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屏息，凝視。

光漸散，里面朦朧的人影逐漸清晰。

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

他們代替了光，出現在滿是蝶影的大殿中。

隨之而現的，是一幕場景，虛無又真實。

讓人看得見，摸不著，像是故事留下的倒影。

軒轅澹止失態的望著光影下，正在重演的場景，藍眸抖顫，“父王......母后！”

銅鏡前，芩娘坐著，披散開烏黑的長發，面容嬌憨。

一個威猛，高大的身影壓在她身后，用滿是傷痕的大手，為她梳理起發絲，神態溫柔，眼神柔情。

凌風怨恨地剜著影像中幸福的一雙壁人，冷諷地笑出了聲：“呵，到死你們都要來羞辱我！”

黑蝶開始變得狂躁。

“阿摩，和你一起去參加喜宴，對江姑娘來說是不是太殘忍了？”

光影中傳出一道溫柔的女聲，帶著濃重的擔心。

軒轅柔摩沉吟道：“不去，才是殘忍。芩娘，她想要的，我給不了。我能做的，就是幫她走出這段痛苦?！?

芩娘側過頭，抬眼望著軒轅柔摩：“希望江姑娘不要恨你，有一日，能明白你的苦心?！?

“傻芩娘，我只希望她能幸福，和我們一樣幸福，甚至比我們更幸福。”

芩娘認同的笑了起來：“像江姑娘這么熱烈，認真的人，確實是應該幸福的。”

她牽住了軒轅柔摩的手：“上天讓江姑娘在阿摩你這里失意，但是好在，讓她遇見徐少爺，我們也得幫幫他們。”

軒轅柔摩微微一笑：“所以娘子是同意隨我一同去了？！”

芩娘低頭摸了摸已經隆起的肚子：“有什么辦法呢，你們的父王，要還情債，娘親難道不得夫唱婦隨。”

“芩娘?！避庌@柔摩耳廓一紅。

“就是不知道，你們父王欠我的情債什么時候也能還一還？”

軒轅柔摩從背后環住芩娘的腰身，貼耳道：“用一輩子抵債。”

光影中的場景逐漸虛無。

聽到著，凌風枯竭的眸子，晃動了許久，凄涼一笑。

頭如斷枝般挫敗彎下，散亂的發絲，蓋住了所有的情緒。

只模糊聽到一句，動搖的：“幸......福？”

羅殷心頭一顫，殿內的黑蝶像是失去目標似的離開了鐘沔他們的法陣，四處亂飛。

在凌亂的飛影下，凌風似乎很痛苦，背脊戰栗，不斷起伏。

就像是個只困獸，在自編的牢籠中苦苦掙扎，彷徨。

在羅殷看不透她的時候，一束幽深如煙的目光，也望了過來。

平靜，祥和，和無限溫暖。

看到那束目光的主人時，羅殷不禁心頭一緊，瞥了眼身邊的軒轅澹止。

他神情鎮靜，沒有一絲吃驚，似乎早就知道那個“人”會重新出現。

或許只有“這位”才能讓一切重歸平靜。

解鈴還須，系鈴人。

“他”如煙若光，在漆黑蝶飛的殿中，行走。

面容寧和，帶著天生的傲氣。

王者的霸氣，一時間，馴服了所有人的目光。

隨“他”前行，跟在“他”的身后，匍匐在“他”的腳下。

突如其來的光，停在江素姩面前。

她感應似的抬起了干涸的紅眼，怔怔得望著眼前的“男人”

“他”的眼正看著她。

像是滿月的山谷，泄出寧靜，幽深。

真的是他嘛？江素姩視線模糊。

她貪婪的凝視著光中的人，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嘴。

江素姩死死蜷縮著手指，不敢伸出。

唇齒震震，也不敢喊出在心底摩挲了百遍，在嘴邊呼之欲出的名字。

仿佛是一個禁忌。

忽然，她的目光開始閃爍，避讓，拼命低下頭，想要把臉藏起來。

在他面前，她無顏以對！

光影中的人平靜開口：“江姑娘，久違了?！?

