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陸云朝是10多醒的,剛醒的時候覺得腦子都不是自己的了,一陣陣抽疼,看眼前的世界都有點眩暈。宿舍里沒人開燈,都安安靜靜的。她探出頭掃了一周,發現季北澤竟然比自己先醒過來——他的窗簾買的并不是那種很遮光的款式,能看見手機光。明明昨晚她喝的果酒跟自己差不多。
她掃了眼季北澤旁邊的許夏的窗簾,縫隙里沒看見一點光,應該是還沒有醒過來。不過按照許夏的睡眠時間,應該她12點左右才能醒。至于自己旁邊的李合蘭,應該和許夏差不多時間醒,要不說這兩人能玩到一起呢,生物鐘都差不多。
敲,忘了回蓁蓁的消息了。
陸云朝連忙縮回自己頭,打開手機qq一看,67條未讀。
該批奏折了。
點進去一看,最新的消息是9點45分發的:“陛下,該批奏折了“,好一個完美預判。
陸云朝翻到消息最上面,一條條看下來,自動總結為:昨天她先去了云夢祥山博物館,隨后直奔云夢縣義堂鎮張廟村。
“我現在懷疑沈教授是云夢農校就是你現在所在的國立昆侖聯合大學的知情人,甚至說是參與者。”
“如今的張廟村找不到任何云夢農校存在過的痕跡,有的只是廣闊的再生稻試驗基地。甚至于你們校史上說的自然濕地恢復實驗--夢澤湖更是看不見蹤影,我查看了湖北的地圖,只有一個夢澤湖公園。”
“它在武漢王家墩中央商務區中心軸線南端,1996年動工1988年完工,并且它是WH市開挖的市內人工湖,所以絕不會是當年云夢農校留下來的。”
“云夢還有一個涢水國家濕地公園,總面積1079公頃,2015年12月批準的。距離張廟村開車17分鐘,有可能其中一部分是當年云夢農校留下來的。不過就當時的條件來說,距離還是有點遠。”
“有一個白廟水庫也有可能。”
“不過最大的可能是1968年1月,改義堂區后,加上云夢農校停止教學活動,遇上七八十年代低改,圍湖造田直接變成田地了。”
“不過云夢停止教學的時間和你們昆侖聯合大學成立的時間很微妙啊,中間正好是十年文革。好像這樣也能解釋的通為什么云夢農校一點痕跡都沒,因為——被砸了啊。”
“那么沈教授帶我來這里的用意——就更值得考究了。我和昆侖聯大唯一的關系就是你,所以,陸云朝你身上有秘密,并且一直有人在關注著你。”
看到這里,陸云朝背后發涼,快速扭頭看了一眼身后,是一堵厚實的白墻。幸好幸好。她突然想起周妘離開時,友人接她的身影,以及李校長離開食堂的身影,白衣黑裙與山水披風逐漸重疊,在光影婆娑之下身影漸漸合一。
來接她媽媽周妘的是李曉澐。
而她哥與她爹從一開始,就是國立昆侖聯合大學的忠實擁躉。
所以她爹陸博識才會引導自己報名昆侖聯大,而他哥千里迢迢準確在XJ找到自己,絕對是自己在XJ發生了什么不可控的事情。周妘一反最開始阻止自己去的態度選擇放手并離開家,也與自己在XJ發生的事情有著巨大聯系。
所以,XJ或許才是真正的切入點,而如今的這個校園里,應該會出現一個類似引導者的角色,無論其是主觀明確還是被迫卷入。那么這個人是,沈臨清?凌鈺?潘樾?還是說最近的——季北澤?
從這個理論來說,沈藎就是林存真的引導者。
而自己身邊也不只有林存真一人,為何還要巧妙的給林存真安排一個,源頭應該也在XJ那段旅程里。她們之間產生了聯系,需要也將林存真納入進這個范圍之內。
陸云朝將自己的想法和林存真說了,對面久久沒彈出消息,也沒有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想來應該是有事情。
她輕手輕腳下了床,去陽臺洗漱,看見那株會說話的草莓正沐浴著陽光哼唱著什么,根本沒有余力理會自己。
聽見植物會說話,并不是自己精神分裂癥,而是一種特殊的能力。按照二喬牡丹所說,綠色,黃色,藍色,綠色是有關于植物的,應該是木。而藍色在大眾的認知里應該是屬于水,黃色更是顯而易見,是屬于土。五行說。
和自己那晚陪在林存真身邊,看見的沈藎所看的書中內容相吻合。
“初一曰五行。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水曰潤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從革,土曰稼穡。”
“木,五行之始也;水,五行之終也;土,五行之中也。此其天次之序也。”
這兩句被劃了紅線,應該是重中之重。第一句倒是沒什么有用價值,這個大家都知道,第二句,只提到了木、水、土。那么如果相對應,木是自己,水是藍色的那個女生,土就是黃色的男生。
陸云朝在腦海里仔細回憶來到這個學校后自己和他們的交集,尤其是在小白龍那次。自己記得那女生似有所覺,半側臉回頭看了一眼自己。
當時自己感覺心跳漏了一拍,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錯不了了,齊活。
這兩人絕對是在XJ的突破口,絕對自己見過,只是現在因為某種原因自己不記得。
他們那時候是在自然資源院下的車,正好最近自己認識了兩個:沈臨清、凌鈺。
說到沈臨清,玉桑果真正的作用是什么呢?
