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波做了一個悠長的夢,夢里正是初夏時節,父親還健在。
母親林氏腳步輕盈地走進廂房,手里捧著兩枝新摘的荷花,笑盈盈道:“夫君你看這花多美,像不像咱們的兩個女兒。”
父親楚長河正在給書頁做批注,抬眸一笑,毫不謙虛道:“我女兒比花還好看。”
林氏把荷花插在窗前的玉瓶中,美滋滋道:“是呢,沒有兒子又如何,我女兒聰慧伶俐,將來把書坊交給她經營也是一樣。”
夢里的畫面溫馨至極,母親年輕美麗,父親溫文爾雅,兩人說笑之際,一個梳著雙髻的小女郎蹦蹦跳跳從外面進來,奶聲奶氣地說:“阿娘,我要和姐姐出去玩。”
母親柔聲道:“讓阿爹帶你出去,姐姐在念書。”
不記得父親說了句什么,她突然就醒了,撩開藕荷色的床帳,一抹微光從外面透進來。
窗外天色蒙蒙,正是她平時一貫起床的時間。蓮波披衣起身,坐到梳妝臺前的秀墩上,悵然若失地拿起梳子。她如今只能在夢里見到父親和妹妹。
洪英七年的上元節,父親帶著妹妹溪客去看燈,走到明月橋下,突然從橋底的船上竄出來兩個蒙面歹人搶走了妹妹。
父親不會鳧水,但救女心切,不管不顧地跳入河中,沒追上賊人的船,還差點被淹死。隨后歹人送信要挾錢財,父親送去五千兩贖金,卻未見歹人送妹妹回來,風寒未愈加上急火攻心,沒幾日便撒手人寰。
林氏四處尋訪女兒下落,一晃十四年過去,溪客杳無音訊。林氏思女心切,身體一日不如一日,眼看已有油盡燈枯之勢。蓮波不得不每日回娘家一趟,照顧林氏外加打理書坊生意,惹得婆婆王氏怨聲載道。
宿在隔間的婢女柳鶯見蓮波房內亮了燈,知曉她已經起床,把備好的熱水青鹽送進來。
蓮波盥洗完畢,正準備去給王氏請安,使女阿尤從外間急匆匆進來,稟道:“娘子,親家太太派人來請,說有要緊事請娘子速回書坊一趟。”
蓮波心口猛地一跳,忙問:“是太太身體不適嗎?”
林氏素來禮節周全,自從她嫁入高家,從未在大清早天未亮就派人過來傳話,昨夜她剛剛夢到父母,今早就接到母親消息,不由心里發緊,有種不妙的預感。
阿尤搖頭:“來人只說有要緊事,未曾提及太太身體不適。”
蓮波吩咐道:“你去告訴夫人,就說我有急事回書坊一趟。”
言下之意,夫君高云升那邊就不必去說了。高云升是縣衙捕頭,臨近年關公務繁忙,時常半夜才回來。他素來對蓮波體貼,知曉妻子每日要早起服侍母親,又要打理書坊之事,十分辛苦,是以從衙門回晚了便直接歇在書房,不去打擾她。
蓮波帶著柳鶯急匆匆出了大門,一仰頭發現天上竟然飄著細雪。她心急如焚,生怕雪下大了耽誤行路,還好,這場微雪,還未等她趕到書坊已經停了。
柳鶯上前叩開書坊大門,蓮波一路疾行穿過店鋪,走進后院,見到母親林氏安然無恙地坐在堂屋的椅子上,剛要松口氣,再一看林氏的腳上纏著厚厚的棉布套,頓時心里一沉。
她上前兩步,捧起林氏的腳,一看布套隱隱滲出血來,驚道:“母親上了青天塔?”
