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神的功夫，已經出殿了。

我轉過身挑眉看他：“就這么走了，不怕陛下怪罪？”

“不走能如何。”蕭嶼打了個呵欠，無所謂笑笑：“再不走，兄友弟恭的場面怕是要把持不住了。”

酒樓門前人流熙攘，樓口前攬客的小倌聲聲喚地人心醉。

我同他進了二樓雅間，樓下圍坐著群五大三粗的漢子。

看模樣不像漢人，一身緊身短衣倒瞧著像是胡人的扮相。

那些個漢子一面飲著酒，一面毫不避諱地吵嚷。單嚷還不夠，一連又砸破十幾個空酒壇子，饒是如此，店小二卻不敢上前攔。

不過瞧他們彎刀上佩著的白玉，倒不像個差錢的，店家便也作罷，隨他們去了。

一片吵嚷中，但聽得那幾人道：

“咱們在長安采了這么久盤子，想來要不了多久，屬于我大夏的時機便要來嘍。”

話落，幾人又哈哈笑起來。

而后，又一人道：

“前些日子，我跟小六子出門盤道，逢上那人說，什么異什么王的歸京了，貌似與那天子小兒不大對付的樣子，難保不會反水”

“用漢人的話叫啥來著——”

那人撓了撓沒幾根頭發的腦袋，半晌想不起來。

“是黨爭。”

二樓頭頂的木檐遮著視線，我看不大清樓下倏然出現的那人的模樣，但單從衣著看，不難看出，那是個漢人。

他腰間佩著塊脂玉，我瞧著眼熟，尋思一番，半晌才收回目光。

那青年人話音剛落，適才說話那胡人連連應下。

“對！對對對！小六子說得對！”他話鋒一轉，笑地張揚得意：“若當真如此，屆時不等咱們與他們掛樁，他們怕是自己就能斗個你死我活，于大夏而言，豈非天算良機？！！！”

我回過神來，對座正處風口浪尖上那人說是來小敘，卻是佐著龍井，聽閑話聽得愜意。

見我看他，他神色倒是淡然：“子安，你信嗎？”

我眉梢微挑，回他以同樣的目光：“比起流言，我倒是想聽聽翊王殿下如何自辯。”

蕭嶼神色微訝，眉眼間染上了點笑意。

“若是我說，他們所言非虛，確有其事，你又該當如何？”

我摩挲著白玉杯沿，不置可否道：“翊王殿下好計謀。”

他眉梢一挑，示意我繼續向下說。

“起初你說禁軍十八衛護不住你，這才備了匕首防身。”我諷刺一笑：“我竟不知，天下還有禁軍十八衛護不住的人——或者換一種說法，陛下把禁軍十八衛安置在你身邊，護主是假，監視才是真。”

“所以自你呈給陛下那壺摻水的酒時，你便在賭，賭陛下信不信你——結果不出所料，陛下終究忌憚于你。”

我環視著四周，意味闌珊：“整個酒樓的人都是你的吧。”我頓了頓，似乎想起些什么：“加上前些日子登門的那個狀元。”

“再有，樓下那個漢人前些日子來過此地，想必也是來找你的了。他腰間掛那玉飾，想來該是你們的信物罷。”

我淡淡勾唇，略有些玩味地看他：“翊王下這么大一盤棋，甚至不惜勾結異族來排這場戲試探我，就為了拉我上賊船，這犧牲未免大了些。”

蕭嶼聞言眼眸一閃，嘴角輕輕一撇，不知是無奈還是自嘲，最終只是似笑非笑道：“子安啊子安，我竟一時忘了，你原也是姓謝的。”

話落，我似有片刻的失神，隨即又很快恢復如常。

“翊王殿下，你心不臣啊。”