陸云朝回頭看了一眼季北澤的床,手機光還亮著,她還沒有想起來的意思。當時她說大補,有可能是單純補身體的。可是如果補身體,沈臨清不會不自己吃,哪里至于現在還病怏怏。那么也就是說補能力。
所以當晚的夢。自己和林存真因為某種原因有聯系,自己先是魂魄到了林存真那里,然后應該說是“返祖”,到了云夢澤,看見那棵巨大的樹木。
陸云朝刷牙的手一頓,季北澤并沒有阻止自己吃玉桑果,她知道自己不一樣。
季北澤是自己的引導者。
真是……好哇!
陸云朝走道洗漱臺前,猛地喝了一口水,將血沫一口吐出。最近確實是多思上火啊,都牙齦出血了。
該死的謎語人,該死的季北澤。
她總算知道為什么小說里的主角知道真相后一點都不開心是為什么了。憑什么,不說。為什么,不說。
第二大節課間鈴響起,寂靜的校園頓時人聲鼎沸起來。隔著樹林,陸云朝遙遙看見斜面的教學樓走出來學生扒欄桿、接水、上廁所。一副平常大學的樣子,安寧而美好。
最遠處、學校的正中央——圖書館之上,透過玻璃隱約可見人影。
陸云朝抹了帕臉,把頭發扎好,打算先吃頓飯再說。
林存真應該是忙完了,挨著看陸云朝的消息,然后心有靈犀回復了一句:“季北澤是你的引導者。”
云夢縣,白廟水庫。
此刻大風忽起,撩起林存真宋褲邊的白色薄紗,揚在空中獵獵作響。四周群山被霧氣籠罩一層,顯得朦朧如幻夢。不知道,陸云朝夢里的云夢澤,霧氣是不是也這樣大。她仰頭看看上空,太陽被遮在云層之后,陽光順著云層鋪的很開,被輕柔的撒在大地之上。
今天委實算不上好天氣。
站在前方的沈藎忽然問了林存真一句:“你覺得歷史是什么?”
“給您一個中規中矩得回答,歷史是對人類社會過去的事件和活動的記錄、研究和詮釋,是對人類社會發展脈絡的梳理和對文明演進的深刻反思。”林存真今天難得好心情逗了一下沈藎。
她為陸云朝的聰明才智而感到驕傲,也很好奇自己的引導者會如何引導自己進入這個,自己本不應該進入的世界。
沈藎今天換了件淡紫色的襯衫,手腕上的表在天光之下折射出白光,和他這個人一樣既溫和又疏離。說句實在的,沈藎的身材過分的好,算是林存真這么多年來,除了陸云朝她哥陸渢和外第一次有著想要畫下來的沖動的男人。尤其是背影,更顯寬肩瘦腰。
嗯,想遠了。
“出格的回答是什么?”
