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云夢農校
- 國立昆侖聯合大學一
- 藺菏
- 4441字
- 2025-06-09 23:13:00
“這里是——”
“真正的云夢農校。”沈藎接過了林存真的疑問,抬頭向上看。這里距離湖面已經很遠很遠了,水深的只能看見一點天光被湖水蕩漾的零零碎碎的。四周昏暗無比,像是某日劇場下災難來臨前的預兆,看不見半分生氣。
林存真很難以形容自己的感受,窒息是仍舊存在的,只不過是哽在咽喉之中。應該是某種能力所導致的結果,自己能在水下吸收這微薄的氧氣。在昏暗的湖水里,隱約能看見自己和沈藎像是站立在一片廢墟之中,就如同圓明園一樣,只剩殘垣斷壁零落分散著。
她往前快走了幾步,看見只剩一半——“剛卓”兩個字的校訓。哪怕是在這里沉寂這么多年,描字的紅色依舊那么顯眼奪目,穿透昏暗的湖水,直直映入林存真的眼里。她環顧四周,發現沒有一塊石塊刻的有校名。
應該不是沒有,而是特意被銷毀了。
“如果你再早二三十年來這里看,是能看見大火的痕跡的。”沈藎跟上前來,站在離林存真三步左右的位置上。“那一年,那場大火,染紅了半邊天。你生的遲,沒看過那種人群如嗅到毒品上癮的狂歡景象。他們是無辜的,因為他們并不屬于靈媒界,本不知道我們在做什么。而當時的教職工們也是無辜的,他們是想建立一條靈媒界和普通群眾溝通的渠道,嘗試著兩者共存互為鎧甲。”
林存真上前單膝跪下,輕輕拂去其中一塊石碑上隨著水流倒伏的水草。
上面鐫刻著時針小組五人的名字:“寧遂平、李客山、招風婡、烏金、容明羽。”
沈藎還在講著過去:“當時沾染了很多鮮血,很多人的努力付之一炬。到現在看來,竟然是正確的。”
聽到這一句,林存真回頭去看沈藎,發現他摘下了眼鏡,眼神看向很遠很遠。
“如果當初云夢農校仍舊不掩飾自己的特殊,會逐漸演化成一個特權組織,繼而發展成為一個壓迫的階級。當然這是最初創始人都不想的結局。他們努力克制自己,教導學生們要用自己的能力去為這個世界創造價值,卻忽視了靈媒界和普通群眾的世界是擁有著天壤之別的。”
“當大風刮過稻田,一夜吹滿糧食的時候,沖擊的不止是農耕觀念,還有其內心的良知。”
“你既然能豐盛草木,為什么不能起死回生呢?你既然能化金為土,為什么不能創造出更多的財富,讓中國超越美國呢?你既然能呼風喚雨,為什么不能讓家家皆富足、人人皆飽暖?當然我們并不能從審視的眼光去看待這些普通群眾。”
林存真搶過了沈藎的話:“因為這兩者之間本就不是平等的,擁有能力的靈媒界從客觀角度來說,是以救世主的姿態呈現出來的。教授,您看。您對他們的稱呼也是普通群眾,這太傲慢了。所以人民群眾要想頭上不再出現一個壓迫他們的存在,產生沖突是必然的。”
她想了想找了個合適比喻:“拿著刀的人和一無所有的人流浪到一處荒島之上,打算協作共贏逃離這里。這產生的結果是不言而喻的。有刀的人認為武器在自己手里最安全,所以很多活他勤勤懇懇的用刀做,而一無所有的人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長久之下,有刀的人會認為自己做的太多了,而無論沒刀的人覺得自己做的多或少,兩者都會產生沖突。”
說著,她看著沈藎欲言又止的神情,繼續說下去:“您會說,有刀的人可以把自己刀遞給一無所有的人,兩人完全可以選擇合作共贏。但是教授您也清楚,人性是很難判定的。更何況,你所說的靈媒界眾人,這種天賦能力是難以轉移的。”
“誠然,大家最初的初心都是好的,但是不一樣注定存在著差異,而差異的磨合是要以犧牲為代價。就像過去的云夢農校。”其實林存真沒說的還有更多,比如沈藎的傲慢不止存在于稱呼上,還存在于講故事的話語里。看似在為毀滅云夢農校的人解釋,實則是怨憤他們毀滅了云夢農校。
