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還是陳永清提到準備去一趟九華山，秦鳴才覺得自己有必要也去解解壓。搞企業的一般都會去廟里燒香拜佛，不為別的，只是求得一個心理上的安慰。周邊省份的客商一般都會選擇去九華山，一來是名氣比較大，二來是距離不太遠，很方便。至于拜的是什么菩薩，除了真心拜佛者，一般人就沒什么講究了，中國人歷來是實用主義，什么神佛都拜，只要說可以保佑到自己，從不問來歷，可心底里還是天地之間我最大。
陳永清的想法很直接，一來為兒子升學討個好兆頭，二來為企業發展問個路，三是對自己今后的發展前景作個預測，總之還是為了求得心理的平衡，其實他并不信這些，老婆說過幾次，這才去許個愿，也好有個交待。按他的話來說，如果求菩薩就能如愿的話，那還努力個錘子，大家都到廟里去求簽就是了，這一點也符合大部分人的投機心理。
九華山是中國四大佛教圣地之一，供奉的是地藏王菩薩，位于安徽省CZ市青陽縣附近，山上廟宇眾多，香火鼎盛，人來人往絡繹不絕，如果運氣好的話，還可以看到佛光普照之景，實為絕妙之風景勝地。
燒香拜佛只是一個流程，陳永清找到位置把車停好，和秦鳴一起直接去了大雄寶殿，整個流程走完之后，秦鳴建議去找一下釋圣富師傅，因為以前曾打過交道，談話交流方便些。
釋圣富師傅是一個年近七十的老者，體態微胖，是其中一個廟宇的主持，平時很少與外人打交道，因與秦鳴有過交往，所以沒有拒絕他們的到來。坐定之后，小沙彌奉上茶，陳永清十分客氣地向師傅求教，釋圣富師傅看了看他，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只是示意他萬物自有其自身的發展規律，不可強求，往往欲速而不達。《金剛經》偈子云：“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陳永清似懂非懂，但基本意思大致清楚，心里自然明白有的話不便明說，說出來也就不再靈驗了。秦鳴心里明白，師傅已經給了明示，但自己心里對家庭的失落又不便去請教，卻讓師傅明眼看出，前世做的好事，今生來回報。一切順其自然，子非魚安知魚之樂？每個人的層次和認知不同，他們快樂的臨界點不一樣，做好你自己就夠了。秦鳴十分感激，起身向釋圣富師傅行禮，置身佛門凈地，心里無形之中平靜了許多。
下山之后，在回家的途中，秦鳴就接到小文的電話，為一點家庭瑣事喋喋不休，還一連質問他在哪里，無休無止。氣得秦鳴直接掛了電話，嘴里嘟噥著：“前世埋了頭豬。”陳永清在開車，沒太注意秦鳴的神色，只是問了一句：“有什么事嗎？”“沒什么。”秦鳴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說，直接岔開了。想想釋圣富師傅的話，心里也就釋然了，一切都是因果循環，你今生的妻子是你上輩子埋的人。想想也是，自己生性薄涼，還是算了吧，每個人都有劫數，輪到自己躲也躲不掉，還是不去想得好。
距離上次去湖州已經過了一段時間了，秦鳴覺得應該主動問問劉大全，現在韓老師那邊是怎么考慮的，時間過得很快，不能一直這樣拖下去，事情到現在還沒有眉目，連個框架都沒有，到底怎么安排，起碼應該有個說法，大家分工合作，把事情先啟動起來，接下來該怎么辦就怎么辦，不能干等。陳永清也覺得是應該問問，電話那頭劉大全回答說韓老師說要守孝三個月不能出門，只能等。陳永清低聲說了句：“操蛋?！闭娌恢浪麄兪窃趺聪氲?。
