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草叢里面里的湯瀟瀟嘴角一抽,衛師兄還是這么嘴賤啊。她將法鞭纏在手中,準備悄無聲息地離開。
然而變故突生,原本氣息微弱的地障身后隱約傳出痛苦的尖叫聲,一名隨行的門徒被幻化成嬰兒形狀的地障挖住了雙眼,渾身漆黑的嬰兒發出嘻嘻的笑聲。
它操縱著男人撞到在地上,掩埋在樹葉間的枯骨仿佛擁有生命一般貫穿了他的小腿,痛徹心扉地叫聲讓眾人頭皮發麻。
單蕊最先反映過來,拂塵揮向那嬰兒,地障發出怒吼,松開了被它要挾的男人。
衛相澤趁機將那人拖到了身后,在他吩咐小輩照顧傷員之后,便沖上前去幫助單蕊,桃木劍刀刀砍向那嬰兒模樣的地障,拂塵不斷縮小了它的生存范圍。二人將將要斬殺掉這只地障時,法鞭纏住了二人的武器,受傷的地障很快化為一團黑氣逃走。衛相澤看著眼熟的昇日,順著法鞭的末端看見藏在樹上的湯瀟瀟,她從樹上跳了下來,站在陰影中笑呵呵地同眾人打招呼。
“哈嘍各位師兄師姐,師弟師妹,好久不見啊。”
障氣彌散后,陽光從葉隙間落下,斑駁的灑落在眾人身上。單蕊看著眼前的師妹,情不自禁地邁上前一步,“瀟瀟。”
她上前一步,湯瀟瀟便退后一步,光影之間的涇渭分明正如二人現今水火不容的立場。“單蕊,”衛相澤拉住了正要走向湯瀟瀟的單蕊。
“湯瀟瀟,你為什么要放跑那只地障。”衛相澤質問她,湯瀟瀟收回了昇日,“那是我的獵物。”
衛相澤被她的話氣笑了,“你的獵物,你想拿來干嘛,怎么,又想要像以前一樣驅使地障去吞噬人嗎?”
男人的怒氣隨著話一點點的拔高,他右手的桃木劍更是刺向了湯瀟瀟的脖頸。
湯瀟瀟側身躲開,跑進了樹叢中,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林間。
“衛師兄,”單蕊攔住了準備追去的衛相澤,
“算了吧。師,瀟瀟她已經離開師門了。我們無權約束她,現在最要緊的事是把師弟抬下山治傷。”
衛相澤知道自己作為帶隊的師兄必須以大局為重,他捏緊手中的桃木劍,想要追擊湯瀟瀟的念頭最終還是取消了,他轉身走向受傷的弟子,攙著他準備下山。
早早處理完地障的苗瑟和苗照開始布陣,蓍草起卦,推演五行。等湯瀟瀟回來時,二貓已經完成了陣法布局。
“喲,你們兩個這么勤快啊。”
苗照直接撲進他媽媽懷里,“媽媽,你看這一塊都是照照自己鋪的。”
小貓爪揮舞指向東南方,湯瀟瀟憐愛地撫摸苗照的貓貓頭,“欸,寶貝真乖,不愧是媽媽的好大兒。”
“你們兩個差不多就行了,快點來吃飯。”苗瑟坐在早就鋪好的墊子上,一家三口的午飯昨晚就準備好了。
吃飽喝足后,湯瀟瀟從包里掏出了一個香盒,樨角香。
她將香料點燃,一縷白煙繚繞直上,正午當頭,苗瑟和苗照分別蹲守在她的左右方,少女身上逐漸溢出灰色的煙霧,向四周蔓延開來。
苗照的背微微拱起,棕色的豎瞳凝望一處,林中蟄伏的東西,有的開始蠢蠢欲動。
湯瀟瀟的神智開始出現在一個溫暖濕潤的地方,溫和的紅色籠罩她,她漸漸開始聽見聲音,聞到味道。
焦煙味,老舊車廂混合著空氣清新劑的味道,車窗外雜亂的樹葉。
“”咿…哪…山對山來崖對崖,蜜蜂本為采花死,梁山伯為祝英臺。
小河隔著過不你來,哥抬石頭妹兜土,花橋造起走過你來。”
一個留著厚重劉海的姑娘靠在窗邊哼著民歌,她裹著老舊的頭巾,臃腫的棉衣外套將她碩大的肚子蓋住。暗紅色的嘴唇微微開裂,她抿了抿唇,“阿大,你這是要帶我去哪?”