為沈藎口中“建立一條靈媒界和普通群眾溝通的渠道,嘗試著兩者共存互為鎧甲”這一崇高理想所奮斗、做出貢獻的先輩們并沒有錯。只是夾雜在歷史的煙云之中,紛爭的人太多了。
站在各自群體的角度上,云夢農校的覆滅是惋惜的,卻也是必然的。初心者不愿看見面目全非,而奮斗者不愿最終仍深陷泥潭。
事實上現在的她,看的還很淺顯,或許未來會有兩全其美的辦法。
不過,對于這位傲慢的引導者,自己還是要做好的準備。
幸好林存真不會遭遇這一切,她的引導者與她是平等的,這種平等是人格和尊嚴之上的平等。
她的引導者不會稱呼她為“普通群眾”。
在這一點上,國立昆侖聯合大學確實做的還不錯。
她現在是沒什么心情回顧云夢農校是歷史了,輝煌也好,可惜也罷。反正從這里得到的不會是全視角的過去。學歷史學著學著你會發現,過去其實沒那么重要。因為隔著時間的迷霧,事件的真相總會是撲朔迷離的,看真也真,看假也假。
在當下才是第一主題。而她林存真的當下,是怎么樣快速成長起來,保護好陸云朝。
“沈教授,我想我們出來的夠久了,學長學姐們會著急的。”林存真話音剛落,便感覺到沈藎忽地拉她躍出水面,輕輕落到水邊。
“明天我們去新發現的東漢墓參與實地考古。”在沈藎心中,林存真這三個字慢慢從白色融入進黑色。今天他應該和李曉澐報告一聲,他并不是合格的引導者,他還是認真做好自己的研究吧。
聽見林存真那聲:“好的,謝謝教授。”走在前面的沈藎腳步一頓,抬頭看向林存真。
他們正在走下山的路,剛好一處拐彎,林存真在上方,自己在下方。也恰是風吹開云層,金色的陽光打在林存真的身上,她臉龐模糊在金色的光芒之中,越發看不清楚神情如何。感覺到沈藎的目光,她下意識挑了一邊眉毛,表示自己的疑問。
沈藎并沒有選擇回答,而是繼續往回走,而云夢農校殘址繼續沉迷在湖底。
此地千古,任春秋變換、人來人往,仍如故。
此時此刻,XZ自治區,日喀則市,NLM縣,樟木鎮。
迎來了兩位客人。
樟木鎮聞名的不只是318終點,還有樟木口岸,2015年前樟木口岸是中國和尼泊爾之間進行政治、經濟、文化交流的主要通道,曾承擔著全國一半以上的對尼貿易,有著“XZ小香港”的稱呼。直到2015年受尼泊爾地震影響,樟木口岸一度關閉,許多人遷出這個小鎮,這里因此落寞下來。
并肩站在群山之巔,俯瞰這個小鎮的周妘和林斜青很是出神,這里承載的太多的記憶。
第二時針小組出發中東的時候,就是從這里開始的。誰知道會是那樣的一個結局。當年高訴理想的場景與生死離散的景象交替在眼前浮現,格外的割裂。周妘知道林斜青的心結,伸手輕輕搭上林斜青的肩膀上,給予慰藉。
事實上,周妘對于這里也記憶尤深,但這些都沒什么值得好提及的,都已經過去了。
因為2015年尼泊爾那場地震的影響,國家安全部在這里設立了青山所,表面研究當地的動植物資源,實則密切關注邊境以及當地的情況。
這里是防線最前沿,周妘和林斜青這種特殊人員對這里來說算的上是格外敏感,要不是李曉澐的手書,估計難以有故地重游這一遭的。為了不引起注意,她們一路盡量往人煙稀少的地方走,避開監控視野,雙方都談好拿到東西就離開。
林斜青收拾好心情:“走吧,快點拿了東西就走。”
周妘拉住林斜青的手閃現至希夏邦馬峰的雪脊上,四周白茫茫一片,灰暗的山體披上了雪被,被晴日拂照銀輝閃爍。俯瞰周遭山脈,能看見在一片銀裝素裹中有一方藍色的湖水,神秘而安寧。
那是佩枯錯湖,站在那湖邊是能聽見雅魯藏布江的濤聲的。今天日頭不錯,還能看見飲水的藏羚羊野馬野驢、湖邊展翅的丹頂鶴以及水面浮游的野鴨群。可惜今天沒時間再去看看。林斜青在心中惋惜著,跟在周妘身后行走在雪線之上。
雪是周妘的天地,也是她的擅長領域,跟在她身后根本不用擔心迷路。
林斜青有點受不了冰雪的寂靜,找著話題:“妘姐,渢和不用為他也找一個嗎?”