林存真一點不意外沈藎這個追問,看來今天他很有閑心啊。
“出格的回答是,歷史是折射過去、粉飾人性的“春秋筆法”,是人民群眾的存在最后寫成了人民的故事。”聽到這里沈藎有點驚訝,他回過神來,看著這個比自己小上不少,才堪堪18歲的孩子。不明白為什么她的思考是這樣的。
如果說世界是黑白對立涇渭分明的,那么此刻的林存真的思想正在偏向黑的一方。
“為什么這樣想?”沈藎定定的看著林存真,不放過她的任何一點神情變化。
“教授,您看山下的水稻,一千年,也不過一年生的水稻收獲了一千次。種植水稻的、收獲水稻的,如果年景不好,可能便不是同一批人。”說道這里,她笑了笑,“當然也有可能,那一年的水稻等不到成熟。可是這些,有多少史書去描繪呢。人性的貪婪促成等級秩序的建立,等級秩序的完善促使記載也成為了工具。”
說著她的目光似乎是穿透了沈藎,落在其背后的群山碧水之上:“云夢秦簡大家都知道它最大的意義是發現大量秦統一中國前后的法律文獻,填補了秦代法律文書記載的空白。但是更多的人去想追蹤那位黑夫的人生。”
“即使他不是結束動亂的秦皇,也不是丈量天下的丞相,依然有人愿意去了解他,續寫他的人生。您看,人是不是皇朝貴子、世家子弟、千秋功者一點兒也不重要。我們想了解他,從根本上來說,是因為他是人,與我們一樣的人,只是生活在不同的時間線而已。”
“人類群星閃耀的不只是站在高位的、擁有突出貢獻的人,還有過去這些辛辛苦苦栽種水稻的人,以及站在當下的你和我。”
待話音落定,林存真收回放遠的目光,回到沈藎身上。而,沈藎下意識偏過了頭。這會是他年輕時候所認可的想法,但如今他害怕認同,又害怕不認同。
害怕的是這世俗之枷鎖,害怕的也是人之初心。
他眼珠回動,重又看向林存真,她噙著清淺的笑意,不言不語站在原地,等待著自己的回答。突然的,他很好奇,與林存真性命相連的另一個人,會是什么模樣。
心中的天平里,林存真這三個字,慢慢從黑色的世界里脫離,然后躍進白色的世界里。
林存真需要的是平等的對答,而不是一個提燈者的角色伴在身旁。這或許便是他們這些大人的局限之處了。
“你猜到了多少?”沈藎突然有點想笑,如果是他的其他學生這個時候應該是戰戰兢兢的。所以他們說出同樣的話,自己只會是當他們年少斗志昂揚,過分天真而已。可林存真眼里滿是認真。
“大概就到木這里,那天晚上您在看五行說的書籍。”陸云朝推出來,林存真也推的差不離。更何況,昨天在指尖發芽的那顆稻谷,還在自己下褲口袋里。比起陸云朝那邊的緩慢推進,林存真實在是忍受不了這種無意義的拖延。
她知道這是愛,是不忍。
但陸云朝所說的玉山研究院湮滅于大火之中,讓林存真明白,局勢事實上是不容樂觀的。昆侖聯大能護的住陸云朝,但是護不住她。跟隨著陸云朝的這條線索,以及沈藎這個大活人,自己暴露只是早晚的事情。她決不能成為陸云朝的弱點,拖累她。
她必須在各種利益衡量的抉擇之中,成為最有用最有價值的那一顆棋子。不然,陸云朝就很有可能成為被擺在明面直面風險的魚餌。
投資越大,所渴求的回報是更巨大的。
人性這個東西,要往最壞處做打算。
“那,我帶你看看真正的云夢農校吧。”風掠過兩人,如有自主意識一般帶著兩人倒入水庫之中。
湖水涌上來的那一刻窒息感,忽然消失不見。她突然被陸云朝抓住問:“我們是多久認識的?”
林存真環顧四周,發現是陸云朝家客廳。陸云朝正坐在沙發上,期待著自己的回答。林存真情不自禁停下腳步,開始認真的思考:“好像很久了。”久到她自己也忘記了她們是多久遇見的,好像從生命一開始她們就相逢了,一直陪伴至今,然后到未來白發蒼蒼。
“有了。”陸云朝靈機一動去周妘房間里翻出了自己小時候的相冊。翻開第一頁是陸云朝一歲的時候和家人一起拍的照片,那個時候,她還是黑皮。
她沒忍住咳嗽一聲:“這個忽略啊忽略。”然后翻開了接下來幾頁嬰幼兒時期的黑皮照。直到幼兒園一群腮紅涂的跟猴子屁股的小朋友照片展現在眼前。
林存真一眼認出了那個對著鏡頭嚎啕大哭的小朋友是陸云朝:“你搶了我發花,我搶回來了,我還沒哭,你還先哭了。”
陸云朝訕訕一笑:“這些都是小事情啦,我想起來了,我們比幼兒園還要早認識。那個時候我要搖搖擺擺走路去你家蹭電視看,我媽以為我被人販子拐賣了,帶一大波人來找我。沒找到我,回家路上傷心的哭,然后聽見了我的笑。”
林存真努力忍住不笑,最后還是和陸云朝一起哄然大笑。
其實呢,我們認識還要更早一點,在你媽媽帶你買水果,你啃人家葡萄的時候。
不對呢,自己明明還在和沈藎對答。雖然有一個月沒有見陸云朝的面,林存真還沒有想到這種走火入魔的程度。她搖搖頭,從幻境的迷惑之中回到現實。
睜開眼,看見的是沈藎隔著水流驚訝的面容。應該是驚訝自己蘇醒的速度太快了吧。真是好奇沈藎第一次來這里的時候被幻境迷惑了多久。
林存真環顧四周,發現她們已處于湖水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