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作者手記
- 迫降:商業巨頭應對經濟危機的內幕故事
- (美)利茲·霍夫曼
- 2887字
- 2024-08-19 11:32:29
在2020年3月下旬,一個寒冷、陽光明媚的星期五早晨,我坐在布魯克林的門廊上,沐浴在一片陰森的寂靜中,查看我的電子郵件。那是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疫情暴發的第三周,紐約市停擺了。兩周前,我當時的雇主《華爾街日報》和這座城市的其他部分一起被封閉了。我已經習慣了在室外喝早茶,這似乎是一種令人興奮的節奏變化,也像是公司的一種無聲反抗。在我的收件箱頂部有一封郵件,是《華爾街日報》的一位編輯發來的,標題為“三月十五弒父日”。
我在《華爾街日報》的工作是寫作與華爾街相關的文章,包括大銀行、巨型企業和它們背后的投資者之間的資金流動。此前幾周,我一直在撰寫新型冠狀病毒對金融市場造成的影響,經過10年的平穩發展,現在金融市場已經完全失控。但是,其影響范圍已遠超那些即時交易者。這種病毒當時已造成數百人死亡,數千人患病。沒有人買東西。每天都有大規模裁員。對全球經濟來說,這是一場地震,影響波及方方面面。那天早上,我的編輯交給我的任務是努力捕捉這一時刻及其復雜性。最終,我在4月的第一個星期六發表了一篇8000字的報道,記錄了2020年3月,也就是世界停擺的那個月的情況。這篇報道講述了20多位企業高管和投資者在面對職業生涯中最大挑戰時的故事。
在一次又一次的采訪中,我們清楚地看到,經濟精英和我們一樣錯愕。對我以及他們中的大多數人來說,過去的10年是比較順利的。在2011年,也就是這10年的開端,我成為一名財經記者。這10年,經濟發展非常順利,股票上漲,債務便宜,企業利潤創下新紀錄。在華爾街的交易大廳里,沒有人會損失一大筆錢,至少沒有人在報紙上發表令人捧腹的故事。我寫過并購熱潮,也記述過銀行業在2008年經濟崩潰后恢復盈利的過程。這很有趣,我也學到了很多東西。但有時,我發現自己有點兒嫉妒那些在過去的危機報道中站穩腳跟的前輩。
而現在,一場危機突然降臨。
當然,一開始人們并不覺得是這樣。疫情始于2020年最初的幾個月,這在最近的歷史上是絕無僅有的。但突然間,它成了唯一重要的事情。我寫這本書的目的就是要捕捉這種“慢慢地—突然—全部”的感覺,通過每時每刻都在發生變化的視角,探討一些全球最大公司的首席執行官在當時做出的決定。
我們中的大多數人并不經營巨型公司,但幾乎每個人都能回憶起2020年3月的不安。在那之前,一切都很好,從那以后,情況變得糟糕起來,支撐我們日常生活的彈簧突然松動。我清楚地記得,3月8日,我們一家坐在從坦帕飛往紐約的航班上,沒戴口罩,用從福來雞順來的擦手巾擦拭座椅扶手。我們當時剛在一個海灣小島度完假,而就在一周前,我們還開玩笑說要取消行程。3天后,我離開了位于曼哈頓中城的《華爾街日報》辦公室。在近兩年的時間里我將不再回來。
在接下來的日子里,我們都將迅速做出重大決定,關于如何在這個新世界里生活,而我們所掌握的信息很不完善。現在回想起來,有些決定是愚蠢的——我買了一個脈搏血氧儀,雖然不是樂騰牌的;也有一些決定將深刻影響我們的人生軌跡。我們搬家了,我們辭職了,我們決定寫一本書……3年過去了,我們現在正帶著這些決定和意想不到的后果生活。
本書源于我對新冠病毒感染疫情造成的直接破壞的早期報道。一開始,我試圖記錄疫情在凍結美國經濟時發生的非同尋常的經濟事件。我想了解在這時領導世界上最大、最有影響力的公司是什么感覺,這些公司的領導人習慣于以季度甚至以年為單位來討論戰略,此時,他們被迫臨時做出決定——這些決定可能關系到公司的生死存亡。誰是輸家?是否會出現出人意料的贏家?
