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江陰雖然是個縣級市,可規模卻不小,陳永清和秦鳴在市區開著導航轉了很長時間,根據顯示的地址一一查找,凡是能找到的培訓學校都去看看,如果有可能進到校內,就找相關人員了解一些情況,但別人一聽不是來報名學習的,就不是很愿意多說什么,了解到的情況十分有限。中午陳永清的朋友請客,下午繼續調研,一整天下來,對所有收集來的信息匯總,他們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那就是這邊的文化課培訓機構辦得不是很好,甚至還有幾家培訓機構在轉讓,電話打過去也問不出個所以然,可能這邊采用的輔導模式或者當地政策不一樣,最后得出的結論是:暫緩行動,多方了解,再找知情人問問再說。
回到濱湖的陳永清和秦鳴,對江陰考察的結果并不滿意,有時候表面現象很迷惑人,但做事情必須要搞清楚事物的本質,不然會吃大虧。接下來兩人又跑了幾個地方,總體感覺沒有自己生存的空間,行業啟動之初,市場潛力巨大,可到了市場飽和期,基本上是無處下手,尤其是在外地,一點優勢都沒有,短期內根本啟動不了,最關鍵的原因是他們不是業內人員,行業的不同讓他們看不到這類培訓機構的切入點。
想來想去,陳永清覺得還得從自己熟悉的企業經營模式入手,要揚長避短,不能在自己不熟悉的行業被別人牽著走,那樣太危險,成功的可能性幾乎為零。還有就是要主動尋找新的商機,積極和外界取得聯系,特別是獲取行業的前沿信息。沒過幾天,陳永清的一個同學給了回信,說是有個好項目可以參與,利潤空間很大,哪怕是搞點外圍的事也相當可觀。秦鳴提醒陳永清說先搞清對方的情況再說,不要盲目行動,以前就是太相信人,所以吃虧不小。陳永清一開始覺得自己的大學同學,知根知底的,應該沒什么問題。在秦鳴的提醒下,他才意識到自己的確是疏忽了,因為他這個同學性格比較柔弱,大學期間就老是被別人欺負,還不敢還手。特別是遇到困難時,關鍵時刻不一定能頂得上去,所以陳永清多留了個心眼。
陳永清的同學叫成子善,湖南岳陽人,父親早先是當地縣里的一名干部,所以在父親的庇護下,成子善在當地的人脈還說得過去,雖然他生性軟弱,好在有他父親這棵大樹,一般人也不敢小看他。特別是一些想拉關系找工程的人,都會找機會跟他接近,他也算是能利用這方面的關系搞些外快。自從去年父親生病去世了,成子善明顯感覺到差了許多,不僅沒什么人登門,有的原先說好的居間費用也拿不到手了。
這次成子善提到的這個項目,是一個河道清淤工程,說白了就是挖砂,國家明令禁止主要河道不準采砂,但這個是在支流上,打了點擦邊球。項目負責人姓吳,大家都叫他吳總,據說是湘潭人,一直在外地承包各項工程,聽說這次在上面找了人,攬下這么個大項目,需要分段承包,采挖部分他自己就可以組織人手,銷售不用擔心,因為河沙作為建材,是緊俏商品,關鍵是運輸這個環節比較麻煩,他自己沒有運輸船隊,運輸過程很繁瑣,從支流運出來要小噸位的船,到了岳陽進入長江,就要換大噸位的船,不然成本不合算,周邊好像還沒有哪一家有這個運輸實力,所以想對外發包,價格上壓得還比較低,聽說已經有好幾家船隊前來洽談了。
陳永清讓他同學盡量把詳細的資料和相關情況搞清楚,隨時跟自己保持聯系,關鍵是要看到對方的批文,不然是非法采砂,要犯法的。同時開始盤算找誰合作,主要是手里要有船隊,或者能夠調動船隊才行。前提是這個人要靠得住,不然自己成了牽線搭橋的人,到時候雙方一接觸,就沒自己什么事了。陳永清前前后后否決了好幾個人,最后無可奈何只能確定一個人選,雖然自己還是不太放心,可再也沒有其他備選的人了,只好試一試。
時間過得很快,一周時間過去了,成子善那邊一點動靜都沒有,陳永清心里沒底,等待的滋味是不好受的,他拿起電話打了過去,對方居然沒有接聽,不知道他在忙什么,想想又沒有其他辦法,只有耐心等待。這邊陳永清也在心里盤算,把朋友圈默想了一遍,找來找去,也還只有原來和自己合作過的夏天承勉強符合要求,夏天承在公路局上班,父親就是搞沙石采挖和運輸的,這方面肯定有資源,可是陳永清心里并不是很愿意,還是前面他所擔心的,他知道夏天承的為人,自己不見得能控制得住他,只怕到時候會出現自己不愿看到的結果,但此時沒有更合適的人選,只能試試看,邊走邊看吧。