林氏臉色蒼白,兩眼卻因興奮激動而熠熠放光:“對,我昨日上了青天塔。”
青天塔位于城郊一處高坡之上,相傳前朝有位修仙之人,在此羽化登仙。因位置偏僻,又年久失修,平素人煙罕至。不知何時起,坊間突然流傳起一個傳聞,說青天塔羽化登仙的那位神仙,托夢與百姓,有冤屈不能被世間公正判決者,可上塔投仙人狀,由仙人公斷,伸張正義。
消息傳得神乎其神,有人抱著試試看的想法登臨青天塔,卻赫然發現青天塔的最后一層沒有木梯,只有十八塊鐵釘板!那十八道釘板自然嚇退了無數人,直到有個名叫招娣的女子為了證明寡母的清白,踏過鐵釘板登上塔頂,投了仙人狀。
三日后,仙人留下信箋,將殺人者姓名寫在紙上。竟是招娣的二叔。
知縣宋鵬飛半信半疑抓了人,仔細一審二叔竟真是兇手!案情真相并非招娣之母怕奸情暴露而除掉奸夫殺人滅口,而是招娣二叔為霸占家產設計陷害寡嫂。
其后數月,陸陸續續又有七人,登塔告狀,竟一一得以申冤報仇。于是青天塔仙人狀的名聲傳遍了整個幽城。也有人投機取巧,不愿腳踏釘板,受傷流血,隨身帶了木板登塔頂投仙人狀。
仙人洞察秋毫,置之不理,只有那些以血自證冤屈的人,才會得到仙人的公斷。
蓮波沒想到母親竟然拖著病體去踏鐵釘板,心疼不已道:“都說仙人只判冤案命案,所以女兒才沒去求助仙人。早知如此,我替阿娘去投仙人狀便是了。”
林氏露出久違的笑容:“原本我也和你想的一樣,以為仙人只管命案冤案,所以沒想著去求仙人相助,可是近幾日,我總是夢到你妹妹,便想豁出去試試,沒想到今日一早便收到了仙人信。”
蓮波不由看向桌上放著的一封信,那是集市上最常見最廉價的信封,上面干干凈凈,未落一字。這便是傳說中的仙人信?當真是仙人送來的?這世上當真有不忍見凡人凄苦世間不公的仙人?
林氏抽出里面的紙遞給蓮波:“都說仙人信只能保留半個時辰,過了半個時辰便會變成無字天書,所以我才急匆匆地趕緊叫你過來。”
蓮波半信半疑地接過林氏手中的那張紙。入目是赤紅如血的兩行字:“京城燕子巷,聚鑫銀鋪”。
這幾個字并非手寫,而是字模印上去的,大小相同,規規整整。讓人震驚的并非字,而是這張紙。蓮波自小在書坊長大,對各種紙張都了如指掌。
仙人信所用的這張紙,是朝廷用來印制紙鈔的專用楮紙,上面還有特殊的印記,為了防止有人偽造鈔引,市面上根本不可能買到這種特制的楮紙。
蓮波道:“信是怎么來的?”
林氏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墨香正在打掃庭院,這封信突然從天而降落到她身邊,她抬頭就只看見一只鳥飛過去。咱家前后三進的院子,隔著圍墻,若是石頭硬物還能拋進來,你看這信輕飄飄的毫無分量,怎么也不可能扔到中庭的院里,只能是那只鳥送來的。”
就在兩人說話之際,信上紅字居然瞬即消失,只剩一張白紙。果然如傳言所說,字跡只能留存半個時辰。
林氏驚道:“你看,這的的確確就是仙人信,半個時辰就變為無字天書。”
蓮波此刻也不得不信了:“仙人指路聚鑫銀鋪,莫非是說鋪子里的人知道溪客的下落?”
林氏道:“你告訴銀鋪的人,若有溪客的確切消息,酬謝千兩銀子。”
當年溪客身上帶了一把金鎖,是楚長河親自設計的樣式,背后還刻有溪客兩個字。賊人不大可能留在自己手里,極有可能當掉或是熔成金子。所以這十幾年來,林氏也尋訪了許多京城的當鋪和銀樓金鋪。只是京城太大,并未查訪到這家不出名的銀鋪。
蓮波立刻道:“好,我明日一早便去聚鑫銀鋪。”
只要能找到溪客,即便是遠赴邊城,她也會不辭辛苦立刻啟程。因為林氏時日不多,無論如何也要圓了她的心愿。
回到高家,蓮波先去給王氏請安。高云升已經起身,正在老太太這邊陪母親用早飯。
王氏見到蓮波,沒好氣地沉著臉:“大清早的往外跑,竟連丈夫都不知曉一聲,沒一點規矩。”
蓮波嫁入高家四年,對這位婆婆的性格已經了如指掌,沒事找事是她最大的本事。
不等她開口,高云升先替她辯解道:“蓮波心疼兒子,想讓我多睡一會兒,娘倒是誤會她了。”
王氏忍不住朝著兒子皺眉:“你就知道替她說話。”
兒子執意娶回家的這位娘子,王氏一直看不上眼,原因無他,只因楚家是商戶,高云升在衙門當差,吃的官家飯。在王氏眼中,楚家即便有錢,和高家接親也是高攀。奈何兒子非蓮波不娶,王氏到底拗不過兒子。再加上楚家的書坊生意興隆。林氏沒有兒子,只有蓮波一個獨女,早晚那份家業都會變成高家的,所以這才勉勉強強答應了這門親事。
蓮波進門之后,王氏自然要先立下規矩磋磨一番,讓她乖順聽話。沒想到這兒媳長得一副柔弱美人模樣,卻綿里藏針,外柔內剛,根本就拿捏不住。
王氏沒好氣地問:“你娘大清早叫你回去何事啊?”