“他自有他老子操心,反正也沒聽過我的話。”周妘說這話的帶著點怨念,“再說,陸家是破規矩非多,所有的財富和資源都只會交給渢和一個人。為了防止云朝跟渢和爭,陸家就沒讓云朝接觸過那些東西。渢和擁有的已經夠多了,整個陸家都為他保駕護航,名師開蒙,天才靈寶堆著,費盡心思扒拉上了李曉澐做徒弟。而云朝呢,除了我,還有誰為她做打算?”
說道這里周妘就忍不住冷笑幾聲:“陸家就是個狗屎窩。我當時想著云朝就這樣做個沒有煩惱的普通人也挺好。結果陸家發現李曉澐根本不會將全部資源交給渢和后,把想法打到了云朝身上。”
風雪忽然肆虐起來,在冰天雪地里呼嘯著宣泄著自己的憤怒,“糊涂過了大半生,我不想云朝也走上我的老路。我拼盡一切,也不會讓她成為各方利益博弈間的棋子。”
聽到這里,林斜青嘆了口氣。若是當年陸縉能從中東活著回來,或許大家就不會各自走到這種地步了吧。當年陸大哥和妘姐是何其恩愛的一對,到如今竟然也成了一對怨偶。時間真是傷人。
“斜青,我很慶幸,你沒有變。”聽見妘姐在喚著自己的名字,林斜青抬起頭來對上她回過來的臉,不由得鼻頭一酸。周妘是真的變了太多,林斜青都快想不起青年時代的周妘是如何風華絕代的一個人,當時她的雪域是多令人安心的存在。風雪所到之處,便是安全區。
可如今呢,逐漸老去的眉眼,眼神中的疲憊,無一不說明這些年周妘過的并不好。
她眼里滿是紅血絲,睫毛上落滿細碎的雪花,訴說著滿腔怨憤。
也在感嘆著,時間不斷流逝著,幸好友人仍能在身側。
林斜青笑笑,在這一刻她不是什么西山書院院長,也不是什么時二小組前任成員,只是在昆侖聯合大學里跟在周妘身后的學妹:“妘姐,我一直在。”所以聽見周妘的請求,她毫不猶豫來了。
就像當年她呼喚周妘的時候,周妘毫不猶豫來了一樣。
兩人沿著雪線前行,找到了夏爾巴人的“雪布崗村”。雪布崗村有兩個,一個是世人眼里的,另一個是在雪山深處真正的雪布崗。村口駐守的夏爾巴人穿著羊毛織成的白短袖外套,沿邊細致的鎖了一圈黑色羊毛,腰間別著一把彎月形砍刀。夏爾巴人稱之為“果奔”。
這位青壯年上前看了周妘遞過去的李曉澐手書和國家安全部的許可證,才允許她們進入村落。
一跨過結界,撲面而來的濕潤溫度讓人誤以為回到了春天的樂園。四周草木葳蕤,一派生機勃勃之景,與外面看的冰天雪地有著天壤之別。
她們被引到覺姆的面前,只見她打扮的很齊整:一身色彩鮮艷的長袖衫,下圍花筒裙,外面披著手工白羊毛坎肩“帕多”,雙耳上帶著金玉耳飾,頸脖處帶著一串赤色珠子。
“丁結協桑瑪,好久不見。”林斜青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她還是這么年輕,似乎與她名字那座山峰一樣,永久佇立在這高原之上。
丁結協桑瑪笑著說了句夏爾巴語,但陸云朝和林斜青還是跟當年一樣聽不懂,只能用笑容來掩飾自己無奈。好在丁結協桑瑪早就習慣了,率先走在前面。走過這片村落聚居的綠意蔥蘢,一直到雪峰之巔,一棵巨大的樹木拔地而起出現在三人面前。它高大挺拔,佇立在風雪之中依舊昂揚。從下望看不見盡頭,似乎這棵樹能直通天地。
周妘今天來取的是這棵樹木所伴生的神仙藤。她同林斜青對視一眼,雪域鋪疊開來,風雪狂嘯。周妘隨風雪躍上,沒入看不見的上空中。林斜青打開木之領域安撫著神樹,所幸神樹還記得她們,沒有像那年一樣大打出手,賣了個人情面子,溫和的給周妘設了幾個坎坷,讓她拿到了一根神仙藤。
但即使這樣,林斜青還是在周妘回來的時候嗅到了血氣。果然,周妘當年的傷根本就沒好。還是和李曉澐說吧,只有她能管的住周妘。
林斜青接過周妘遞過來的神仙藤,用更純粹的木靈滋養著它。接下來就是去樂山嘉州府找沐家人進一步加工成神兵利器。她和周妘同丁結協桑瑪告了別,離開了樟木鎮。
對這一切毫不知情的陸云朝還蹲在水稻大棚里按著結構圖找水稻的雄蕊、雌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