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吹著落葉,在祈靈寺中打著輾轉騰挪。
世子殿下風輕云淡的擦了擦嘴,問了火頭僧一個問題,答案不甚滿意。
寺內正殿前的和尚們大驚失色,了塵方丈眼珠急轉,瞥到了法源和尚癱坐在地,立刻明白了先前周自成所說的確實都是小罪,私鑄王妃神像一事,這廟里的和尚全砍了頭都不夠贖罪。
前塵過往,在這一瞬快速在他眼前掠過。
香火不盛的祈靈寺其實在很多年前過的相當清貧。
后來因為世子這寺廟才香火漸盛,尤其王妃離世消息傳進城內沒多久,世子開口喊媽的夜晚,臨北城的百姓們蜂擁而至
壓在寺內箱底的祈愿紅綢一夜賣空,從未滿過的香爐每個時辰都需要去倒一倒,更不要提那往日仍垃圾都嫌空的功德箱,竟是被碎銀填的滿滿當當。
那是祈靈寺第一次感覺到兜里有了銀子。
后來,每逢殿下生日,廟里都會香火鼎盛。
就是如此這般,日漸積累,嘗到甜頭的和尚們還想再嘗,一口一口的舔起了欲望。
從這個層面上來說,趙乘風是祈靈寺的爹,沒有他的出現,祈靈寺這些年也不會過的這么好。
但從另一個層面來說,正是世子殿下的出現,讓本來窮酸的祈靈寺兜里有了銀子,欲望滋長膨脹,現在竟然敢賣起王妃的神像了。
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今天趙乘風來收這座破廟了,倒是應了佛門因果報應一說。
只是,早已在塵世中摸爬滾打了多年的了塵方丈此時那能舍掉他那七棟宅子、十室美妾、十萬兩銀子、還有個寡婦..
于是目露深邃,道了聲:“阿彌陀佛。”
心中已打頂主意,先殺出去再說。
他的想法與身邊的和尚們不謀而合。
世子殿下既然已經出現,那就代表了鎮北王府要辦他們,此事已經沒有任何回旋余地。
除了四散奔逃之外別無他法,能不能活命,就看這一遭搏命。
于是,三十多名大和尚列陣持兵,那了塵方丈更是催動體內元氣,袈裟猛漲飛舞,給人一種氣勢十足的感覺。
然后...
然后吃完飯的孫長河沒耐心繼續看熱鬧了,輕輕的彈了一下刀刃,一聲嗡鳴炸響,一抹刀氣橫空而出,來到了和尚們的面前。
“砰!”
了塵方丈用了吃奶的力氣格擋了刀氣,但下一瞬卻袈裟碎裂,倒退數步,狼狽不堪。
刀氣潰散間,那之前還列陣持兵的三十個來大和尚人仰馬翻,模樣一個比一個凄慘,震驚之色溢于言表。
周自成感激孫叔出手,省了他帶來的兄弟們忙活,也避免了傷亡情況,大手一揮:“全抓起來!”
百余名官差一擁而上,慘呼喊冤之聲不絕于耳。
趙乘風也在此時起身,準備回府。
祈靈寺的事情衙門會辦,而且會狠辦,自然不用他操多余的心。
就是聽周自成所列罪狀,怕是這里的和尚一個也逃不開干系,祈靈寺日后怕是會變成一座空寺。
不知老燕相沒相中這地方,也可替王府做個順水人情。
而正想著這些有的沒的瑣碎事時,趙乘風剛踏出一步,就聽到了身后急促的腳步聲。
白畫師與法義小和尚極奔而至。
不提老白拱手苦笑:“世子殿下,騙白某好苦。”
那唇紅齒白,眉清目秀的法義小和尚竟是‘噗通’一下狠狠的跪在了石地上,這一跪竟是聽到骨裂碎響之聲。
“參見世子殿下...”
“殿下...”
“殿下..”
趙乘風蹙眉之際。
法義小和尚將下唇咬出了鮮血,幾經掙扎終是說出了:“殿下也救救她們吧!”
此言一出,寺內一片安靜。
之前被刀氣所傷,還在與官差相爭的數名大和尚雙腿一軟束手就擒,滿臉恐懼之色。
了塵方丈愕然看向自己的同門師弟,法義小和尚的師傅了凈:“你,你,你....”竟無力往下說了。
了凈慘然一笑雙手合十:“師兄,我們一起下地獄吧。”
趙乘風沒關注其他人,只是看著法義小和尚,疑問了一聲:“她們?”
……
祈靈寺內有八殿。
最后一殿被稱為歡喜殿。
殿內供奉的仍是佛陀,眉目之間滿是喜悅之情,仿佛遇到了什么大喜事。
掀開佛陀像底座,一條幽暗的地下甬道映入眼簾,走入其中只感陰氣森森,潮濕干冷,周遭盡是巴掌大小的佛像,只是與八殿內皆不相同,竟每一尊都面露淫邪,動作讓人一眼看過去便感羞恥。
舉著火把的周自成走了足足盡一刻才來到了地底,入眸的畫面不堪入目。
十幾名仿佛被當作牲畜一般圈養的女子被關在鐵籠之中,衣衫襤褸,傷口密布,血痂縱橫。
看到身著官服的周自成之后,她們的臉上盡數都是麻木,竟是沒一人大喊大叫,直到越來越多的官差來到周自成的身后,震驚于眼前這一幕開始不自覺的破口大罵之時..
那些女子這才開始意識到了什么,于是哭泣之聲這才漸起。
……
趙乘風等在殿外,當那些女子被攙扶走上來時,他拿起孫叔買來的王妃神像,砸在了最近一名大和尚的臉上,皮開肉綻,面容被毀。
鐘姨快步上前,開始對女子們施救。
孫長河深吸了一口氣,殺氣騰騰。
在極其沉悶壓抑的氣氛之中,小和尚法義盤坐于地上,雙膝有鮮血滲出也不管不顧的念著佛經。
直到趙乘風聽的心煩,對著他說了兩字:“閉嘴。”他這才閉上了嘴,卻還是未睜雙眼,可能是在心中默念。
待鐘姨為每一名女子簡單處理的傷勢后,官差們要扶著她們走出殿宇,重見陽光時,一名女子不知哪來的力氣,掙脫了確實也沒有用力氣的攙扶,快步來到了小和尚法義的面前跪下磕了一個頭。
然后,其余僥幸未死在地牢之中的女子都做出了相似的動作。
想來在她們被百般折磨的日子里,小和尚可能時唯一一個給予了她們一絲關懷的人。
當然,這在趙乘風看來仍然病態。
直到最后一名女子,來到了小和尚的面前,雖仍是跪了下來,但卻與其他人的感激完全不同。
她滿臉血污,雖剛剛進行過擦拭,但仍混花,周身露出的皮膚全是嶄新傷口,皮開肉綻,慘不忍睹。
她看著法義那張唇紅齒白,眉清目秀的臉,幾乎是從牙縫中蹦出了四個字:
“你看看我。”
法義小和尚微睜雙眸,看到了一雙滿是怨毒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