蓮波簡單說了幾句。
“一千兩銀子?”雖然不是自己的錢,可王氏心疼得眼皮都在抽搐,忍不住道:“你娘莫不是瘋了?你妹子找了十幾年都沒找到,居然要花這么多錢去懸賞消息。”
高云升知曉母親是個財迷,連忙使眼色打岔,希望她別說過激的話。
蓮波按捺著不悅,不緊不慢道:“這次有仙人指路。應該能找到。”
“仙人指路!”王氏驚訝道:“難道你娘去了青天塔?”
蓮波點頭。
王氏眉頭一挑:“這就奇了,那神仙不是只斷人命官司冤案嗎?莫非你妹妹死了?”
蓮波心里氣極,幾欲發作,看在高云升的面子上強行忍了下去。
高云升連忙打圓場:“不到一年,青天塔的仙人已經斷了八樁冤案。每一件案子,我都經手知曉,沒有一個冤枉的。既然仙人給娘指了路,這一次一定會找到妹妹。”
王氏悻悻地閉了嘴,轉頭對高云升道:“仙人連斷了八件冤案,這不是活生生地打縣令老爺的臉嗎?上峰定會認為他是個昏聵無能的草包,只怕這官也當不久了。”
高云升失笑:“母親真是料事如神,宋大人前日已被罷了官。”
王氏驚訝道:“如此突然?”
高云升嘆了口氣:“因為又出了一個案子。”
王氏忙問:“什么案子?”
“一起毒殺案。有個姓喬的婦人去給亡夫燒紙,路上被黑狗咬了兩口,天冷穿得厚實,傷口不深,她以為過幾日傷口結疤便沒事,不想五日后一命嗚呼。眾人都以為她是被瘋狗所咬,狂病發作而亡。她兒子玉郎卻被仙人托夢,說他母親是被人毒殺。玉郎半信半疑,報官驗尸,當真是中毒身亡。”
王氏驚道:“幸虧有仙人托夢,不然他老娘死得可真冤枉。”
“喬娘子被狗咬后,五日未曾出門,家中進出的只有她兒子一個人。如果是兒子毒殺她,又何必報官惹禍上身。官府查了數日,毫無頭緒。玉郎便投了仙人狀。三日后,仙人告知兇手是租客溫秀才。”
蓮波微微一驚,她認識溫秀才,此人常來溪客書坊看書,謙和斯文,一看便是個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的書呆子。
高云升繼續道:“溫秀才大呼冤枉,不肯認罪。宋大人無人證物證,僅憑仙人的話認定他為兇手,自然難以結案,溫秀才有同窗在京城為官,替他鳴冤,于是宋大人被免了職,明日新知縣前來接任。”
新官從外地趕來赴任,隔日便到,這也快得有些離譜了。
王氏驚訝之余,隨口問道:“新知縣是哪里人氏?”
“本縣人,叫沈從瀾。”
蓮波聞言心頭一跳,手里的湯匙失手掉到了碗里,當啷一聲。
王氏和高云升齊齊看著她。
高云升下意識地問:“你認識他?”
蓮波拿起湯匙,不動聲色道:“我是驚訝,沈大人既是本縣人,怎么會被派回原籍做父母官?朝廷不是不許這樣嗎?”
她沒說認識,也沒說不認識。嬌美如花的臉上,窺不出任何異樣。
高云升眸光微沉,笑了笑:“幽城位于天子腳下,想必是青天塔的仙人狀驚動了朝廷,所以派個土生土長的幽城人,對本縣人情世故風土人情知根知底,看這青天塔究竟是有真神仙,還是有人假借神仙之名,行蠱惑人心之事。”
王氏舉起手指,言辭切切道:“當然真有神仙!舉頭三尺有神明。”
高云升不以為然道:“既然有神仙,那世上為何還有那么多惡人呢?”
王氏眼睛一瞪:“世上凡人那么多,神仙又有幾個?哪能管得了那么多人!”
高云升轉而笑問蓮波:“你信嗎?”
蓮波杏眼微挑:“夫君難道不信嗎?若不是仙人指明兇手,那幾起陳年舊案冤案,如何能破?指望宋大人嗎?”
雖然她譏諷的是宋知縣,可高云升身為捕頭不禁也有些尷尬。
蓮波道:“也許正如母親所說,這世上并非沒有神仙,只是凡人太多,神仙太少,所以顧不上所有人而已。”
稍停片刻,她柔柔一笑:“如今我們幽城的百姓可有福氣了,碰見一位愛管人間冤事的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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