不過劉大全說，事情可以推進，韓老師說可以先把貨架之類需要準備的東西先搞好，每個人的資金到位后，就委托劉大全去辦理，到時候大家幫忙去整理一下，最關鍵的是要有貨源，這個具體韓老師自己負責，其他方面的事以后再議。
貨源？秦鳴和陳永清馬上反應過來，自己手頭沒有貨源，怎么辦？難不成是誰的貨賣了錢歸誰？向劉大全求證之后的確如此，沒有貨的到時候分點提成，比例大概在百分之十左右?？磥眄n老師這是要和大伙開個大的古玩店啊，這個思路與秦鳴他們的思路一點關系都沒有，怎么辦？錢也交了，想退出已不可能，只能先看看接下來事情朝什么方向發展。
既然是這樣，還不如自己先淘點貨，免得到時候吃虧。經驗不足的秦鳴和陳永清決定自己先到市場去看看，為了避免吃虧，先跑一下幾個大的市場，了解基本的市場行情，再看看有沒有什么意外收獲，而且先不能告訴韓老師和其他人，這種事總得有點私密性。兩人決定正好利用暑假空檔期，陳永清不用接送孩子讀書，秦鳴已經沒這個煩惱了，兒子在武漢讀大學，除了錢其他不需要操心了。
兩人初步規劃了一下，主要先跑周邊的南京、杭州、上海、合肥、武漢這幾個地方，應該有一定的代表性了。事情總是按照自身的規律在運行，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免費的午餐，生意人都知道，永遠不要碰自己不懂的行業，但問題在于秦鳴雖然專業上有基礎，但是卻沒有多少這方面的商業頭腦，陳永清商業上清楚，但對這個行業來說卻是門外漢，所以這兩人如同一對黃金組合奔波在發財的路上，如堂·吉珂德般行走在無盡的旅途中。
市場很大，看得人眼花繚亂，如果你不懂，那就像穿梭到了古代，滿眼的古代珍奇，造假的技術爐火純青，有的甚至不惜工本。兩人沒有貿然跟進，先看看情況再說，門類這么多，不能全面開花，那也不現實，最好是先選一門入手，想來想去，覺得還是采納韓老師以前提到的意見，瓷器是大宗，這個是全世界的硬通貨，但他們不清楚的是，這個門類也是水深不見底。不過既然決定了，那就付諸行動，從市場上買太費事了，如果能找到一個供貨渠道，那就太好了。你要睡覺，那就有人給你遞枕頭，這樣的好事居然發生了。
那是一次偶然的機會，在合肥城隍廟古玩市場，兩人從樓上逛到樓下，無意間遇到一個人，穿著普通，拖著個行李箱，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擺了為數不多的幾件瓷器，秦鳴眼睛一亮，看了這么多地攤，基本沒發現什么好東西，即便是真的老貨，也是不值錢的那種東西，可這一家不同，明顯品質要高得多，其中一件成化底款的小杯子，雖然不是本年的，但一看就是老仿，那也是值得收藏的好東西啊。為了進一步套近乎，兩人索要了對方的聯系方式，準備必要的時候登門去看看，說不定家里還有不少好貨呢，免得東奔西走。
這個看起來憨厚的家伙姓孫，叫孫家林，江蘇溧陽人，聽他自己介紹說，自己從事這個行當有好幾年了，原來在工地上開挖掘機，后來時不時會挖到一些團團罐罐的東西，也有挖碎了的，沒人要，胡亂仍在一旁，所以干脆就帶回來一部分，以后有其他人挖到了就給兩包煙，把東西拿回來，時間長了聽別人說這是老東西，可以賣錢，自己不懂，也就拿點出來賣賣看，結果還真有人買，就這樣順帶利用閑時出來賣點貨，掙幾個香煙錢。
