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的眼神交換，讓左右逢源，八面玲瓏的柳如煙少有的大腦宕機。

她不確定張揚是不是在指桑罵槐。

可出于第六感。

這個男人，沒想象中簡單，不好對付！

全身而退方為上策。

“劉姨，既然您兒子話都說到這份兒上，我們也懂了，都說有緣無分才是人生至憾，或許出場的順序確實決定了結果?！?

柳如煙悵然若失地起身，拎上LV經典款法棍包，臨走前還不忘賣一波慘。

顯然把所有的鍋甩了出來。

朱芝同樣欲言又止，唏噓連連，晃得棕色香奈兒披肩搖曳生風，醒目logo眼花繚亂。

“劉姐，我是真想和你多親近親近，只是……哎！算了，回頭有空喝茶吧。”

“誒……”

看著兩母女消失在屏風后面的身影，劉美蘭呆若木雞。

才聊幾句就走啦？

都沒反應過來！

又想起她們情真意切的黯然神傷，頓時涌起無名怒火。

“張揚，你誠心的吧！”

“咳……媽，我喝口茶咋了？”

張揚擦拭胸口的濕潤，感覺今天十五的素毛峰格外甘甜。

毫不遜色萬元的竹葉青。

“讓你好好和人家聊，畫什么大餅？肯定是被聽出來，覺得你小子不踏實！”

劉美蘭唾沫橫飛，老舊的皮鞋跺得直響。

依舊壓不住上涌的燥火。

“媽，你也不看看，人家開的是小寶馬，提的是LV，那包知道多貴嗎？咱娘倆渾身上下加起來買十套還有剩。”

“不往高了說，能有苗頭嗎？”

張揚剝著花生往嘴里送。

十年夫妻，他比任何人都了解柳如煙。

跟洋蔥似的。

剝開一層又一層。

最后發現，這女人沒有心！

劉美蘭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穿著，條紋衫配著黑色長褲，和朱芝相比，樸素得寒酸。

赧然道：“嫌我丟臉，上不了臺面？”

“說哪兒去了！我要嫌你，不得天打五雷轟??！那不是想看看她們圖不圖錢唄。”

張揚嘟噥著。

沒想細說。

到時候白蓮花再倒打一耙，就老爹要臉的性子，恐怕廠里都待不下去。

“……人家都說了看緣分，你還扯什么算命？多好的姑娘！她都沒抱怨，你還興風作浪？自己啥樣心里沒數！”

“人丑多作怪！人窮脾氣臭！”

“等著吧！看回去你爹怎么收拾你！”

劉美蘭也是氣急了，罵兒子都毫不留情。

抓起張揚幾年前兼職給她買的地攤包一推。

“讓開！別擋道！”

憤憤離去。

張揚無奈苦笑，并未懊惱。

從小到大，也習慣了老娘那張時而刻薄時而溫情的嘴。

想必回家又得面臨一場腥風血雨。

歸根結底，父輩所做確實為了他好。

只是有時候，所見非所想。

正如今天相親，冤枉你的人比你更清楚有多冤枉。

某一天，爸媽自然明白他所做的一切。

獨坐片刻，張揚收拾心情。

招呼服務員結賬離開。

走出茶樓，迎著陽光，街頭車輛來往，行人攢動。

他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舒暢。

真正的自由！

終于可以換一種活法。

一種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不負韶華，以夢為馬的人生。

誒？

張揚心頭一跳。

既然厭倦了城市生活，要不……干脆回鄉村！

沒記錯的話，就在前一年國家吹響了脫貧攻堅戰役的號角。

往后十年，振興鄉村都是重點發展方向！

喜當爹的經歷讓張揚看透了很多事。

人生的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遠不如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一生如牛不得閑，得閑已與山共眠。

何不二十五歲一步到位，少走五十年彎路直接回鄉養老。

還能響應國家號召，投身偉大事業！

打定主意，張揚頓時精神煥發，大步流星地往家走。

……

路邊。

臨時停車位。

柳如煙和朱芝正好看見張揚的背影消失在街角。

車內濃郁的香水味和悠揚的歌聲也蓋不住兩人復雜的心情。

“呸！臭屌絲，裝什么裝，要不是女兒你攔著，我非把這母子倆罵得狗血淋頭不可！”

朱芝老臉抖動。

昂貴的名牌粉底擠成無數小塊，仿佛怕被殃及。

“媽，你不覺得奇怪嗎？”

柳如煙百思不得其解，心中震撼遲遲未退去。

她不明白，張揚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如果有人告訴他，必須想辦法封口。

而另一種情況更可怕，這家伙自己猜出來的！

柳如煙自認閱人無數，拿捏男人七寸如探囊取物。

可今天，第一次遇到個看不透的。

詭異！

沒有道理啊！

“想那么多干嘛？這個不行，換下一個，總之在顯懷前結婚就行！”

朱芝無所謂地擺擺手。

“老郭家里的黃臉婆可不是善茬，咱們想要拿到這筆安家費，必須處理好?！?

……

張揚站在小區單元樓下，張馳著拳頭做深呼吸。

回來的路上，他差點習慣性往十年后爹媽家走，那時候老兩口為了節省開支還債搬到離自己家不遠的安置小區。

沒有綠化，沒有電梯，樓層老化嚴重，時不時還漏水，管道堵塞。

環境遠不如這里。

一住還是十年！

每每想起，張揚都恨不得抽自己兩巴掌，當初真是鬼迷心竅，信了柳如煙的邪。

兒子住著高檔小區，享受白領生活。

爹娘卻寒酸得像無人過問的鰥寡孤獨。

忠孝難兩全。

結果他倒成了一根筋兩頭堵。

哎！

既然回到結婚前，即使不能讓爹媽高興，也絕不能拖他們后腿！

這時，隔壁鄰居楊大爺正好下來遛彎。

一打照面，立刻笑呵呵地招呼。

“小張回來啦？今天你家是不是有喜事？我看見來了好幾個親戚?！?

“哦？”

張揚眨巴著眼睛。

自知多半是老娘搬來的救兵。

上去肯定兇多吉少。

還是心大地順嘴貧道：“我打算去鄉下工作，您說算喜事兒壞事兒？”

“這年頭還有青年下鄉??？要我說是好事！年輕人就該多歷練歷練，像我們那會兒，條件可苦了喲……”

眼看楊大爺又絮叨上，張揚趕緊悶著頭往單元走。

真要聊開了，能半天關不上閘。

以前他總覺得楊大爺是老來孤苦，想找人聊天解悶。

可活到中年，張揚才明白在外得端著，回家得忍著。

有個說說心里話的人，不容易啊！

只不過做好人好事，得先把自己麻煩解決了。

否則到時候楊大爺舒坦了，爹媽的溫度估計能煎雞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