車前排的男人沒有說話,只是吸了一口冒著火星的香煙,“咳咳咳咳,”姑娘被煙霧嗆到,
“阿大,抽煙對我的孩子不好。”
男人不耐煩地掐斷了煙頭,撓了撓他油膩的頭發,“知道咧,你整天就婆婆媽媽的。”
粗糙的手指撫摸著自己的肚子,她大大的眼睛有些空洞,她離家越來越遠了,窗外的景色也愈發荒涼。
是夜,他帶著她走進一個村落,家家戶戶都大門緊閉,男人停在一處老舊的房屋前,咚咚咚。門開了,一個矮小的婆子探出頭,沙啞的嗓音如同被鋸開的木頭,“找我干嗎?”
“這女人快要生了。”
婆子斜了斜身,看見了拘謹的她。“那就快點進來。”
房間內充滿藥味,她扶著肚子慢慢躺下,接生婆點燃了床頭的油燈,微弱的火苗搖曳,接生婆直接扒開了她的雙腿。一股沒由的恐懼籠罩她的心頭。
“阿大,阿大,”她呼喚她的親人,渴望獲得安撫,此時男人蹲守在門口,又點上了一桿香煙。
女人壓抑的嘶吼開始在漆黑的天際飄散。
“啊啊啊啊啊,房間內她豆大的汗水浸濕了她的鬢角,”
“年紀小的生娃就是費力,你再努把勁。接生婆的催促就在耳邊。”
過了好一會兒,接生婆推開了門。她原本佝僂的身體更加縮成一團,“人沒保住。”
“那你就拖到后山去處理干凈點。”
男人抽出幾張票子塞到接生婆的手里后便開車離開了。接生婆扶著門框,室內一片漆黑,血腥味和草藥味混作一起,如同死一般的寂靜。
……
湯瀟瀟將自己的神智漸漸歸收回,她睜開雙眼,漆黑的嬰兒出現在她的眼前,嬰兒吞噬著她身上的灰色煙霧。湯瀟瀟身下逐漸泛起銀色的細紋,
“老君授我殺業,與我神方。上呼玉女,收攝不祥。登山石裂,佩帶印章。頭戴華蓋,足躡魁罡,左扶六甲……”少女緩慢地念咒,地障逐漸化為一團灰白色地煙霧落在她的身上,儀式成功結束了。
“媽媽。”毛茸茸的觸感讓湯瀟瀟有些癢癢的,“照照乖,我們馬上就回家了。”
“那媽媽我們明天去哪里玩啊。”
“明天不行了,你要跟著爸爸好好學習哦,媽媽要去上班了。”
“媽媽要去哪里上班啊,能把我裝在包包里和你一起去上班嗎。”
“不可以哦乖寶,媽媽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
“我就在家里等媽媽回來。”
障氣散去后,整座帆山變得充滿生氣,夕陽西下,霞光四射。湯瀟瀟開著車慢慢離開山腳,路上一個瘦小的中年女人牽著水牛迎面而來,湯瀟瀟停下車等她先行。
女人牽著牛從她車邊路過,“咿…哪…山對山來崖對崖,蜜蜂本為采花死,梁山伯為祝英臺。”蒼老的聲音哼著輕快的小曲。
湯瀟瀟扭頭看了中年女人一眼,和她大大的眼睛一瞬間對視。
待女人離開后,湯瀟瀟發動引擎前進,坐在副駕駛的苗瑟開口,
“她還活著?”
湯瀟瀟也哼著剛剛女人唱的民歌,“當然,我們女人擁有很強的生命力,不會輕易死掉的。”
“咿…哪…山對山來崖對崖,
蜜蜂本為采花死,梁山伯為祝英臺
小河隔著過不你來,哥抬石頭妹兜土,花橋造起走過你來。”
她從床上醒來,油燈的燈光飄了又飄,接生婆被她睜開的眼睛嚇來癱倒在地,她看見接生婆手里一團被草木灰覆蓋的東西。
“阿大,”她吐出這二字,“阿大,不要我了嗎。”
她的眼睛被接生婆蓋住,“孩子,睡吧。”
女人躺在床上,她剛剛從生死邊緣回來,她也剛剛迎來新生。她之前看不見模樣的未來,好像清晰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