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具具蓋著白布的尸體,從殿內搬出,送往山下,他們的來處。
羅殷沒有急著離去,而是默默地幫忙斂尸。
她臉色凝重,手里拿著沉穆的白布,停在了徐巖水的尸體前。
“徐少爺,節哀!”羅殷遞上了白布。
徐鷙清微怔,扯動了嘴角,“謝謝。”
凝望了許久,他才擺動僵硬的雙肢,用力甩開白布。
簌簌聲里,吹起了一陣風,然后白布落下,寂靜無聲。
風被留了下來,帶著微微山茶香。
靜候在旁側等著抬尸體的弟子,扛起了徐巖水的木板,往殿外走去。
徐鷙清跟著走了幾步,驀地,停下了腳步,轉身:“對不起!”
少年突如其來的對視,帶著揮不走的愧疚。
羅殷失笑,聳了聳肩,睨了眼還在下的山茶雨,“再見。”
徐鷙清深看了一眼,花雨下的紅衣女子。
她笑得很美。
猛然間,他截住了還沒完全綻開的唐突笑,慌亂別過頭,倉促離開。
把那句沒來的及說的“再見”留了下來。
須臾,最后一具尸體也被搬走了。殘敗的大殿上,已空無一人。
只剩下金色的陽光,停在殿中,十分明媚
日光下的竹林,帶著清風徐徐。
軒轅澹止端坐在木椅上,愜意搖扇,目光落在林下,山門前小紅人影上。
“一樽清酒聊以表情。”紫須抱著剛挖出的老酒,煞是開懷地倒了起來。
軒轅澹止打停了羽扇,笑著接過酒,輕聞:“果然不錯。”
紫須端起酒杯,鄭重起身,滿臉真摯,“此番,老朽代天衡宗所有弟子,多謝王上仗義相助!”
“長老無須如此,吾也是受人之托。還望長老莫要怪吾擅自請人,代為處理。”
紫須下意識看了眼山門前的紅衣女子,動容道:“感激不盡!”
“叮”清脆的碰杯聲。
兩人相視一笑,不約而同的飲盡了杯中的酒。
軒轅澹止放下酒杯道:“小羅姑娘從死里走了一遭,想來長老也察覺到了,此刻的小羅姑娘是她而非她。”
“是。”紫須慚愧一笑,又自斟了杯酒,推杯向前:“起死回身著實不易,忘卻前塵亦是不幸中的萬幸。此情紫須銘記,他日定報!”
說罷,老酒猛灌腸,一時間,炙熱的酒水把紫須儒雅的面孔,熏紅了,連眼角都染上了幾分。
他有感道:“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今后種種譬如今日生,阿殷前半生受累苦多,而后也該自由過活。可老朽卻放心不下,有一個不情之請,望王上答應。”
軒轅澹止搖了搖酒杯,笑道:“吾與長老即已共飲了一壺酒,那便是朋友。”
紫須目光微怔,失笑道:“老朽記下了。”
他沉吟了片刻,面色鄭重:“還望王上,待我轉告阿殷一聲,天衡宗永遠都是她的家!”
“長老有心了。”
軒轅澹止目光也望向紅影,恰逢此時,來了一道白影。
他淡淡一笑,沒有多看,很快移回了目光,意味深長道:“如此,我們便也該聊聊正事,比如先前說好地百年盟定。”
紫須頷首,“請!”
軒轅澹止抬頭望了眼,翠綠的竹葉,視線悠遠,仿佛落在了遠方,那個同樣有竹林的嶺南云山。
也不知軒如何了。
他一邊想著,手中的羽扇一邊又緩緩搖了起來。
扇下的帶起了林間凋零的竹葉,枯葉緩緩塵埃落地,林中的人影也不見了足跡。
“師姐!”
山門下,羅殷停下了離去的步子,應聲回頭。
鐘沔額頭沁出了細汗。
羅殷笑道:“鐘少俠,你有什么事嘛?”
鐘沔怔神,沉默不語,目光定定的看著眼前的人。
“鐘沔,無論你師姐是去是留,都不要攔她,天衡宗攔了她太久了!”