夏天承的做事風格短平快,能搞好就上,不行馬上轉移,絕不浪費多余精力。聽了陳永清的介紹,他表示很有興趣,因為他很清楚,家里就是干這個的,這是個暴利行業,沒有什么技術含量,就是賣資源,只要有銷路,什么都不用擔心的。為了節省時間,他提出與其在家里等待,不如跑一趟,當面把情況搞清楚更好,反正開車過去也方便。
沒有更好的辦法,陳永清決定賭一把,先找成子善要對方的地址。這次電話總算打通了,沒等陳永清說話,他先解釋起來,這段時間比較忙,老婆生病了在住院,經常顧不上其他的事,希望能理解。陳永清聽完也就沒再說什么,他知道成子善也不容易,于是直接問他是否看到對方的批文,如果看到可以拍一張傳過來,這個很重要,成子善支吾了半天說自己提過,但對方沒給他看。陳永清想想沒說什么,告訴他先把對方的地址發過來,讓成子善和對方說一下,這邊準備過去一趟,有問題當面交流。成子善答應馬上辦,和對方取得聯系之后,對方同意見面談,確定好時間,他們好安排。
第二天清早就出發,他們開了一天車,終于到了道縣。陳永清三人先找個賓館住下來,然后打電話與吳總聯系。吳總回復說下午縣里領導檢查工作還沒離開,大概七點半左右過來。看看還有兩個小時左右,三人決定先到外面看看,因為經過時看到離此不遠就有河道,不知道是不是那里,先過去看看也不壞事。三人簡單吃了晚餐,步行過去,權當散步。
河道很寬也很淺,中間時不時有小的沙丘突起,看樣子多年未修,已經影響到排水功能了,一點也看不出主河道的樣子,特別是河道的兩岸,堤壩的高度幾乎和河道差不多,根本起不到防護的作用,只要下幾場大雨肯定泛濫,兩邊的樹木稀稀拉拉,一看就是沒人管理。
除了在河道旁看看,可供轉悠的地方并不多,三人原路返回,回到賓館里等吳總過來。當外面響起敲門聲時,秦鳴正在洗澡,陳永清開門后進來一個人,陳永清認為應該是吳總。這是一個長著五短身材,體型微胖的中年男子,除了腹部偏大有比較明顯的下墜感之外,其它地方還算正常;身上的酒氣還未消退,衣著也比較平常,若是平時走在路上,根本看不出這是一個搞大型企業的人,看人眼神比較游離,說話時一般不會正面看別人。
夏天承沒等對方主動提出問題,就直接進入主題,在他看來,這種事情是雙方合作,不存在誰求誰,直截了當把問題說清楚,能做就做,不能做也不要緊,沒必要繞來繞去浪費時間。吳總還沒準備好就直接被頂到了前臺,只好接過話題,雙方就運輸問題進行了討論,問題主要集中在三個方面,一是價格問題,因為不是一次性到位,中間還需要小船換大船,費用肯定要增加,還有就是總包費用定得太低,幾乎沒有多少利潤,這方面要作些讓步;二是費用結算怎么辦,不能算總賬,要按噸位運多少結多少,不然墊付成本太高;三是要看到上面的批文,不然無法合作,弄不好船被扣就麻煩了,說不清是誰的責任。
吳總并沒有當面明確回答這些問題,只是表示一切都可以商量,自己也需要多方權衡,再說來談的船隊不止一家,還需要多方對比進行考察。既然來了,明天大家可以去看現場,了解項目的實際規模。看來這個吳總也是個老江湖,一手太極打得好,先去看項目,讓你看到蛋糕有多大,再表示競爭很激烈,逼迫你讓步,以不變應萬變,找到對方破綻直接下手。
第二天一早,吳總早早來到賓館,幾人準備就緒開車直接去了現場,吳總在前面帶路,開車大約三十多分鐘,終于可以遠遠看到項目現場,原來并不是他們昨晚看的那條河道。遠遠就望見河道上有兩臺挖砂機,河道挺寬,河里的水有的地方還挺深,幾個人下車之后走到河提上,吳總比劃著河道承包的總長度,讓人感覺到規模確實不一般。
下午回賓館的路上,夏天承對陳永清說這個吳總還需要進一步接觸,他對自己提出的問題都沒有正面回答,要防止他隱瞞了什么,不要大老遠的跑來上當。還有就是他的這個項目是不是合法,他一直不給正面回應,如果是地方政府默認而沒有正式批文,那就不要來趟這個渾水;即便是可以合作,但他一直在借別人打壓承包價格,如果利潤太低也不值得做,畢竟運輸風險還是有的,船一旦開動就是在燒錢,這個損失不能背。陳永清也同意夏天承的看法,他一直也擔心這個吳總是不是合法經營,畢竟自己跟他不熟,他的同學成子善又不一定能搞定他,所以還是小心點好,別被他忽悠了。
陳永清本來是打算到岳陽跟成子善見個面,畢竟同學一場,從畢業到現在好長時間了也沒在一起交流過,但考慮到去了又要讓他破費,他現在的情況本來就不太好,想想還是算了吧,下次再來看他。三個人沒有驚動成子善,就在洞庭湖旁的一家飯館簡單用了中餐,順便瀏覽了一下洞庭湖和岳陽樓的景色。現代人修的城墻一看就是新東西,和厚重的歷史相比顯得有點不倫不類,看起來總有一種不協調的感覺,岳陽樓本來就不高,還被院子圍起來,遠遠的看不清輪廓,鎖起來成了收費景點,一點興致馬上就變了味道,實在不好評說是非。錢是個好東西,但什么都用錢來衡量就不是什么好東西了。