為了回答這些問題,我開始尋找最引人入勝的企業故事,這些故事捕捉了不同類型的企業及其領導者——華爾街金融家、中西部制造商、硅谷旅游新貴及其試圖顛覆的傳統公司,以及瀕臨倒閉、乞求政府拯救的航空業。
在開始這個項目時,我并不知道這些公司和它們所維系的經濟能否存在下去,也不知道它們的業務會被如何重塑。就像疫情期間的許多事情一樣,我的項目隨著時間的推移開始有了新的內容。幾個月過去了,我意識到,我希望這本書不僅僅講述當代經濟史上最大的“黑天鵝”事件。我想以這一時刻為背景,探討當代首席執行官的工作,以及這場危機及其引發的悲痛、社會動蕩和普遍焦慮將如何改變首席執行官的工作。從紙面上看,2023年的企業等級制度可能與2019年相似,但工作內容有了新的變化。特朗普政府在應對這場危機時猶豫不決,只顧眼前利益,導致成千上萬人喪生。這一點,加上公共衛生機構的政治化和反復無常,讓數以百萬計的美國人失去了對機構的信心。許多人希望他們的雇主能有穩定的領導。關于口罩和疫苗的軒然大波讓首席執行官們陷入政治困境,他們不得不在采納聯邦指導方針與疏遠部分員工和客戶之間做出選擇。
后工業經濟的每個篇章都催生了各自典型的企業領袖。19世紀的強盜大亨讓位于精通企業和財務管理科學的第一批老板。戰后時代則涌現出呆板乏味、家長作風的管理者。在漫長的任期內,面對一兩次關鍵性的決策,他們建立起了懶惰、無序擴張的企業集團,20世紀80年代摧毀帝國的企業掠奪者由此誕生。掠奪者沒能堅持到最后,但他們帶給公司董事會的財務紀律和對利潤的追求卻延續下來。之后的首席執行官們以前所未有的規模進行了企業的合并、外包和資產負債表管理。這一時期,創新蓬勃發展,但這10年也出現了兩次崩潰。這些首席執行官中最大、最有魅力的幾位——亞馬遜的杰夫·貝佐斯、摩根大通的杰米·戴蒙、迪士尼的羅伯特·艾格——似乎完全擺脫了企業界的束縛,成了真正的名人,他們與政府關系密切,只要開口就能制造新聞。
這種情況在2020年發生了變化。他們的世界變得虛擬、狹小,需要他們制定相應的對策。環球旅行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無休止的Zoom(多人手機云視頻會議軟件)通話和令人痛苦又尷尬的Zoom快樂時光。員工們驚慌失措。數以百計的決定必須在瞬間做出。隨著疫情的持續,圍繞疫情的有毒政治因素似乎滲透到了董事會的每個決策中。
有跡象表明,我們正處于企業意義和管理的新篇章,這一新篇章在疫情之前就已開始,因疫情以及與之相伴的社會、政治和種族動蕩而愈演愈烈。疫情總有一天會結束。但我認為,正如20世紀80年代企業掠奪者的遺產在后來的首席執行官身上孕育了新的特質一樣,在危機中塑造企業和其領導者的力量也會在某種程度上被保留下來。這些遺產包括:駕馭支離破碎的政治,建立財務緩沖,拋棄程序,臨時決策,真正地——不是在光鮮的年度報告中,而是在日常生活中——平衡利潤與人的關系。
本書是我采訪了100多個人的成果,我試圖以一種能夠捕捉當時的敘事張力的方式來寫這本書。當疫情演變成全球性的創傷時,這種張力不斷被削弱,甚至變得愚蠢。書中的對話都是根據當時在場人員或了解討論情況的人員的最佳回憶整理而成的,并在可能的情況下輔以當時的筆記、電子郵件和短信。
讀者不應假定某一特定場景中的任何人是本書報道的來源。
關于準確性的說明:在可能的情況下,我用日歷記錄、個人通信、公開文件和媒體報道來證實人們向我講述的內容。當個人回憶與原始資料發生沖突時,我以原始資料為準。但是,正如我們大多數人都能證明的那樣,新冠病毒感染疫情對我們的記憶造成了一些奇怪的影響,扭曲了我們的記憶,拉長又壓縮了時間,這在無形中給本書帶來了一些錯誤,我相信這些錯誤是無意的,也是無關緊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