先前師伯告誡的話,冷不丁從鐘沔腦海冒了出來。
他目光一暗,壓下了嘴角。把嘴邊的“挽留”話咽了回去,強裝平靜:“你,要去哪?”
羅殷看了鐘沔一眼,了當道:“去找我的心上人!”
鐘沔又沉默了。
過了許久,他才開口:“代我向軒問好。”
羅殷錯愕。他認識軒嘛?
“還有......一路小心!”鐘沔一本正經道。
羅殷笑道:“我會的。”
鐘沔就靜靜的站在原地,望著羅殷背影,離他越來越遠,跟西沉的太陽,一起下了山。
天衡宗高臺上,升起了一輪明月。
拂魚望著山下已朦朧不清的紅影,笑道:“阿殷,為師祝你平安順遂。”
守在拂魚身旁的賀曉煙神情動容,“長老,我們還會見到師姐嘛!”
拂魚慈愛的牽起了賀曉煙的手,“傻孩子,活著的人,怎么會不相見呢。”
只要還活著,就有希望,也就能再見。
江湖再大,大不過死別。
阿殷,你知道嘛?為師真的很慶幸,很慶幸你還活著。
“哈欠!”
躺在樹上的羅殷,揉了揉鼻子,面容惆悵,“話說,軒在那里啊!”
嶺南,嵩西,思東,到底會在那里呢!
她懊惱似的撓了撓頭,早知道就跟軒轅澹止問清楚了。
正當她嘆到第三口氣的時候,一只毛色雪白的鷹落在了她的手臂上。
她眸珠一亮:“是你啊,跟了我一路的小東西。”
雪鷹睜著渾圓的大眼,討好似地低下小腦袋,蹭著羅殷的手,“嘰嘰”叫喚了幾聲。
“你說你要帶我去找軒?”羅殷目光遲疑。
雪鷹乖巧的點點頭。
羅殷上下打量了眼他滾圓的身材,思索了一番,認真道:“算了吧。”
雪鷹急得撲騰了幾下翅膀,嘴里發出不安的叫聲。
羅殷伸出食指抵住了它的小腦袋,說道:“你這家伙,一看就很能吃。要是一路上帶著你,我怕是還沒找到軒,就餓死了。”
說完,羅殷翻了個身,合上了眼睛不再看它。
雪鷹急得得咬下了樹上的野果,躊躇了會,果斷砸向羅殷。
然后頂著羅殷幽怨的目光,哐哐吃著野果。
一副我能吃野果,不用你養的架勢,弄得羅殷苦笑不得。
“好了好了,別吃了等下撐死了都。”羅殷好笑的拿走了它夾在嘴里的野果。
雪鷹轉動圓溜溜的眼珠,一動不動的盯著羅殷。
“好吧,我同意了。”
雪鷹興奮地猛炸起,開心得繞著羅殷轉圈飛。
“你有名字嘛?”
聽到這雪鷹停了下來,歪著毛茸茸地短脖子,一動不動地看著羅殷。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羅殷感覺這個小家伙好像有點不開心。
“不如,我給你取個名字吧!”羅殷笑道。
“叫什么好呢?”
羅殷撐著臉,思索著,“至少得有一個霸氣的名字。”
雪鷹揚起頭,滿眼期待。
主人失憶,對雪鷹來說好處就是能有一個霸氣的名字。
翌日,清晨。
林間小路上,一只雪鷹氣鼓鼓地飛在上空,下面慢悠悠跟著一個紅衣女子,她的手里顛著野果。
“慢點,包子,我快跟不上了。”紅衣女子云淡風輕道。
天上的鷹,飛的更快了。
“哎呀,包子,你怎么了嘛?”
“你是不是不喜歡新名字。”
“包子,不好聽嗎?”
“我的愿望可是能讓你吃上包子呀,這不夠霸氣嘛?”
一路上,紅衣女子慢慢地解釋著,滿臉笑意地跟在白鷹的身后。
不知過了許久,鷹漸漸飛得越來越低,低到與女子并肩。
如果此時剛好有人路過,就會看見一個笑眼盈盈的年輕女子,帶著一只雪白的鷹,往遠方走去。
遠方有什么呢?
遠方啊,有等著紅衣女子的心上人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