回到家之后,陳永清思前想后覺得不放心,就給成子善打了個電話,告訴他抓緊找吳總看到批文,這一點非常重要,如果沒有這個壓艙石,其他的一切都是空談,違規的事不能做,那是給自己找麻煩。另外讓他關注一下,上次跟自己一起去場地的夏天承是否會單獨跟吳總接觸,有情況及時告訴他。他不是小心眼,而是防人之心不可無,不能吃了虧還幫別人數錢。
安排好這方面的事,陳永清又趕到廠里,他已經好幾天沒過去了,雖然日常工作不需要他過問,但廠子并不大,人手也比較緊張,加上那個董事長老劉平時重點在抓技術,對員工管理基本不過問,但不放權;實際管理的另一個股東有點粗枝大葉,雖然是總經理,可關鍵問題拍不了板,所以陳永清還是要經常到現場看看,畢竟是自己的切身利益,還有就是不能讓其他人說閑話。經過了解他發現有老員工流失現象,這些都是技術工,走了就不好找了,看來需要找相關人員了解一下原因。小事不管,等到問題積累多了再處理就被動多了。
原因很快就弄清楚了,一是現階段趕工比較厲害,待遇卻沒有相應提高,二是廠里的現金流遇到了困難,買方市場不太正常,有時資金不能及時到位,所以工資要往后拖一拖。找到總經理也沒個明確的說法,有的員工干脆就找好了下家。陳永清覺得這不是小事,要找董事長當面溝通,拖不能解決問題。前面說過,董事長老劉是技術出身,不擅長搞企業管理,大小事情一起交給總經理,但又不放心,不放權,問題就集中在這里了。
經過多次溝通之后,陳永清感到有點失望,董事長老劉固執己見,根本聽不進任何意見,他認為員工流動是正常的事,只要不影響企業正常運轉,不必大驚小怪的,關鍵是要在如何提高生產效率上想辦法。
小企業的情況大致都差不多,管理上捋不清,胡子眉毛一把抓,不管大事小事都不放心,結果累死了自己,冷了下面人的心,想找個貼心的幫手都很難,這也是做不大的主要原因。不能發揮人才的作用,再有資本都是空話,遲早會敗光的。
陳永清見協商沒有效果,只好私下找員工開導,安撫人心,盡量把事情發展的方向朝好的方面引導。畢竟這個廠有自己的一份子,不能袖手旁觀,萬一搞不好,會影響到自己的直接利益,所以一點也不能馬虎。
大約過了十來天的樣子,成子善打電話過來,告訴陳永清自己找了吳總好幾次,都沒看到批文,而且吳總說這不是問題,到時候上面會有人出面幫他搞定的,另外那個夏天承好像又去過一次,具體談了什么不太清楚。陳永清心里明白了,一切如同他當初判斷的一樣,他決定從另外一個渠道來了解吳總的真實情況,他找到了自己在YY市國土資源局的一個同學。
根據了解的情況得知,這個吳總原來是一個在鄉鎮搞企業的,出來混比較早,搞的行業也比較多,雖然也掙了一些錢,但基本上在別的行業又賠進去了,所以沒有掙到什么錢,這么多年一直沒有多少起色。后來因為形勢變化,他所經營的企業倒閉了,他本人也變成了老賴,老婆也離了婚,子女們都不想管他,沒辦法只好自己到處跑。人到了這一步,想法就不一樣了,反而膽子變大了,反正是這樣了,情況再壞也壞不到哪里去,萬一翻身了呢?所以只要是可以嘗試的事情他都會去做。這一次搞的這個項目,也是個說不清楚的事情,項目原來就有人在經營,后來他通過自己的關系,找人把原來的那幫人趕走了。另外一點就是他沒錢,也不是主要股東,依附在別人后面,大股東沒出面,他只是個辦事的,重大事情做不了主,上次去跟他談運輸的事,基本上算是白談,近期聽說因為他隱瞞了部分真相,好像大股東要撤資,據說是批文下不來,目前就是這么一個狀態。
陳永清了解到這個消息,心里總算有了著落。想想成子善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這么簡單的一個事情,他愣是沒辦法搞清楚,還把自己繞進來了,雖然是好心卻辦了壞事,自己掌控不了的事情永遠不要去碰。雪崩時,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的確如此。好在沒有什么投入,就是浪費了時間和精力,這件事情到此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