江素姩錯愕了一會，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裂出了詭異的笑，陰森可怖：“是你死太久了！”

軒轅柔摩沒有說話，目光依舊平和，帶著未死的生機。

殿中弟子們的視線，緊緊注視在他們身上，被他們之間沒有道明的故事吸引。

那個“男人”，矗立著威猛的，居高臨下的背影，但視線，卻平易近人。

他的腳下沒有影子，似乎臨界在虛與實之間，仿佛下一刻就會消散。

江素姩半跪著，狼狽不堪，卻又鋒芒畢露。

她就是荊棘，渾身冒著尖刺。

他們之間涌動的氛圍，透露著死亡的氣息。

紫須眉頭緊壓，目光一動不動得盯著軒轅柔摩，不敢松懈。

事情沒有塵埃落定，一切都是未知。

“原來，是這樣的一個男人！”徐鷙清語氣中是恍然大悟。

說完，他哀切地掠了眼，還躺在地上睜著眼睛的父親尸身，心中酸楚。

羅殷把這些盡收眼底，輕嘆了一口氣。

如果說軒是火，軒轅澹止是水，那么他們的父親軒轅柔摩就是沙漠里的綠洲，滿足了一個女人所有的海市蜃樓。

須臾，軒轅柔摩再次啟唇。

然而，這次沒有人，能聽到他說了什么。

除了將素姩。

明明殿中一片，寂靜。

明明他的唇在動。

可是沒有聲音。

羅殷清楚的看見，軒轅柔摩的唇在說話，而江素姩的神情也在隨之不斷變化，

她的眸子原先是黑色的戾氣，裝滿了她的恨......

接著在那眸子里，加了紅色的憤恨，參雜在一起......

混合成的殷黑色，讓羅殷為之不由倒吸冷氣。

然后就是白色，蒼白的絕望，擠滿了整個眼眶.......

看上去十分空洞，絕望的空洞。

接下的一幕，讓羅殷之外的所有人，也都察覺到了。

江素姩情緒開始崩潰。

那雙被壓抑許久的眼里，開始決堤，不停的流出清淚。

沖著江素姩滿是血痕的臉。

血混著淚被洗了下來，她眼中的悲傷卻是越積越滿，滿到了江素姩整個身子，都在悲傷中戰栗，她抖擻道：“我......明白的......好像太晚了，軒轅大哥?！?

殿中的黑蝶也變得抖擻，然后失去了所有的生機，墜了下來。

在那為恨意化身的黑蝶，死去的那一刻。

有一只黑色，化成了鵝黃色。

接著就是，一只又一只......

一片，又一片鵝黃的山茶花瓣，如雨般，散落。

江素姩凄楚淡笑，失去所有力氣的身體，終于力竭似得開始燃燒。

她的目光定定落在光影中的人身上，第一次，不是看他。

而是透過曾經“癡狂”的身影，看著冰冷的地上，安靜躺著的徐巖水。

鵝黃的山茶花瓣撲在他的眼上，幫它合上未閉的眼皮，

久久停在上面，似乎不愿離開，花瓣下的唇上還抿著，未涼的笑。

江素姩悔恨一笑，流下苦淚：“下輩子......不要......遇見我了?！?

話落，火也燒得更旺了，很快燒干了她枯如柴的軀干。

連帶著江素姩眼角未流干的淚，也燒沒了。

只剩下滿殿的山茶雨。

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切，所有的一切，都結束了。

滿地的尸體，還是有在殿內不知所措的人們。

沒有喜悅，沒有悲傷，連恨都不知從何恨起。

一片山茶花瓣被接住。

軒轅柔摩看著手中的花，目光寧和。

然后花瓣又開始墜落，他身上的光也隨之慢慢開始消散。

軒轅澹止藍眸一緊，不安的喚了聲：“父王！”

軒轅柔摩轉過身，俊美五官變得朦朧，眸中仍是和煦的目光，準確的落在軒轅澹止的身上。

藏著欣慰，自豪。

軒轅澹止釋然一笑，定定望著那雙曾在夢中出現的眼。

沒有再說什么。

一切都盡在無言中。

“豫青很幸運，能遇見你。”

羅殷望著在光中，曇花一現的軒轅柔摩，耳邊久久回蕩著他的話。

不由，心頭一顫。

桃紅的臉，在這片花雨中，靜靜燒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