孫家林邊說邊斜眼看看兩人，還掏出手機翻著幾張施工現場的圖片，確實發現有一些青花瓷片的痕跡，說話不緊不慢，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讓人覺得特放心。秦鳴覺得他好像說的是真的，前些年是聽說南京周邊挖出過元明青花，但具體情況不是很清楚，今天這家伙說的是不是就是民間遺落的珍寶呢？看來確實有必要到他家里去看看，說不定會有意外收獲。
敲定時間，兩人決定到孫家林那里去看看，如果真如他所說，倒還是個捷徑，這比沒目標滿世界亂跑要強得多。
城市基建全國范圍搞得如火如荼，車輛行駛在高速上，高聳的吊塔不時出現在眼簾，這么大規模的開挖，從古到今應該是第一次，雖然拉動了經濟，也驚醒了先人。不得安寧的靈魂到處飄蕩，尋找屬于自己的那片凈土。
孫家林并不住在城里，那是一個靠近城區的小鎮，在距離集市兩三公里的地方，大約有十幾戶人家，好在村村通公路，交通狀況還是不錯的。他家是一座兩層的樓房，自建的那種，后面有一個很大的院子，蓋了偏房，進到里面才發現，偏房里堆滿了東西，一些落滿了灰塵的瓷器靜靜地躺在那里，仿佛在訴說他們是從古代穿越到現在而來的。
孫家林走進去把那些瓷器翻出來，全都搬到院子里，用布馬馬虎虎抹了一遍，在光線的照射下，瓷器散發出耀眼的光。秦鳴的眼光落在一個梅瓶上，從紋飾和造型上看，應該是元代的東西，但這么稀有的貨色怎么會出現在這里？他走過去仔細觀看，青花有的地方已經深陷其中，翻看底款是“博陵第”牌子，上有墨書“張文進造”的字樣，憑秦鳴的專業知識，他清楚這件東西肯定不是現仿，但是不是元代的東西卻又不敢斷定。現在的文博界基本上就是一盆漿糊，整體專業素養不敢恭維，自家的東西自己卻不敢認，非要等到洋人說對才敢附和說真的，并且在證明自己的學說時引用洋人的說法，表示自己說得有根有據，這是不是一種悲哀只有文博系統才明白。
秦鳴考慮是不是拿下，如果價格不高，是可以考慮買一些帶回去的，畢竟現在市面上能看到的老貨確實不多了。雖然有爭議，但如果是真的呢？那時再想買就不可能了。在和陳永清一陣商量之后，他們挑了一些談好價格帶回去。孫家林在家就做成一單生意，而且數目還不錯，于是十分開心請兩人中午就在家附近的排擋吃飯，還特意拿了一瓶他認為的好酒，秦鳴和陳永清交換了一下意見，反正也快中午了，回去總是要吃飯，那就在這吃吧，也好跟孫家林聊聊天，順便了解一些其它情況。
陳永清開車不能喝酒，秦鳴就和孫家林喝點，自然而然聊到他這邊除了他自己，還有沒有其他人也做這個，孫家林愣了一下，臉上掠過一絲尷尬，他接過話題說有是有，但和他不同，其它的店家主要是做海撈瓷，他們定期去印尼、越南一帶，走私夾貨，因為不準多帶，一人只能帶兩個箱子，所以每次帶不了多少。秦鳴問是不是可以帶他們去看看，孫家林馬上否定了，他說同行不方便，秦鳴心里清楚，實際上是怕搶了他的生意，也就不再多問，地方不大自己就能找到，到時候去看看也無妨。雖然海撈瓷迎合了一些人的求真心理，認為這肯定沒問題，但實際上從事海撈瓷做假的已經形成了專業團隊，只能看看而已。
回到家之后，秦鳴發了幾張買回的瓷器圖片給韓老師，問他這是不是真的。韓老師很快就回了信息，有的東西有問題，千萬不要自己買，到時候自己會帶他們出去買，自己有關系，會搞到貨源的。秦鳴一看就把東西翻出來，仔細對照觀看，確實有幾件不太對頭，怪自己一時馬虎，以為都一樣，就沒細看，看來是吃虧了，這家伙把真假放在一起賣，看起來憨厚的人也不一定可靠啊，扮豬吃老虎的事到處都有。沒做過生意的人，總是認為自己真心可以換得別人真心，掙不到錢是應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