解不高;朱派名儒首推金履祥,但其立論較為平庸。明初,朱派學者宋濂博覽群書,但是對于“經”“理”均無特別見解;“陸派”此期已然散漫,不成派別。明代永樂朝之后,學者在哲學理論上的研究各有成就,不同于朱陸。王陽明最初研究道家,后來隨著交往名士的變化,見解也發生了較大的改變。《傳習錄》是王陽明的代表作,他主張“致良知”,認為要“知行合一”。呂經野的主張與朱熹相近,立言平正,當時也得到許多文人士子的信仰。清代的理學并無可論之處,較為著名的大儒是顏元和戴震。顏元主張“不騖虛聲”,戴震主張“功利主義”,反對宋代“存天理,滅人欲”。
總的來說,哲學派別可以分為宋以來哲學、古代九流之學、印傳佛教、歐西哲學四類。歐西哲學注重唯心理論,并不是學問。宋明之際學者的哲學理論,雖然也是口頭表達,但注重知行合一的也有不少,所以與歐西哲學不同。佛教理論與九流之學并駕齊驅,均對宋明之際學者啟發較多,所以說研究哲學,從宋代入手是非常適合的。
3.文學派別
劉勰在《文心雕龍》中說:“今之常言,有文有筆,以為無韻者筆也,有韻者文。”范曄在《后漢書》中說:“文患其事盡于形,情急于藻,義牽其旨,韻移其意。……手筆差易,文不拘韻故也。”由此可見,文學可分為有韻和無韻兩種,有韻的稱為“詩”,無韻的稱為“文”。古代所說的文章,并不是專門指稱文學,而是泛指“禮”“樂”。隨著社會不斷發展,文章所指稱的范圍也逐漸地縮減,最后就專指文學了。
首先,談談無韻文。相對于有韻文而言,這類在文學中所占的比例較重。我們一般談論文學,指的多是集部,不包含經、史、子部。但是也有例外,如莊子《齊物論》、賈誼《過秦論》等,雖然屬于子部,但依然是文學談論的范疇。晉代的名士喜好談論名理,“論說”這種文體就較為流行。另外,官制、儀注、刑法、樂律、書目之類的“數典之文”,與算數、工程、農事、醫術、地志之類的“習藝之文”,雖然并不屬于集部,但是文采斐然,也應納入文學之中。
西漢一代,賈誼、司馬遷、司馬相如、揚雄和劉向等都被后世稱為“文人”,但是《漢書》中并未稱他們為“文人”,這主要是因為西漢所謂“文人”不是專指做文章的人,而是指學識淵博、為時人所推崇的人。東漢班彪著《王命論》、班固著《兩都賦》,他們都是當時著名的文人,不過東漢經學大家鄭玄的文采比這些文人都要好,卻又不被稱為文人,這就有些讓人疑惑了。總的來說,西漢和東漢時期,文人并沒有分派別,后人也沒有給他們分派別。
三國時期,“三曹”的文名較高,曹操以《詔令》著稱,曹丕以《典論》著稱,曹植以《求自試表》著稱。不過,其受到人們的普遍推崇,主要還是由于他們的詩作。陸家父子均有文名,其中陸機較著名,他開啟了晉代文學的先河,文風從漢代的壯美,一變而為柔美。潘岳雖然和陸機并稱為“潘陸”,但是文名始終不如陸機顯著。東晉駢文較為著稱,之后南北朝時期的傅亮駢體文寫得特別好,但又比不上陸機舒卷自如,其后的任昉、沈約之流,以至徐、庾之流,每況愈下,文章氣象不復雅淡。總的來說,南北朝時期,文人也沒有分派別,有的只是更推崇哪位文學家的區別。
隋唐時期的文章,并無太多可取之處。唐初的駢散文以楊炯為代表,輕清之氣尚存。中唐之后,文人模仿司馬相如氣象的漸多,此后,韓愈、柳宗元、劉禹錫、呂溫,都以文名。四人中以韓、柳二人最喜造詞,他們是主張詞必己出的。唐代駢體文首推李商隱,經演變為后代的“四六體”。宋代蘇軾認為,韓愈是“文起八代之衰”的,認為韓愈重振了晉漢文風。北宋文人中,以歐陽修、“三蘇”、曾鞏、王安石最為著名。歐陽修著有《新唐書》,以四六體著稱,但是他的才氣不如韓愈。明代人所稱道的“唐宋八大家”,在文體上并不相類似,唐文主剛,宋文主柔。南宋文章格調特別爛俗,是科舉文章的開端,這在蘇東坡的文章中已稍有顯露,到了明初宋濂的臺閣體就完全顯現出來了。宋代不以文名著稱于世但是文章寫得較好的,有劉敞、司馬光等人。明代文壇上分為“前七子”和“后七子”,以李夢陽為代表的“前七子”厭惡“臺閣體”的文章,以王世貞為代表的“后七子”自謂得秦漢文氣。他們的學問文風都遠遠不及韓愈、蘇軾等人,被后代的人稱為“偽學”。歸有光師承歐陽修、曾鞏二人,其學問文風居于“偽體”之上,開啟了桐城派的先河。在他之后,有方苞、姚鼐、劉大櫆也出自桐城,自成一派,氣度精工,講求格律,被視為文章正宗。傳到顧炎武,作有《救文》一文,精工的格式規模已然確立。陽湖派以惲敬、張惠言為代表,他們原來也師從桐城派,卻嫉惡桐城派,所以自成一派,但該派流傳不如桐城派久遠。曾國藩并不是桐城人,但由于他的聲名顯著,所以桐城派就將他強行歸入其中。
其次,談談有韻文。有韻文主要就是指“詩”,其他的如“箴”“銘”“祭文”等有有韻的,也有無韻的,有韻的可歸于詩,無韻的可歸于文。《周禮·春官》稱六詩,就是風、賦、比、興、雅、頌。《詩經》中的《風》《雅》《頌》較為世人所稱道,至戰國時期,屈原、孫卿均以賦聞名,屈原的《離騷》《天問》、孫卿的《賦》《成相》,都是流傳千古的名篇。后世談到賦,大多出自屈原。漢代賈誼、司馬相如、枚乘、東方朔、劉向等都脫胎于屈原、宋玉。到了漢代,漢高祖《大風歌》、項羽《垓下歌》等,可說是獨創的詩。此后,西漢的《古詩十九首》成為五言詩的濫觴。漢代四言詩也有,但作詩者才氣不足,流傳下來的較少。東漢一代,并沒有著名的詩家,較出名的如班固,在詩作方面亦無太過人之處。曹操父子的詩作承繼了《古詩十九首》的風格,尤其是曹操的四言詩,獨具氣魄,曹丕和曹植的詩,也各有所長,同期的劉楨等人無法與他們并駕齊驅。鐘嶸《詩品》中說,“三曹”詩作是“在心為志,發言為詩”,認為他們的詩作發乎性情,無字不佳。曹氏父子之后,阮籍的《詠懷詩》著稱于世,《詩品》認為,阮籍的詩是“出于《離騷》”,但并不如曹植的詩酣暢淋漓。
晉初左思的《詠史》《招隱》自成一派,其文思不下于潘、陸,但由于出身較低,所以在《詩品》中被置于潘、陸之下。東晉的詩傾向于清談,如孫綽《天臺山賦》,并沒有詩的氣象。不過劉琨的《扶風歌》等篇確有可取之處。陶淵明的詩雖比不上古人,但依然是“隱逸詩”之首,專以寫景見長,獨樹一幟。陶淵明之后,謝靈運、顏延之的詩作也得到世人的推崇。《詩品》認為,謝靈運的詩是“初出芙蓉”,而顏延之的詩是“鏤金錯彩”。此外,謝朓的詩作比較清新自然,與陶淵明不相上下。南朝梁的詩家首推沈約,他開創了律詩的先河;南朝宋的詩家首推鮑照;南朝齊的詩家首推江淹。北朝詩家已不可查考,但《木蘭詩》語言高超。隋代楊素的詩作很好,與劉琨不相上下。彼時文人喜好用典故,而楊素不愛雕琢,所以能夠獨樹一幟。唐代初年,唐太宗和魏征的詩作,上承南北朝詩風。“初唐四杰”的詩作漸漸出現律詩的氣味,但那時并沒有七言律詩,只有五言律詩。這個時期成就較高的是沈佺期、宋之問,他們的詩作氣魄較大。唐代七言古詩作得好的,首推李白、崔顥,蒼蒼茫茫,無所拘忌。王維、孟浩然、張九齡等人的作品以描寫風景為主,意趣平淡。杜甫的排律成就較高,他與李白并稱“李杜”,是盛唐詩壇中耀眼的“雙子星”。韓愈、柳宗元的詩作或歸于佶屈聱牙,或歸于平淡無味,遠不及他們的文章作品。元稹、白居易的詩,平易近人,具有《小雅》的風味。晚唐溫庭筠、李義山兩家喜愛對仗,開啟宋代的詩壇風氣,尤其體現在“西昆體”的詩歌上。宋初,歐陽修和梅堯臣反對“西昆體”,不過歐陽修對奇異的詩句較為偏好,而梅堯臣的詩則是開了考古的源頭,但是他的詩與古人的詠古詩有所不同。總體來說,宋代文人的詩作,是合“好對仗、引奇字、考據”三點而成。蘇軾的詩,引入了佛典之理;王安石的詩,注重格律,但是在氣象格局方面顯得較為狹小。南宋陸游上乘北宋詩風,但是范成大和劉后村自有氣度,顯得與眾不同。黃庭堅上學老杜,開場兩句必是對仗,開“江西詩派”的先河。元、明、清三代的詩壇較為衰微,并沒有特別出彩的詩人。王士禛、朱彝尊的詩用典過多,翁方綱則是以考據入詩,洪亮吉偏好于運用對仗的手法,更是不成為詩。詩到了清朝末年,逐漸發展成近代的白話詩,已經不講求用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